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蛮荒之地
豆豆向隐修问及龙长宁近况，得知她身体日渐好转，正由天行长老秘密照料，连日的提心吊胆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当众人出发时，在龙泽山庄门口迎面遇到匆匆赶来的端木离夏。
自那日他和雪飞冬日摊牌后就没回过府，去醉香阁醉生梦死几日，直到今日才看到端木落樱的留书。
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从小在山野长大野惯了，竟然为了童心跑去那偏远的蛮荒之地！
在中原，端木山庄威名赫赫，江湖上没人敢动她，即便闯了祸，他也能护她安好。可到了蛮荒之地，她武功那么差又性格单纯，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端木离夏原想来龙泽山庄问清情况，再独自去寻她。
他刚到山庄外，便看到龙博等人正欲上马车，似乎要出远门。他驾马上前询问，马车门帘从里掀开，露出豆豆清丽无暇的容颜。
他心神一荡，很快就回过神，逼自己把视线转向龙博，向他说明来意后听众人也要同往，遂与他们一路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乌巴蓝镇，戈托客栈。
清晨，天微微亮，端木落樱起了个大早，简单梳洗后就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刚下木梯走进后院，就看到灶房炊烟袅袅，她深深吸一口饭菜的香味，脚步轻快地一路小跑进灶房，就见里头已有一名虎背熊腰的男子，正在大力甩着面团，发出“嘣——”的声响。
经过几日的相处，端木落樱知道路小原面恶心善，倒没有初见时的恐惧，她站在门口看着路小原认真做菜的画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的侧脸有几分熟悉，转念又把这念头甩出脑中，心里只叹道：果真人不可貌相。
路小原把和好的面团放在板上，抬眼就看到端木落樱站在门口，他舀了勺水洗手，豪爽地招她过来，“樱姑娘，你又起怎么早？来，这肉包刚蒸好的，今个儿我加了小马蹄，一点都不油。”
塞外人习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肉包里的肉馅更是以肥肉为佳。
昨日端木落樱咬了一口便油得吃不下，月牙和穆楠雪也吃不惯，他倒是记住了。
今日他特意做了几个瘦（dududu）肉（baibaibai）馅的包子，还加入清甜可口的马蹄，爽口极了。
他走向蒸笼掀开盖子，大手捞了两个热腾腾的大肉包，放在干净的盘子上，才往她手里塞。他盖上蒸笼，转头对她粗声问道，“樱姑娘，你要喝粥还是豆浆？”
“……豆浆吧。”端木落樱微微一笑，看着他高大身躯走到大锅前，舀了碗香气十足的热豆浆，拿到她面前，“喏，趁热喝。”
塞外和中原的饮食相差颇大，早膳供应的白粥和豆浆，也是路小原特地为他们中原人准备的。说来倒是有意思，路小原的厨艺很好，做的汉食也十分地道，似乎是他幼时在中原生活过的缘故吧。
小樱甜甜一笑，“路爷，你也还没吃早膳吧？一起吃吧。”
路小原眼角一抽，刚要发作就被眼前的笑脸弄得一点火气也没了，又从蒸笼里捞了两个大包子，同她一起踏出灶房，坐在石梯上。
“老子……咳，我没那么老，今年二十五。”路小原啃了口肉包，看到她明显惊讶的脸，忍不住大笑道，“丫头，塞外人都喜欢蓄胡子，别动不动爷的叫，容易得罪人。”
端木落樱双手捧着肉包，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斯文，听到他的话，轻轻“嗯”了一声，抬头问道，“那叫你什么？”
“随便，路小原、小原，只要不把我叫老，都行。”路小原咧嘴一笑，三下两除二就把包子吞进肚子，再喝上一碗香浓豆浆。
“那你也别樱姑娘的叫，叫我小樱吧。”端木落樱给他一抹灿烂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少女的娇俏无邪，“路小原，我叫端木落樱。”
路小原一口豆浆喷了出来，一双牛眼瞪得老大，不可置信道，“你、你、你……你叫什么？”
他猛地跳起来，“端木山庄大小姐，端木落樱？”
她望着他惊疑不定的模样，突生一股挫败感。大哥老说她山野惯了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今个儿竟真被人怀疑。
端木落樱回道，“如假包换！”
哪知路小原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连手中的汤碗掉了也不敢捡，吓得落荒而逃。
端木落樱被他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十分不解地看了看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忧镇。
“不出首领所料，童氏族人果然也在塞外。穆姑娘从这里离开后，连日赶去乌巴蓝镇的戈托客栈，与童心、尹凤、尹天奇和端木落樱汇合。”
桑月目光幽深，低声道，“他们来塞外到底想做什么……”他看向单膝跪地的鬼仆，问道，“你可有探查出他们目的为何？”
“属下不知。不过，他们得知童战被掳后，童心曾用法术联系龙博。看他们近日闭门不出，似乎在等龙博。”
桑月眸光微凉，指节轻叩桌面，茅塞顿开。凭他对恨天的了解，恨天没有夺取灵镜，所图便不在童战，而是龙博。
恨天想以童战为饵，把龙博引去不归洲。
“继续派人盯着，龙博一现身，立刻来报，无论何时。”桑月下了命令，跪地鬼仆领命退下，另一鬼仆从外而入，手上拿着一封信。
桑月展信，匆匆扫了一眼，目光变得更冷，无意识地捏皱了手中的信。
“她还敢来求救。”他冷哼一声，“本座早就警告过她，不要妄动龙家，她偏是不听。若非擅自做出什么事来，龙博怎会对她下手。如今她自作自受，与本座有何干系。”
“首领的意思是……不必理会？”
桑月沉吟片刻，雪飞冬日还有些用处，彻底放弃实属不智，他犹豫一会儿，才低沉道，“你去一趟端木山庄，看看她到底中了什么毒。”
“是。”
四日后。
乌巴蓝镇，戈托客栈。
龙博等五人快马加鞭赶到戈托客栈，已是暮霭沉沉。趁众人在商议时，穆楠雪悄悄向龙博使了个眼色，龙博立刻会意，大手在桌下比了个三。
这一幕，恰好被有心留意的豆豆纳入眼中。
三更时分。
龙博掀开床褥，看了身旁熟睡的豆豆一眼，轻手轻脚地离开客房。就在房门关上的同时，豆豆睁开眼睛，起身偷偷跟了出去。
豆豆蹑手蹑脚跟去后院的马厩边，龙博在那等了会儿，果然看到穆楠雪匆匆赶来。他一手抓住她的肩膀，轻身一纵，两人稳稳落在马厩屋顶上。
豆豆藏在马厩旁，隐在阴影之中，屏息听他们的说话声。
她倒不是误会博雪有私情，只是方才众人商议童战之事时，豆豆总觉得穆楠雪有所隐瞒，故对她多加留心，果然看到她和龙博另有所谋，便跟来一探究竟。
她不能对众人明言的原因……莫非，童战知道了穆楠雪的真实身份？
博雪刻意压低了声音，她听不真切，好在夜里静谧极了，能勉强听清几句。
“桑月……冰棺……天雪……不归洲……”
男声倒吸一口气，“……复活？不可能……”
“尸体……蛊虫……渴望阳光……所焚……锁……丹……”
豆豆侧耳听去，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更证实心中所想。都怪自己，应该早些取回尹天雪的尸首藏起来，就不会再闹这一出，徒增许多事端。
突然传来的脚步声令博雪止住了话，他们借夜色躲藏从房檐往下看，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进后院，停在马厩旁的水井边。
豆豆透过马厩栅栏的缝隙看到来人，觉得那两道身影有些熟悉，直到他们转过身面对面站着，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才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是端木离夏和路小原。
龙博和穆楠雪疑惑地对视一眼，决定继续观望。
清幽月光下，端木离夏脸色微沉，言辞冷清道，“真没想到你是言而无信之人。当年你对家父做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即便家父不在了，可还有我。”
路小原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坦然，压低了声音道，“我没有毁约，当年承诺必不敢忘。”
“没有？”端木离夏眉宇微皱，眼神锐利如剑锋，道，“你故意接近小樱，所图之事瞒不了我。若你敢动她一根毫毛，不管中原塞外，我绝不会放过你。”
“不管你信不信，在今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路小原看向端木离夏，一字一句道，“你该清楚，我绝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说起当年，我倒是想问端木庄主一句，若我当真做到了，而令妹仍待字闺中，端木庄主可会依约将令妹许配于我？”
端木离夏心底一寒，盯着眼前的彪形大汉，默默握紧拳头。他眸光微怒，薄唇吐出一句没什么温度的话，“你能做到的话。”
他说完后，没有留念的大步离开，路小原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形有些落寞。层层叠叠地树影落在他的脸上，掩盖了所有情绪。
豆豆先一步溜回房，刚躺下就听到轻微的开门声，捂着被子闭眼装睡。
龙博伴着月色踏进内室，脱下外衫重新躺回榻上，侧身以手托脸，垂眸望着“熟睡”的豆豆，温热的指尖轻轻摩擦她的脸颊。
从穆楠雪口中得知，豆豆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装作不知，甚至对他都没有提过半句。
豆豆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更何况，她没有理由隐瞒此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龙博看着眼前人失了神，自她从鬼窟被救出后，他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原本灵动的眼眸仿若一汪古井，深不可测。
这是他捧在心尖上疼惜的人儿，龙博轻轻把她搂入怀里，心里一阵怅然若失，眼神满是心疼。
豆豆闭眼都能感受到一道灼灼目光注视着自己，嘤咛一声，似从梦中醒来般微睁开眼，撒娇似的挨进他怀里，隔着衣服感受他的体温。
龙博亲了亲她的秀发，垂眸看她似娇憨的猫儿，心底一片柔软，低哑道，“睡吧。”
豆豆迷糊应了一声，把头靠在他怀里，一双秋眸流露出清醒而复杂的情绪。
翌日。
尹仲和隐修想了一夜，天一亮就敲开童心的房门，领着他和灵镜去了博豆的房间。月牙简单梳洗后走出来，听到博豆房内的动静，也进来看看。
尹仲取了龙博的手心血，再让童心施展定位咒，这次灵镜果然有了反应，一阵刺眼的红光后，镜面慢慢出现了一间昏暗的房间。
窗帘一层又一层，把灿烂的阳光挡在房外，昏昏暗暗的房间里，能看到面对敏坐着两个身影。
他们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童战，他就那么坐在那里，面容哀戚之色，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
镜面慢慢推进，显现出那个人的容貌。
除了心中有数的龙博和豆豆，在场的每个人都因震惊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那个蒙着白纱的女人，是泪痕！
龙博特意看了一眼豆豆，她面上虽故作几分讶异之色，可眸内平静如水，似在意料之中。他心底一沉，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我找了半天，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
房门从外被推开，一道熟悉而温婉的嗓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令所有人心里一怵，一个个慢慢地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穆楠雪。
穆楠雪看到他们的神情不对，疑惑的目光透过他们的身影，定格在灵镜显示的画面上。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暖日，每个人的背脊却都涌上一阵刺骨的寒意。
桑月接到鬼仆急报便快马加鞭赶到戈托客栈，与一直躲在暗中监视龙博等人的鬼仆取得联系。
他们隐在客栈旁的一处偏僻小巷，桑月沉声问道，“你说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立即禀奏尊上？可打探到什么？”
鬼仆回禀道，“回首领，属下躲在暗处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倒是让属下发现了一件大事。龙博和豆豆姑娘已秘密成亲，并诞下一女。可此女还未满月就夭折病中。”
“……说下去。”桑月眯了眯眼。
鬼仆再道，“属下觉得事情有些古怪，便多加留心。原来是雪飞冬日设计杀害已有身孕的豆豆姑娘，龙博虽及时赶到，也只是勉强保住了母女。可七月早产儿自幼体弱多病，龙家小女还未足月便夭折病中。”
“怪不得……”此前他想不通龙博为何会对雪飞冬日下手，如今全明白了。
“首领，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尊上一直惦念豆豆姑娘，若知道她不但嫁作人妇，还生下一女，尊上必会勃然大怒，血洗童氏一族，这首当其冲的就是龙博和被囚禁的童战。”
桑月看到眼前黑色的身影，眸内渐渐浮上一层意味不明的幽光，低声道，“你干得很好，可还有鬼仆知道此事？”
听到他的夸赞，鬼仆面色一喜，忙不迭道，“属下一查清此事，先禀报首领，并未告诉他人。”
“很好。”桑月似笑非笑，眸眼却沉凝令人生寒。
鬼仆嘴角的笑容还在，只觉脖颈处一凉，什么声音也没发出，瞪大了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愚蠢。”
薄唇吐出二字，桑月踏过他的尸首从小巷走出来，眯眼盯着斜对面的客栈，菱形牌匾上正正方方写着两个字：戈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