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不知悔改
小光答道，“小光没见过他，自称是夫人的干爹，方才来山庄大闹一场，把龙公子骂得一声也不敢出，这会儿估计还在那骂着呢。”
“干爹？”豆豆蹙眉，不知门大器听到了多少传言，他本就勉为其难答应这门亲事，如今她被贼人所伤不说，连孩子都不幸“夭折”，还不得恨死龙博？
“小光，扶我去看看。”豆豆戴好面纱，掀开被褥挣扎着起身下床，小光赶忙劝住她，“夫人，隐修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许下地，你不要为难小光啊！”
可豆豆哪听得进，两人正僵持着，一道白色人影走入房中，看见她们如此，微微一愣。小光看见来人如获大赦，“龙公子回来了，小光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拿着空碗一溜烟跑走。
龙博走到她身前，重新帮她盖好被褥，豆豆正想开口询问，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右脸颊上有异，再定睛一看，他又低垂头避开她巡视的目光，不由令她心中更加生疑，豆豆双手捧住他的脸，果然右脸颊上有一道五指印。
豆豆又惊又心疼，“干爹打你了？他怎么能——”
“他打的对，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孩子，他责罚几句也是应该。”龙博反握她的手，静静看着她，低声道，“干爹此番一闹，长宁早夭之事，想必那人会更信上几分。”
豆豆听出他的话里有话，道，“你的意思是，那人故意把此事告诉干爹，好看看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除了御剑山庄和端木离夏，知道长宁出世的人少之又少，还有谁会去干爹那嚼舌根子？”龙博眉宇微皱，眸内有了分冷意，“她自己的病还操不过心，倒十分关心他人之事。”
端木山庄。
一道黑影自窗外跃入，直跑到内室榻前跪下，“夫人，奴婢听您吩咐故意把豆豆遭人毁容和龙家小女夭折之事透露给门大器，门大器听了十分愤怒，不但跑去龙泽山庄大闹一场，还连扇龙博好几个耳光，他都不敢吭声半句。门大器离开山庄时，脸都是白的，后来又去酒肆买醉，对龙博更是破口大骂。看来，龙家小女病中夭折此事不假。”
层层床幔从内掀起，露出一张苍白的病容。她听了婢女的回报，眸内闪过泄愤的快意，阴冷道，“隐修救得回那张脸又如何，还不是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自洛道崖回来，她便浑身虚软使不上力，身子一天天虚弱，甚至能感受到内力在一点一滴地流失，直至再也无力下床。端木离夏请了很多大夫，他们说不上所以然来，只道她的性命无忧，其他的皆束手无策。
她察觉到必是尹仲和龙博合谋害她，明面上解去玄影针的毒，实际却下了另一种更狠毒的毒。
可端木离夏非但不信，还斥责她胡乱猜测冤枉好人。哼，好人？龙博，你胆敢下药害我武功尽失，痛失爱女必是报应！
雪飞冬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翠香，一条奸计在脑中浮现，她喝令道，“去，联系桑月，我有一笔交易要同他做。”
“是，夫人。”翠香领命退下，正好与迎面而来的端木离夏打了个照面，微微屈膝恭敬行礼，他看也不看径直越过她直逼内室，面容有些冷凝，完全不似平日风流爽朗的模样。
翠香垂眸，心底重重一跳，担忧地看了一眼内室，默默离去。
端木离夏走到床前，冷凝面容微微收敛，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容，大手掀开床幔，顺势坐在床沿，对里面的人温声道，“冬日，身子可有好些了？”
雪飞冬日挣扎起身，端木离夏扶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塞了一个软垫靠着。雪飞冬日脸色苍白，低声道，“尹仲……还没找到吗？”
端木离夏回道，“他许是回了水月洞天吧。真好奇水月洞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权利在握的尹二爷变成如今超然洒脱的隐士，一心只想回到那里。”
他顿了顿，故作无意地提道，“说来也怪，我书房的童氏信鸽也是想家了，才会默默飞回去吧。”
雪飞冬日垂下眸，心虚附和道，“或、或许是吧。下人打扫时惊扰了信鸽，我已经责罚过了。”
端木离夏眼神微凉，握住了她的双手，他看着眼前的青梅结发，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可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似漫不经心地一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雪飞冬日心里有些紧张，可端木离夏不可能知道的，任凭龙博在他面前说了什么，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外人，她才是他的妻子。
“没有啊，我一直都在房里养病。”
端木离夏面上没什么情绪，淡淡道，“可小樱看到大清早你披着斗篷出了门，是去了哪里？”
雪飞冬日一怔，双目含水光，不可置信地喊道，“离夏，你怀疑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连下床都做不到，如何毁她容貌？即便她因此失去孩子，也不能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端木离夏脸色一沉，望着她泪眼朦胧的双眼，他眼底最后一丝温情都不存在了，开口道，“冬日，我从未与你提过豆豆遇袭之事，而她痛失爱女也是我今早才确定的。你卧床不起，消息竟比我还灵通。”
“我……”她眼神慌乱，双手反握住他抽离的手，心急解释道，“我是听婢女议论的……离夏，不是，不是我……”
端木离夏取出一张地契，高举在她面前。雪飞冬日看清了上面的字，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盯着她慌乱的表情，沉沉道，“这是你亡故的母亲留给你的外宅，可就在昨天，我在当铺看到了它。”
“冬日，你素来骄纵任性，只要不出大错我惯着也无妨。可你做了什么？拿你母亲的遗物□□，难道就因为你毫无理由的妒忌，就能对一个孕妇下此毒手？那是两条人命啊！”
“毫无理由？”泪水噙在眶中，雪飞冬日握紧了拳头，万般委屈喊道，“端木离夏，你扪心自问，你对豆豆真的没有半分情愫吗？”
“豆豆已是龙博之妻，更怀有身孕，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我依诺娶了你，敬你重你，自问待你不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端木离夏不明白，自成婚后他恪尽一个丈夫的责任，甚至没再踏足风月场地，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为何她还是心怀怨怼，不肯释然。
“是，你是娶了我，我以为以前的一切可以过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直到你梦里喊出她的名字，我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假象。你愧对我，所以对我百依百顺，可你心中的女人还是她！你让我如何忍受枕边人日日夜夜想着另一个女人？我如何能忍！”
面对她的歇斯底里，端木离夏直直站在原处，眸内毫无波澜，没有半分怜惜之意，像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悔改。”
因为嫉妒，就能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对待豆豆和未出世的孩子？豆豆暗自垂泪的画面在脑中不停浮现，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无法原谅雪飞冬日，更无法原谅自己。
从此刻起，他意识到无论自己有多努力说服自己，多努力想去爱她，终究抵不过真实的情感。
他把地契放在床上，低哑道，“……我不会休了你。可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你、你说什么？”雪飞冬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愤怒道，“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如此对我！”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是你的所作所为，令我心寒至极！我可以忍受你的骄纵，忍受你的坏脾气，忍受你的刁蛮，可我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龙家小女因你早夭，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端木离夏掰开她伸开的手，他脸上的决绝让雪飞冬日慌了心绪，喃喃道，“不，离夏……离夏……”
“这间新房，我不会再踏进半步。”
她的泪水在他心里激不起半分波澜，他转身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即使听到她追下床跌倒的声响，他也没有回头，加快脚步决绝离开，踏出了这间令他窒息的新房。
冰冷的地面，却冷不过她的心。雪飞冬日狼狈跌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掉落，握紧了拳头，眸眼满是恨意，从牙缝里蹦出声音道，“豆豆……都是你……都是你……”
五天后。
尹天奇收到一封匿名的信，信上写着童心在乌巴蓝镇的戈托客栈，感染风寒，希望派人接他回去。此信没有署名不知是敌是友，尹天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此事告诉龙博，便带着铁凌去了趟龙泽山庄。
铁凌和小光夫妻俩有些日子没见，趁尹天奇和龙博在谈事，两人在院外浓情蜜意好一阵儿。
龙博接过匿名信，扫了一眼便认出是月牙的笔迹，着实松了一口气。有月牙陪着，童心不会出什么大乱。可战雪追踪许久，怎会如今都找不到童心？是错过了，还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龙博正色道，“天奇，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
尹天奇爽快道，“一家人还客气什么，你直说便是。”
龙博微皱剑眉，对他说道，“豆豆还在病中，情绪还未平复，我实在不放心。能否请你派人把童心接回？此事你来办，我最为放心。”
尹天奇稍稍顿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沉重道，“你和豆豆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豆豆刚经丧女之痛，龙博的确不该在此时离开。尹天奇再道，“别人我不放心，童心也未必会听话。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把他接回来吧。”
龙博目光隐隐幽深，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多谢。”
如今不是坦诚的时候，龙长宁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冒这个险，豆豆也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从龙泽山庄出来后，尹天奇和铁凌看到一道粉色身影站在庄外。
“端木姑娘？”尹天奇走上前，看她踌躇不安的样子，温声道，“你是来看豆豆的吗？”
端木落樱垂下眸，掩饰眼中的紧张，扭捏地攥着衣角，听到他的问话，点点头又飞快的摇头，弄得尹天奇和铁凌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尹天奇看这小姑娘欲言又止，似乎有事相求，轻笑道，“端木姑娘，有话不妨直说。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尹某定当尽力。”
深深吸了口气，端木落樱猛然抬头，盯着他满是期盼地问道，“尹庄主，你去乌巴蓝镇能不能带上我？”
尹天奇有片刻愣神，她低低说道，“我原是来看望豆豆的，无意间听到你和龙博的对话……我、我是大夫，可以照顾童心的！”
“可是乌巴蓝镇远在塞外，风餐露宿的，只怕你身子吃不消啊。况且，你大哥会同意吗？”尹天奇并不是很赞同，带着一个千金小姑娘，着实不太方便。
“尹庄主，我自小师从济仁堂，长在药谷，随师父常年在外奔波，路途之艰自是心里有数。我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病人。至于我哥哥，我会说服他的。”
端木落樱双眼哀求看着他，求道，“尹庄主，你带上我好不好？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尹天奇迟疑了下，在她哀求又期盼的目光下妥了协，无奈道，“这样吧，若你能说服端木兄许可，我便让你同行。”
“真的吗！”端木落樱满眼星星，扬起一抹可爱的笑容，惊喜喊道，“尹庄主，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她深深鞠了一躬，高高兴兴地回了府。
“这丫头啊……”尹天奇看着她一蹦一跳离去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笑，怪不得大家都格外宠爱这个小姑娘，性格讨喜又善良，没有丝毫千金小姐的娇贵，一点小事就乐上半天。
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只可惜童心……诶！尹天奇叹息地摇摇头，一脚踏上马背，与铁凌策马离去。
翌日。
尹天奇交代完御剑山庄的事，便独身一人启程去乌巴蓝镇。刚走出山庄大门，就见端木落樱斜挎着布包，百无聊赖地站在树荫下，似等候许久。
她抬眼见到他出来，笑容满面的迎上去，“尹庄主！”
“端木兄同意你随行？”尹天奇有些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发现她的行李仅肩上的一个小挎包，一个朴素的木簪别在发上，身着白色棉麻劲装，没有丝毫首饰点缀，俨然一副江湖游侠的模样。
看来她所言不假，若非自小在外奔波，她如何能做到如此轻便出行呢？
“嗯，大哥原想亲自送我的，只是庄里有事耽搁了，我就跑出来啦。”
端木落樱说这句话时有些心虚，大哥已经两日没回庄了，不知又跑哪里去了。若他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把她锁在家中呢。
真是天助我也，来个先斩后奏，反正她留书一封告知去处，等大哥知道想必也追不上来了。
尹天奇看着她一会笑，一会皱眉的模样，到底还是个丫头，情绪都写在脸上。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看来他是非得带这个小丫头不可了。
“走吧。”尹天奇命人再挑了匹快马，两人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