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别、来、去

  夜色之下,朗月当空。芒都西北角深处,一片废墟之所此时正生起一摊火焰,项羽抱着烹食已好的喜悦前来取锅,却不料遇到一全身黑袍的身影,那未遮挡住的双眼冷漠与项羽对视。
  “你是何人?”项羽冷声质问,他可不相信不走正门,无端由打扮成这样的人,会是来找自己唠家常的。
  那身影眉间一皱,冷漠的双眼依旧望着项羽,瞧见项羽衣着一身城卫装,二话不说便是向项羽冲过来。
  见此景,项羽心头一惊,遂察觉到这黑影手上有一柄白亮的细剑,赶忙侧身躲过。回顾那擦身的细剑,料想是放在身侧故而没有显露。
  “你这人好莫名其妙,”项羽眉头紧皱,双拳不由握紧,“是你闯我家,现还袭击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所为何事!”
  十五岁的项羽自幼摸爬滚打,自懂事起被其母训了多年,终是乖巧懂事,然体力活终没少干,年虽十五岁把子力气远超同龄人,这袭来的身影虽比自己高一个头,但项羽仍毫无惧意。
  黑袍人一招出剑被躲开,此刻背着项羽的身躯却没有转向,项羽在其身后观望良久,这黑袍人愣站了许久。良久观望,项羽觉得这身姿似不像男人的,腰纤腿细倒更像是女子,那原本紧锁的眉头悄然松开。
  “你”正欲开口,那倩影忽的转过头来,一刹那间,项羽只觉自己身体好像不受控制的疲惫起来,原本充满力气的躯体逐渐便的松软,双眼虽清晰身体却倒在了地上。
  空气之中蔓延出一股香气,这香味沁人心脾且似有灵性的在项羽身边漂浮,就如活物一般。而黑袍身影周边也有这香气萦绕着,一条条犹如凭空出现的丝带,在这女子身边寻缝而入。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从隐没在暗处的影子中传出,女子目光逐渐变得凌冽,望着那拖着银白长袍的老者从暗处渐渐被朗月勾勒出身形,凌冽的目光中更渗出一股杀意。
  项羽在一旁怔怔的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苦试一阵无法动弹,内心怒火似让整个脸庞充血,横着一双眼睛瞧向在自己身侧的银白长袍老年人。
  这老人一脸和蔼,目若寒星,消瘦的脸颊上嘴角挂着一丝丝嘲笑。耷拉着的双臂像被重物压下,尽量挺直的背稍显佝偻,老人一脸慈祥,印堂之上好似受过伤,一道两三厘米的疤痕直直的竖下。
  “不曾料想,为了我一个老头子,巫族竟舍得让你出来。”说着这番话,老者嘴角笑意更盛,双目之中难以压抑欣喜若狂的内心。
  女子好似不曾在意这言语,只是将目光轻移在趴倒在地的项羽身上,两人眼睛对视,项羽一脸不甘的神色,女子确认项羽还活着,转而望向一脸洋洋得意的老者。
  “人皆言巫族妙法难以领悟,而我仅仅是花了五年时间就掌握大成,你巫族还言不可外传,而我一个旁门偏偏习得了一切,若遵循你族祖训不可与世人相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者像是宣泄内心的怒火,自顾大喊:“我孙子恭,苦盼五年终于是从那冰天雪地里逃了出来,为什么你们还不愿意放我而去?妄想追杀我,取我性命归去吗!”
  女子不曾搭话,只是将那如冰般雪白的细剑举起,双目寒意望着老者,后者举起原本耷拉着双手,合拢双手口中念念有词,而倒地的项羽只觉空气中露出与温度不搭的寒冷,且愈来愈冷。
  “巫族孙子恭,请公主赐教!”孙子恭大喝一声,原本身披着的银白长袍被震碎,那双手合印之间寒冰生起,项羽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望这孙子恭手上竟有冰峰具象化。
  地面渐渐开始摇晃,周边十米生出些许冰屑,温度陡然间降至冰点,孙子恭合印的双手微微颤抖,周围寒冷愈加。
  女子以剑直指孙子恭眉头,那眉间的伤疤竟有所开裂,正聚印的孙子恭痛苦喊叫一声跪倒在地,但那合印双手死死合拢不愿分开。
  “巫族公主!”原本眉间疤痕泣血的孙子恭此时眼角也有血液滴下,其声音似嘶吼,神色极其痛苦,“孙子恭虽只在巫族呆十年,却斗胆不愿受毒咒而死,望公主予法葬!”
  女子神色微微一变,将那细剑收于身边,左手轻捻细指,空气中仿若一股暖流飘在空中,孙子恭见状将合印松开,那周遭十米忽的地刺出冰块,空气中雪花飘散落下,项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被冻住了,双眼骇然的感知自己身体失去知觉,那双眼失神抵挡不住倦意将要闭上。
  冰块尖如刀锋,那天降的雪亦不止是薄薄细雪,女子轻咬破食指,殷红的鲜血落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孙子恭双眼瞪大的望着自己所结下的阵顷刻之间便是消散,空中薄血与地面雪刺融化为水分,而空气中的寒冷也被暖流所取代。
  “哈哈哈”孙子恭苦笑一阵,擦去嘴角血液,轻声道:“终终究究,你巫族公主还是你巫族公主,凡人不可企及”话未毕,只觉胸间一痛,女子已将细剑刺穿了孙子恭的胸膛,血花如衰败的玫瑰般落在地面,前一秒还在自嘲的孙子宫顷刻之间便是失去生机,细剑抽出的霎那,那佝偻的身躯缓缓倒在了地上。
  原本被死亡叩门的项羽迷离的将双眼睁开,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刚欲起身,一柄细剑便是立在了项羽眼前。
  项羽心下一沉,想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事情来的突然去的诡异,莫名其妙一脸懵的项羽此刻只剩手足无措。
  那细剑在头顶横了许久,门外一阵躁动声传来,听这脚步,人数颇多。恰如此时,细剑被收起,待项羽回过神来只剩下一地冰所融化的水作为这并非梦境的证明。那孙子恭与女子的身影全然不见,焦急的扣门声传入项羽耳中,项羽正想答话,却不曾想那门直接被推开,脚步急徐之间隐约还有器械铿锵声。
  这一大仪仗领头的是那纪长逸,轻车熟路来到项羽面前,此刻项羽脑袋还有些昏沉,脸色显得稍许惨淡,纪长逸关心道:“羽兄,你这看脸色有些难看啊。”
  项羽挥手表示无恙,望了望纪长逸身后一大队手持各种器械的人,看似多半是匠人,而还有一些则身扛着桌凳等,疑惑道:“不知道你这是?”
  “这般,”纪长逸满心欢喜,险些手舞足蹈,“先前那‘君莫亿’真是弄月阁汐澪姑娘所寻的花,却姑娘言那三朵还远远不够,愣是不愿舞。奉皇命进言,我便将羽兄那一井之花之事呈报上去了。那汐澪姑娘提出要在那井前一舞,故而我先行来此将这改成观光舞蹈地,君上与众大臣和汐澪姑娘随后便来。”
  闻言,项羽心头如被一棒锤,心中怒火上升,理智克制后开口:“我与我母安居于此,先前因觉你与我有缘便就花而送,却不料如今纪公子反要反客为主,带满座宾客来我这穷僻住所观花赏舞?”
  纪长逸眉头一皱,歉意道:“当时我只想报知君上此舞可赏之辞,却不料汐澪姑娘提出这种要求,君上已然应允,如之奈何?”
  项羽拳头微微握紧,心乱如麻,这庭院安宁没想到会被一井之花滨及,本意是予纪府一个人情,他日报至亲姐姐仇的时候可以借纪府来压那王府一头,却不料这般周来复始之下使得这事变得这么荒唐。
  但这一国之主都开言了,一众权贵正在来这的路上,如那纪长逸所言,为之奈何?
  沉思过后,项羽叹息道:“家母素好安宁,不喜这繁杂空洞之事,家母在屋安歇,我得去禀告她老人家。”说着,项羽便往最左侧屋子跑去,纪长逸招呼身后人员且止步,亦追项羽而去。
  项羽脚步显得很焦急,心中暗骂自己最近心神不定,似对权贵有所看法,对财富有所期待,怕是这原本惶惶不安度日突然光明正大领饷,而后衣食安定的安逸让自己内心有所小心思了。先前那事让项羽本纷乱纷杂的脑袋思绪乱飘,以至于现在回过神来方才记起老母。
  两人一前一后奔赴至木屋门前,项羽出声问安,连问三遍却无人答复,内心心跳如麻将屋门推开,那屋子只剩下一张铺就暖席的木床与一张桌子上已寒的水杯。
  “羽兄,羽兄?”纪长逸轻声呼喊面容呆滞的项羽。
  后者迟疑数秒,满脸绝望的往门外奔去,双目炽热的在四周寻望,像是在找很重要的东西。纪长逸本是一介书生,身子骨根基不牢,刚随项羽再度奔起快到门口之时被一众而来的匠人喊住,当下气喘之余也不再追项羽身影。
  自从那宅院出来之后,项羽便是四处嘶喊,惊得四方夜雀受惊腾飞,不知跑了多久,项羽身体渐渐脱力,失去了方向感昏昏沉傻站在了原地。
  忽的,凌冽剑影寒光被朗月所折射于项羽眼中,待得项羽回过神来,自己身前那道黑色倩影正持一柄寒光细剑置于自己喉咽喉处。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项羽目光不比这寒剑薄弱几分,那眼神使得女子神色一变,改而将剑收回。
  “我来自北国之界,受族命来带家族罪犯回去,与你相遇本不在计划当中。”这身影声音沙哑低沉,甚至有些刺耳。
  “我母亲何在?”项羽目光如刀,直直盯着眼前女子逼问。
  “你母亲身形体薄,体弱多病,我恰巧遇见所以予她诊断了一下,现今已送回你们住所屋中。”
  “诊断?何谈?”对于这番言论,项羽很是疑惑。
  女子不语,项羽又是追问言:“先前与你对战那老人,还有你们那”话至此,项羽咽喉似卡住了一般,竟出不了声,掐了掐喉咙,项羽疑自己哑了。
  “此事你最好忘了,莫要伸展。”女子双手加错,右手食指经四指与左手拇指相扣,项羽愕然明白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招式。
  女子手势相持,项羽一直无法出声,只得是干瞪眼望着她,对视良久,原本冷漠双眼的女子竟似有所笑意。
  恰如一个生活极其无聊的修理工遇到了一张怎么修都修的好的木器,总结而言便精心修理只花片刻,而有意玩耍却要花上整天,而这个木器此刻,偏偏遇上了一个好久好久没有好好认真过的修理工。
  觉察这人在笑自己,项羽一时拗不过,竟直直张嘴往那女子结印的左手咬去,两人距离甚近,而项羽主要目标又是那结印中的手,自觉不能动手,慌乱之中便直接张嘴咬去。女子一时疏忽,左手拇指被咬,短时间未回过神来,过了一会才挥手甩开这张嘴往后退去,而项羽见手松开亦不再追咬。
  “你这你这小厮怎么还这么下流!”轻盈脆铃声从女子口中传出,说话间那蒙面的黑布也掀开,一张嘟着嘴的清秀白净脸蛋映入项羽眼中。
  “这我”项羽顿字断句半天,“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又打不过你我又想说话”
  “想不到你们芒国人也有咬人的一天”女子自顾笑着,似对这事压根没往心里去,反而感到很好玩,项羽望着这清雅白皙的脸蛋带上那甜美的笑容,一时入神了。
  光顾着笑了一会,女子歪了一下脑袋,侧着脑袋望了项羽一眼,言:“先前还以为你与那宫殿内的禁军一样,会与我发生冲突,故而拔剑相向”
  被这么看着,项羽心头一懵,挠着脑袋道:“宫殿里我哪有资格进去你说你进宫殿了?”
  女子摊摊手,似满不在意,“那孙子恭原本是我族内收留的人,因其倒在大寒之中,族人便将他带了回去。他在族内呆了十年,平常也算安分,却不料前几月趁乱违背祖训离开了族内。他自诩掌握族里所有秘法,假借名医的名义一路挂着济世名号招摇撞骗,这几日来到这,妄图用所学解咒掉顽疾,唬得这皇室尊其为神医,但他的治疗其实都只是半成式的,一时见效日后副作用却更甚。
  “为不损巫族的名头,我便去宫内将那顽疾治好了,又遇到你的母亲,顺带给她老人家看了一下,现在她应该熟睡醒过来了。”
  这么说着,女子脸色淡然,神色认真,项羽不知为何,内心却欣然选择了相信。
  “你又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
  “大概”女子食指轻触下巴,一副调皮模样,答:“大概就是想看看你知道我是个好人后会有什么变化罢。”
  项羽沉默不言,女子忽的将布蒙住脸,转身离去,项羽刚欲开口,那女子身姿灵悦,已然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留得项羽内心不知为何一股怅然。
  既知母亲已无恙在屋,项羽亦不多逗留,识路后径直归家而去。
  在这陈旧宅子门外,原本漆黑的巷子被万千灯笼点亮,队伍延绵络绎到占满整条街道,项羽疑惑之间望见那前方一人羽扇白衣正向自己挥着手势,项羽转笑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