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命归虚无
恨天被神龙剑刺穿胸口,倒在地上痛苦挣扎,体内的真气和邪祟之气交相乱窜,一寸寸的黑气从胸腔的伤口混着鲜血溢出,嘴里也不断溢出殷红的血沫。
神龙剑在空中回旋,稳稳落在恢复人身的龙博手中。孙清言看着被黑气缠绕的恨天,冷声道,“他已被邪祟反噬,若不趁此机会除掉他,只怕会被邪祟完全吞噬,成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楚灏为修炼阴魂之术,屠杀万千百姓,如今被这些冤魂恶鬼反噬,也算是罪有应得。”
孙清言看向龙博,正色道,“博儿,龙神之血能净化所有邪祟,只有以你之血杀了他,才能让这些冤魂得到安息,也唯有杀了他,你们才能离开阴界活下去。”
童战目瞪欲裂,还未等他开口,就听龙博断然拒绝道,“不,孩儿不能那么做。童心身上的联结之术一日未除,孩儿便不能伤他性命。”
“伯母,童战会集聚长老之力,把他困于地狱岩底严加看管,不再让他有机会危害人间。”
恨天在地上痛苦嘶吼,猩红的双目发出黑气,满身的邪祟呼之欲出,状若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们杀不了我——杀不了我——”
胸口的鲜血不断往外涌出,他却好似没了痛觉,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扬起双掌汲取血月的力量,挣扎着做最后的反扑,企图用尽最后一分阴气与众人同归于尽。
所有人皆仰天望之,面露惊惧之色,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沉寂已久的黑影如闪电般从众人身后徒然跃起,龙博只觉背后一道凌冽的掌风袭来,下意识转身以掌相抵,来人出乎意料地侧身避过,反手用巧劲夺下了龙博另一只手中的神龙剑。
桑月临空而立,执掌划过剑刃,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血痕在一瞬间融入剑身,顿时神龙剑金光粼粼,凝聚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他以迅不可挡之势,双手握紧剑柄高举过头,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时,用尽所有力量孤注一掷,朝恨天劈头斩下。
凌厉的剑刃将恨天从头一分为二,恨天双目充血,瞳孔徒然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双手握剑的桑月,嘶声力竭道,“逆子——逆子——”
“他们在乎童心,本座可不在乎。恨天,你就拉着心长老,一同下地狱吧!”
猩红的血溅到桑月的脸上,犹如讨债恶鬼,他毫不惧色地迎着恨天赤红双目,手臂猛然转动,毫不犹豫地连续刺出数剑,刀刀穿心而过,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不——”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了,童战已经奔到他们身侧,一掌打飞桑月,连同刺入恨天身体的神龙剑一道被拉出,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恨天缓缓倒在一片血泊中。
“你不能死,没有解开联结之术,你不能死,不能死!”童战痛苦看着这一切,企图将自身内里全都传进恨天体内,以维持他最后一口气息。可输入的内力幽幽无尽,没有半点反应。
恨天睁大眼睛,鲜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癫狂笑道,“报应,报应啊——”
同一时间,不归洲。
童心浑身一怵,身上莫名多出了数道血口,染红一身白衣。
突地,他口吐鲜血,重重倒在地上,面如槁木。尹仲大惊,探向他的鼻息,竟已没了呼吸。
天地重归平静,血月渐渐消散开去,幻界的天空恢复往日的蔚蓝纯粹,明媚的阳光从白云后透了出来,温暖洒向整个大地。
血滴从神龙剑刃滑落在地,满身血污的桑月双膝跪在冰冷的地上,泪渍混合着污血已在脸上风干,他就这么失魂落魄地望着垂死挣扎的黑袍老者,他嘴角微微上扬,似哭又好似心伤。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恨天死死瞪着他,眼底满是恨意,突地笑了起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嘲讽又得意,“不愧是……本尊一手□□的儿子,够狠——够绝——”
“你以为杀了我,你就干净了吗?从你被我抚养的那天起,你就注定双手沾满鲜血,终其一生活在阴暗鬼窟的桑月,再也见不得光!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屏息在桑月和恨天之间游弋,然后落到他手中泛着血光的神龙剑,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被这反转弄得瞠目结舌,默契地一致转向,龙博。
“你……颜、颜儿?!”孙清言激动地捂住嘴,踉跄着奔到桑月身旁,缓缓蹲下身子与他平视,又惊又喜不可置信道,“怪不得,你替娘受那一掌,娘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的颜儿……”
说到后面,孙清言已泣不成声。
恨天十指深深陷入土地,用尽所有力气,朝他们狞笑道,“孙清言!龙泽!泠崖!瞪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着!人人都说龙家宽厚仁慈,我偏要你们两个儿子手染鲜血,堕入魔道;骨肉相残,绝情寡爱!你们欠我的,我要加倍在龙家后裔身上讨回来!哈哈哈哈哈——”
“桑、月……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早已在你体内下了蛊毒,没有我的血维持性命……你也活不过一年——活不过——一年——”
恨天死死盯着桑月,张狂笑着,嘴里不断吐出血水,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桑月长久静默地跪在风中,木然看着眼前这个最爱又最恨的人在悲愤中断了气,很快,恨天的身体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只留下那身血污狼藉的黑袍,静静堆在地上。
他一动不动,跪坐着,双眼直直注视着那堆黑袍,想象中的报复快感并没有到来,反而心如刀绞,烧心灼肺的痛。
龙博静默踱步到他身旁,与孙清言对视一眼,俯身将他扶起,斟酌几句,才低哑喃道,“桑……若不嫌弃,随大哥回家吧……隐修和六大长老,定有办法救你的。”
桑月没有看他,抬手将神龙剑双手递还,嘶哑道,“我这一生……不过,是一场笑话……恨天说得对,从我叫桑月的那天起……就已回不了头了……我不是龙氏后人,我不配……”
他掰开龙博扶在臂上的手,魂不附体地走向那堆污秽的黑袍,颤抖地将其紧紧抱在怀里,隐忍许久的泪水,终是从苍白血污的面颊滑落。
水月洞天。
魔尊恨天命归虚无,他设下的阵法已然瓦解,众人重新齐聚不归洲。可豆豆意外地昏迷不醒,隐修诊脉却并无异样,桑月趁此机会默默离开,不知去向。
童心命该随之而去,正在危急时,尹仲灵光一现,想到他曾与血蟒心意相通,当机立断割破手腕,喂他喝下自己的鲜血,勉强多维持一日的性命。
不归洲的结界被雪飞冬日破坏,众人困于不归洲,童心又命悬一线,好在龙博有先见之明,来不归洲前夕曾飞鸽传书给天行长老,把这里的情况和不归洲的方位告知,嘱他若三日未收到传书,便按照信中所示方位,前来寻他们。
果然,天行长老出现在不归洲,把他们皆带回水月洞天,并将病危的童心和昏迷的豆豆带回药炉斋诊治。
童心意识迷迷糊糊的,哭喊着月牙的名字,童战不忍他时日无多,勉强撑着重伤的身体,再次开启结界,亲自将月牙带回来。
不出众人所料,客栈里的结界确实被毁,听月牙所述,那晚发生了一场大火,她被人下药陷入昏迷,结界和百髓丹都付之一炬,若不是路小原冲进火场救她出来,只怕她已是一具焦尸。
可她明知始作俑者是雪飞冬日,却始终找不到证据。
水月洞天。
长老处所,童心房内。
“……好难受,二哥……童心,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童心面色苍白躺在床榻上,挣扎着扫了一遍站在床侧的众人,始终找不到那缕清冷的身影,泪眼朦胧望向红着眼睛的童战,啜泣道,“月牙呢……我要……找月牙……”
童战蹲在床旁,强压下升起的泪意,握住他无力的手,沙哑道,“好,童心乖乖等着,二哥这就把她带回来。”
说罢,童战勉强撑起一抹笑,疼爱的摸了摸他的发丝,转过头与身后的龙博对视一眼,随即大步迈出房门。
一个时辰后,童战把月牙带来了。
月牙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一步又一步慢慢走近,脚步似有千斤重。众人自觉退居两旁,让她靠近床榻边。
童心的神志迷离,半阖着眼,迷迷糊糊间闻到一缕熟悉的清香,无力垂下的手被一股温暖拢住,直暖到心坎。
“童心,月牙来了……”
月牙颤抖地捧起他冰凉的手,声音徒然变得呜咽,脸颊已是湿凉一片。此时她盈满泪水的眸子定定望着奄奄一息的童心,似有什么如鲠在喉,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楠雪看了一眼床榻的一对人儿,拭去眼角的泪水,收敛心绪走到童战身侧,把目光落在在场的尹仲和尹天奇身上,轻声说,“……给他们一点时间,我们出去吧。”
尹仲颇不放心地看向哭红眼的月牙,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终究深深叹了口气,任由尹天奇拉着自己离开。
童战随着穆楠雪踏出房间,望着仲奇二人离去的背影,他终于有了反应,低哑问道,“大哥呢?”
方才他离开时,大哥和隐修还在的。这种时候,大哥不会轻易离开的,除非——“莫非豆豆出了什么状况?她还未苏醒吗?”
穆楠雪摇摇头,眉宇间愁绪更浓,答道,“刚刚族人来报,豆豆突然呓语不断,哭闹不休,似陷入什么可怕的梦魇,却如何也叫不醒她。龙博带着隐修匆匆赶过去了。”
“大难已过,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相守的机会,千万别再出什么事。”穆楠雪露出悲怜的目光,轻轻握住男子冰凉的手,十指相扣,她嘴角撑起一抹温柔的淡笑,无声给他力量。
“楠雪……”
童战见她柔柔的望着自己,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了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声不吭的,把她牢牢锁在炙热的怀中,仿佛此刻只有这样,才能压抑自己身上的痛苦和无助。
穆楠雪在他怀中憋得喘不过气,仍是柔顺的任他重重抱着,听到他压抑的啜泣声,她双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鸟依人的依在他怀里。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天雪。”
耳畔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穆楠雪的眸子不自觉地湿润了,“我记起了前世所有的事,记得你送的花,记得你作的诗,记得我们在地底城互诉衷肠,记得我们的八世之约,记得在地狱岩底难熬的五年,记得我们成亲那天,记得我在你怀中离世……童战,一桩桩一件件,我全记起来了。”
“穆楠雪这一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幸得上天垂怜,让我能与你重逢,携手一生。童战……我只想做你的天雪。”
童战轻轻放开了她,仍是搂着她的腰身,眉目皆是动容,他红着眼睛轻轻唤她,“……天雪。”
尹天雪柔柔应着,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眼底是醉人的温柔。
“龙大哥、龙大哥——火,大火来了,岩浆来了,快逃、快逃啊——”
龙博拖着隐修一路疾步狂奔,飞也似地回到自己新房,还未踏进房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他干脆一把提起骂骂咧咧的隐修,夺门而入。
“大少爷,你总算来了。”守在床前的童忆抬眸,看到来人面容骤然一松,退开几步让他走到床边,担忧道,“豆豆一直不停说胡话,我怎么也叫不醒她。隐修,你快看看她究竟怎么了,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龙博迅速屈指点了豆豆的睡穴,让她安静下来,头也不抬喝道,“隐修!”
“来了来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差点被你拆了。”隐修不悦嘟囔着,手下也没闲着,搭在豆豆手腕上细细诊脉,又附身撑起她的眼帘,颇为不解道,“没有中毒,无病无蛊,身体没问题啊……怎么就昏迷不醒说胡话呢?”
龙博盯着被点睡穴安静下来的豆豆,紧张道,“可会是中了什么法术?”
隐修皱了皱眉,纳闷道,“我没有在她身上发现有法术的痕迹,可没发现不代表没有,这样吧,我找尹仲来看看,他活了五百多年什么没见过,或许他能看出些许端倪!”
他政要离开,不料这时童甲从屋外急奔而来,惊慌失措道,“大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月牙姑娘和六大长老吵起来,还扬言要拆了长老所,连剑都□□了!这会儿族长和夫人已经赶过去,您也快去劝劝吧!”
听了这话,龙博和隐修深感惊异,月牙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六大长老亦德高望重,他们怎会闹得如此?
龙博寻思着尹仲必会在那儿,沉声道,“既然童战和天雪已经过去,想必月牙不会闹出什么事端来,隐修你去看看,若遇到尹仲,务必将他带来。”
隐修颔首,童忆也借故退了下去,两人随童甲一起离开。
室内又恢复平静,龙博坐在床沿望着豆豆沉睡的脸庞,将额前的刘海拂到耳后,仔细掖了掖被角,捧起她冰冷的手贴在脸上,眼底止不住的心疼和担忧,低低喃道,“豆豆,你不能再出事……不能……”
字字情意生动,令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