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奉命出山
谷中纷华院里,从辰时起,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簌簌落下,顷刻间,地上就积了白白厚厚的一层,院中的青石走道也被掩盖。
刘曼穿着单薄的绡衣立在窗边,因有内力护体,也感觉不到凉意。
清冽的空气中隐隐透出一缕暗香,她朝院中看去,那些被白雪覆盖了近一半的梅树枝头,已有不少冒出了花骨朵儿,虽然还未绽开,幽香已远远散开。
她朝着窗外缓缓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右手,只一眨眼的功夫,那手上就凭添了几个花骨朵,这是一招极其简单的隔空取物,但江湖上能将此招式完成得像她这般干净利落的人,一双手就能数出来。
“笃笃……笃笃……”门外传来有规律的叩门声。
“进来。”刘曼抖去花朵,将手缩回宽大的衣袖中,一双清瞳注视着窗外的雪花。
一名头发利落的束着马尾的女子脚步轻盈地走进来,不敢直视眼前人的姿容,略低着头道:“谷主在书房等您,说有要事相商,特命属下过来请少主过去。”
刘曼心里嗤笑一声,联想到最近的江湖传闻,她大概能猜到是何要事。
她和师父之间的关系早就如履薄冰,这样勉强维系的日子竟也要到头了吗?
刘曼淡淡的吩咐:“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
“是,看玉遵命!”女子忙退下。
刘曼转身披上大衣抬步向坐云居走去,大衣的下摆在雪地上轻轻扫过,留下些许痕迹。
坐云居的书房内,房门大开,静待佳客。
一名身穿黑袍,腰系暗金纹同色腰带的男子坐在那里,英俊儒雅的脸上一片漠色,双目沉沉如古潭,该男子便是洵谷的谷主——刘铸。
因刘铸的兵器乃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宝剑——吟绡,故江湖人称刘铸为“吟宵客”,“宵”字音同“绡”,取洵谷掩于山野之中,常年暮色昏昏之意。虽然见识过此剑的人不多,但是“吟绡一出,天下盈笑”的批语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时刘铸正注视着那袅娜翩然的身影行走在纯白的冰雪世界,渐行渐近……
“徒儿参见师父。”清冷空灵的嗓音从未合的门外传来。
刘铸低沉的嗓音温和道:“进来,阿曼。”
刘曼走进室内,看着书桌后的男人,神色疏离道:“不知师父唤我来有何要事?”说到“要事”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刘铸并未在意她知礼后的疏远,也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眼睑微阖,温和责备道:“下这么大的雪,你出门应该撑把伞,内力不是像你这样浪费的。”
刘曼不置可否,面上仍然一片恭敬,道:“谨遵师父教诲!”
刘铸从书桌后走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算了,说你你也不会听,为师年纪大了,不知能顾你到何时,只望你以后多多爱惜自己。”
刘曼注视着师父比实际年龄还显年轻的俊颜,无奈地附和:“师父如今不过才二十有五,倚老卖老,稍嫌尚早。”
“哈哈哈……”刘铸看着刘曼向来平淡的小脸上无奈的神色,俊美舒展,开怀大笑:“还是阿曼您能讨为师的欢心啊!哈哈……”
刘曼看到师父如此故作姿态,忙快速地转变话题:“师父此次唤徒儿过来是由于最近江湖上的传闻吗?”
“不错,”刘铸的脸上仍残留着淡淡的笑意,“传言上古六器皆已现世,若能集齐六器,便能称霸武林,号令天下。”
“可是六器一说古来有之,为何最近才有线索出现,而且出现得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徒儿认为此事是有人故意挑起,散播谣言,来达到此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的语气仍然淡淡的,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刘铸转过身自笔架上提起一支笔,在宣纸上一边写一边继续说道:“六器确实出现了,但是集齐它们却很困难,所以便有人想要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说着略一抬手,勾了最后一笔,然后放下笔,细细瞧着纸上的字。
“徒儿知道师父对天下并没有野心。”她只能这么说。
“六器并不只能得天下,它其中的一器可以活死人!”刘铸仍看着桌上的字。
“九夜花?!”没有疑问的问题。
“是,九夜花可以救活天下第一神医也束手无策的病人。”
“可是,若毁掉一器,恐怕会成为整个江湖追杀的目标。”
“那又如何?”刘铸漫不经心的问,“幕后散发消息的人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六器本就属于能拥有它的人,主人用它做什么干旁人何事?”他的脸上好像有了一点悲伤,语气微低,接着道:“况且她已经不能再拖了……”
“师父是想我出谷去寻九夜花回来救那个女人?”刘曼冷面含霜。
刘铸仿佛对她的冷漠毫无所觉,仍旧温和道:“我会派听风同你一起去,她会帮你搜集消息。”
“您认为我凭什么要答应,就凭我们这点可怜的师徒情分吗?”她干脆连称呼也去了,已经不想和这个男人虚与委蛇,那种师徒慈孝的场面从五年前就不该出现。
“我知道你对洵谷少主这个身份不喜,你只要找回九夜花,就可以在谷中做个逍遥散人,不问世事。”刘铸对这种师徒交易很是淡定。
刘曼彷佛没听到他的提议,面上毫无波澜,继续问:“您凭什么认为我可以找到九夜花?”
“九夜花虽属六器,可它终究也是本草,你只要能得到天下第一神医的帮助,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师兄!”她无意识的喃喃。
刘曼没想到这一层,她以为师父是因为那个女人被困洵谷才让她出手。
“我只有你一个徒弟,”刘铸纠正,语气恳切道:“能请何九吹插手六器一事的人只有你,阿曼。”
刘曼低头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看着刘铸,脸上表情似喜似悲,道:“师父,要我答应可以,条件要换一个。”
刘铸心里已经有所猜测,示意她讲。
“让我冒着被天下人追杀的危险救那个女人,还要欠何九吹一个人情,我想开什么条件都不为过!”刘曼语气淡淡:“不过我的条件对您而言很简单,我只希望事成之后能离开洵谷!”
“你想……”刘铸面色森然。
“我想和您断、绝、师、徒、关、系!”刘曼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
“你想了几年?”刘铸逼近她,没有了一贯的镇定,咬牙切齿道:“这件事你想了几年?”
她看着压过来的,面色已经黑得彻底的师父,没有退让,逼迫地问:“您答不答应?”
刘铸没想到她这么任性,以往他护着她的任性,可现在她却要用这份任性毁了他们师徒的情分。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刘铸退回原地,“真是我养的好徒儿!!!……明天你就出发,九夜花一到我手,我们就没有……没有丝毫关系!”
刘曼微欠身,轻扯嘴角:“是,徒儿告退!”走出去时还替他合上一直开着的门,礼数周全。
刘铸面色冷硬,手一挥,书桌上的纸飘飘荡荡地落到了暖炉里,刚一接触里面的炭火,迅速被火苗吞灭。
只一瞬间也足以令人看清,那张纸上写着一个“辰”字,笔法遒劲,深沉内敛。
第二天一早,漫天的大雪已经停了,冬日的阳光也显得很是冷冽。
细细的北风吹得树梢上的碎雪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辰时刚到,听风便候在门外,刘曼一出门,她便凑上来道:“少主,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便可启程。”
“马车?”刘曼看看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伸手感受树上飘下的细雪,疑问道:“为什么不骑马?雪天马车不是太不方便了?”
“嗯……谷主说最近气候多变,下雪时有辆马车也可暂避一下……”听风嗫嚅地解释。
刘曼透过掀起的帘子看到马车无论是桌椅还是地面都铺着的厚厚的一点瑕疵也没有的白虎皮,绮丽眉头微微挑了挑,上了车。
听风坐在前面,扬起马鞭,清脆的嗓音像珠子落盘:“少主,我们出发了!您坐稳喽!”接着马鞭一甩,轻喝一声:“驾!”
车轮在雪地上倾轧出两道不规则的印迹,这辆朴素的马车载着俩人沿着洵谷内宽敞的石板大道向谷门外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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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云居内,刘铸穿着一身墨绿长衫坐在院子里下棋,细雪飘到他如墨的长发上,被阳光一照慢慢化开。
他修长的手执着一枚白子,对着棋盘沉思。
思吾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谷主……”
“她走了?”
“是!”
“东西给她了?”
“属下已转交给听风。”
思吾低头看着棋盘,有些吞吐。
刘铸看着仍站在原地的思吾,沉声问:“还有什么事?”
“您自少时学剑起,一直寸步不离带着吟绡,如今将它交给少主,那以后……”
“此事不需要你操心,退下吧。”
“是!”
……
刘铸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院中半开的梅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