第一百七十五章 众生

  冷雨打在脸上。
  黑夜的深山之中，大雨倾盆，狂乱的雨点冷冷地打在一具僵硬如石的身躯上。雨水在苍白的脸颊上汇成小溪流，顺着干涸的嘴唇渗透进去。蓝茉被流进口中的雨水呛到了一下，发出几声轻微的咳嗽。
  她仍是紧闭着双眼。
  蓝茉一直不停地做着梦。
  她梦见自己在火中奔跑。整个世界只有火，燃烧着无穷无尽的火焰。她不停地奔跑，可是根本逃脱不开。整个世界只有火，她能逃到哪里去呢？
  比火更恐怖的，是绝望。
  她渐渐跑不动了，惊恐地站在那里，看着死亡之火扑面席卷而来。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月儿，快跑啊！”
  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凭空传来。
  蓝茉睁开眼。是母亲在身前，挡住了那汹涌而来的火焰。母亲的笑容，一如往昔般温柔。
  妈妈，你去哪了，为什么好久都没有看见你？
  妈妈，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跑了。也许我注定逃不过这火焰。
  蓝茉朝着烈火中母亲的身影跑去。我要和母亲在一起，再也不要离开了。
  我真的好累，我宁愿留在在这个只有火的世界里，不想再去努力，不要再去想其它了。
  就在这一瞬间，滔天的火墙在一瞬间崩塌，连同母亲的身影一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渊，蓝茉一下子失足，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
  “茉茉，别怕，有我在！”
  蓝茉在坠落中抬头，看见头顶是段流天的身影。他笑着，伸出手来：“茉茉，别怕，抓紧我的手啊！”
  蓝茉伸出手去。段哥哥，你也不要在离开我了好吗。
  段流天将蓝茉拉了上去。蓝茉惊魂未定，立足未稳。就在她突然听见段流天笑道：“蓝茉，你看我是谁？”
  段流天转过身来。蓝茉赫然看见段流天变成了梁元忆的样子。
  没来由的恐惧席卷了蓝茉的全身。
  蓝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她只是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只能说着：“不要。不要。不要。”
  可是梁元忆还是走来了，他仍是一如既往的恬淡不羁。只见他笑道：“蓝茉，你知道吗？每个棋子都有它的归宿啊。”
  说完，梁元忆上前，一把将蓝茉抛入了那漆黑的深渊之中。
  “不要！”蓝茉厉声尖叫。
  老天，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蓝茉，蓝茉……”凭空之中有个声音在喊。
  是谁在叫我？这一次，我再也不要轻信别人。
  “蓝茉，蓝茉，你醒醒……”
  那个声音还在叫。
  这一次。不，其实我并不想再来一次了。我真的好累，就让我这样一直睡着吧！
  “蓝茉，你快醒醒，我是于好逑啊！”
  于好逑？我的意灵？
  蓝茉睁开眼。她以为她睁开了眼睛。可是，为什么还是漆黑的一片？
  蓝茉感觉到无尽的冰冷雨滴打在她的脸上，简直让虚弱的她喘不上来气。
  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我已经瞎掉了？
  瞎眼的念头让她拼命挣扎起身。还好，过了一会儿，蓝茉看见天边有隐约的星光。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还活着，我也没有瞎掉。
  “于好逑，你还好吗？我们这是在哪里？”蓝茉轻声问道。
  “这是天都附近的众生山。”于好逑答道。
  “……我们怎么来到了这里？”
  “……梁元忆让人将你在这里烧了。那几个侍卫嫌麻烦，把你扔在这里就走了。”
  蓝茉全想了起来。
  紫金宫的那一杯毒酒。他为了得到安南军的支持，毒死了我！
  心痛绝望到一定程度，蓝茉甚至感觉到平静了。她不由得苦笑起来，荒谬而零碎的笑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四周，竟是一场如注的暴雨。冷雨激烈如鞭，狠狠地抽打在身上。可是再怎样，也比不过心中的凄凉与痛。
  于好逑继续说：“这毒酒相当厉害。恐怕就算天尊境的人，喝了这酒也难逃一死的。”
  “那为什么我还活着？”
  “其实，你本来已经就在死的边缘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是真的是世上少有的厉害。它直接攻击你的灵台气海，将你的灵力经脉全部毁掉，让你的防御力仅仅相当于一个不修炼的普通人。然后这毒才会顺着心经攻击你的心脏。”于好逑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蓝茉，我可能要消失了。本来这毒已经将你的灵台气海击碎，你本来马上就会死了。我将我拥有的所有灵力灌注其中，才抵御住了这毒对你的灵台气海的攻击。蓝茉，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但是我的能力实在有限，我要走了。请原谅我不能再继续陪着你。”
  蓝茉愣住了。她只能喃喃说道：“不……不要……不可能……小鱼你……”
  “蓝茉，不要怕。我也许不会是永远地消失。只是你现在的灵力无法支撑我再凝聚成一个实体状的灵力体。蓝茉，你要继续好好修炼，不要放弃自己。等有一天你再次强大了，我很有可能会再次回到你的身边。”
  雷音阵阵，趁得蓝茉的声音是如此的细弱惊恐：“不，一定有办法的，小鱼，一定有办法的。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连你也离开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你也要……”蓝茉的声音在幽暗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凄凉。
  “蓝茉，我感觉越来越虚弱了。我抓紧时间给你讲一件事。你还记得在乾坤之巅比武大会的时候，我因为偷看江含雪而耽误了比赛，你生我气的那件事吗？在那件事之后，我曾经向段流天发誓，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现在我尽力了。我用尽我所有的灵力，保护你继续活下去，但是我只能暂时离开你了。蓝茉，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修炼，这样将来才能有机会复活我。答应我吧，绝不会自我放弃，答应我吧！”于好逑的声音越来越虚幻，但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答应你。绝不会放弃的。”
  “好的，我记住了。你答应过我了，决不放弃，我记得……”于好逑的声音越来越轻微，像随风而逝的一缕轻烟，终于消散不见了。
  蓝茉急痛攻心，觉得天地旋转起来。她无力地躺倒在被雨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泥地里。
  就在这时，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血红色的闪电划破天际。那骤然出现的惊奇银光仿佛撕裂了暗黑的夜空，留下一道血红的伤口。
  红色的闪电，像是在夜空在泣血，又像是一杯毒酒之后，那唇角蜿蜒而出的殷红。
  片刻，随之而来的，是远处延绵不绝的滚滚惊雷，震得大地都颤抖不已。
  在失去全部意识之前，蓝茉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天地之大，我竟然再次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暴雨之夜的众生山，鬼魅一般的暗黑。
  与此同时，天都城中的紫金宫，却是张灯结彩，富贵无极。
  “要我说，你们今天可都得打起一百分的精神头出来！今天可是咱们新皇帝大婚的大喜日子，在今天谁要是出一点差错，我可保不了他！别到了临掉脑袋的时候再来求我！没有用的！你们一个个都听明白了吗？”内宫总管袁得喜站在高台之上，训斥着台下一干内监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