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心月初吻

  酒足饭饱后,众人为给龙博和豆豆独处的机会,纷纷找借口离去。
  月牙推着轮椅把童心送回房,用火折子点亮烛火,照亮一室光辉。
  童心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开口问道,“月牙,你为什么不开心?”
  手中一顿,月牙仿若无事地回过头,对他淡淡一笑道,“怎么会,今日是天雪的生辰,我很开心。”
  童心双手推着轮子来到她的面前,仰头看她,颇为认真道,“不,你不开心,童心能感觉到。”
  月牙淡淡笑了笑,无声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心,他纯如稚子,如何能明白她的心思?鬼窟已毁,恨天和桑月下落不明,她早就该走了。
  若不是心中对童心有愧,她早就一走了之,何苦在这眼睁睁看着他们琴瑟和鸣,郎情妾意,徒惹一心神伤。
  月牙垂眸,对上他清澈如稚子的眸光,温柔地抚了抚他的黑发,轻声问道,“你希望我开心?”
  “嗯,童心要月牙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童心要好好听话,乖乖吃药,早点好起来。那样,月牙就会开心。”
  轻柔的声音在微风里徐徐道来,月牙对他总是比待旁人多几分耐心,只有他恢复心智重新站起来,她才能毫无留念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寻另一处天地。
  童心呆呆看着她,不知为何拧紧了心,闷闷道,“月牙,我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我回到从前?我不要做心长老,不要学阵法,不要学法术,不要读书!就像过去一样,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不好吗?童心这么笨只想着玩,一定是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心长老,也不要做心长老!”
  他小嘴一撇,抽抽涕涕地哭了起来。月牙不忍,蹲下身与他对视,见他哭得可怜,动作轻柔地以袖擦拭他脸上泪痕,安抚哄道,“好好好,童心不想做心长老,我们就不做,好不好?”
  童心吸了一下鼻涕,“可是你不开心,月牙不开心,童心也不开心。”
  “只要童心能站起来,月牙就开心。”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月牙什么时候骗过童心?”
  好像没有噢。童心想了一下,终于破涕为笑。他拉着月牙衣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对她道,“月牙,童心可以的,主人每天都为童心诊治,童心能站起来的!”
  说罢,他双手撑着轮椅两端,在月牙讶异的目光下,咬着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童心,你、你能站起来了!”
  月牙喜极而泣,微红了眼眶,童心见她惊喜的模样,忍痛颤抖地伸出左腿迈了一小步,又使劲吃奶的力气缓缓移动右腿,口中喃喃道,“童心……童心可以……可以走的……”
  话未说完,脚下一软,童心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往后倒,正当摔向桌面之际,月牙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原想稳住他的身子,却错估了成年男子的重量,反而让童心朝她身上扑来。
  两人重重倒向床榻,就在童心将压住她时,他瞬间接住她下坠的身子,运气用力一转,月牙稳稳倒在他身上。
  双唇相贴,四目相对,室内陷入一阵静默。
  月牙睁大了眼,步履不稳地从他身上爬起来,神色惊惶地后退数步,她下意识地捂住唇瓣,那里还残留他的气息,脑中一片空白,久久回不过神。
  “……月牙?”
  童心亦惊了一记,她的唇软软糯糯的,像白白嫩嫩的豆腐,怪不得二哥老喜欢吃二嫂的嘴,原来女孩的嘴唇软嫩极了。
  他迷迷糊糊地撑起身子坐起来,看到她眸内的难以置信,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唇,傻傻的甜甜的笑了,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童心偷偷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垂下眼帘,红了一张脸,羞涩开口道,“月牙,我们……我们在床上吃嘴了,算不算……算不算成亲了?”
  他看过的,二哥二嫂就是这样在床上吃嘴的。豆豆说,只有夫妻才可以这么做的。
  月牙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失神重复道,“……成亲?”
  童心眼睛一亮,喜不自胜地猛点头,“月牙,你同意的对不对?童心喜欢你,你也喜欢童心的,对不对?”
  月牙沉默了,夜风徐徐拂过,吹皱了她额前的发,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他们深陷松儿谷底的那天。
  「你见过大雪纷飞的样子吗?我只在书上看过,苍茫大地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该是多么美丽的画面。我从未见过雪,好想亲眼看一次。」
  「好,那就一起去看。」
  「月牙……你一定……要……活……下去……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答应……我……照顾……自己……随……心而……活……」
  「对你……我从来……不是……为了二哥……」
  「……你不要……我死……我就……不死……」
  她一点一点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纯如稚子的童心,脑中却浮现那晚他倒在血泊中,望着她的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她心里忍不住深深一颤,最柔软的那处骤然疼了起来。
  月牙不知不觉地拢紧了手心,如今的他何曾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成亲,不过一句孩童戏言。她面容渐渐冷了下来,淡漠道,“童心,夜深了早点睡吧。”
  她再不做停留,没什么表情地离开了,留下茫然不解的童心。
  翌日,清晨。
  天刚微微亮,龙博就把隐修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来,拽着他往门氏铸镜坊走去。他怕豆豆还未睡醒,他们愣是在门口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龙博用内力温着食盒,不让饭菜冷掉。
  隐修冷得直打喷嚏,见他此举,直骂他枉费一身武艺竟这样糟蹋。
  太阳越发夺目,冷清的街道,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龙博才轻声叩门,在门大器不悦的目光下带着隐修登门拜访。
  隐修再三把脉,确认豆豆腹中的胎盘稳固无大碍,孕期脚部浮肿和抽筋乃常事,多喝骨头汤、虾皮海带汤等补补钙即可缓解,他又开了些保胎药的方子,嘱咐豆豆需定时服用。
  隐修笑眯眯地把方子递给门大器,他伸手正要接过,谁知那方子一转,隐修把它塞进了龙博的手里。
  门大叔叉腰瞪眼,隐修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没好气地吼道,“我童氏一族的独门药方,你看得懂、熬得了吗?”
  门大器想了想也是,可气势上绝不能输。他冷冷地瞪了一眼龙博,照常夺过食盒和花雕酒,不给他们独处的机会,就把他们一齐轰了出去。
  隐修气得对着门氏铸镜坊的大门狠狠踹了一脚,直骂他忘恩负义,卸磨杀驴。龙博无奈笑了笑,把方子收入袖中,好声好气地拉着骂咧咧的隐修离开。
  门大器关上大门,附耳在门上听他们的动静,可很快就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他心里嘀咕着往日龙博都会纠缠几句,可今日如此干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他不放心地开了个门缝往外看,竟看到龙博和隐修进了隔壁邻居林屠户的家。
  门大器忍不住打开门跳出来,道,“龙博,你去林屠户家做什么?”
  隐修笑眯了眼,靠在门上颇为得意道,“门老头儿,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要做邻居啦。”
  “邻、邻居?我呸!谁要跟你们做邻居!”门大器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闯进林屠户家中,见家中除了一套老旧桌椅和一张木板床,衣物被褥和炊具全不见了,几乎被搬了个空。
  见此情景,门大器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龙博,“这这这怎么可能!林屠户与我素来交好,昨天还邀我喝酒,怎么今日人就搬走了?这不可能!”
  龙博笑得露出一排牙齿,对他说道,“门大叔,昨夜晚辈用一百两买下这里,林屠户一家已连夜搬走了。”
  准确的说,他从门氏铸镜坊出来后,径直找上隔壁的林屠户家,他一听一百两银子要买这间破屋子,喜不自胜地叫醒妻子孩子,像怕龙博反悔似的,匆匆连夜就搬走了。
  “一、一百两?!”一听银两,门大器神情激动道,“你用一百两就买了这么个破屋子?傻小子,谁说你变聪明了,我看你更傻了!就这个破屋子,顶天了也就值个十两银子!一百两呦,这能买多少坛花雕!”
  门大器突然打了个激灵,上下打量龙博,质疑道,“不对,你一穷二白的,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龙博大方地笑了笑,“借的。”
  “向谁借的?”
  隐修笑得乐开了花,“你女婿!”
  门大器,气卒。
  雪飞山庄。
  “什么?昨日离夏带着豆豆闹市同游,还一同去了漱妆斋?”
  雪飞冬日听到下人来报,气白了一张俏脸,恨恨道,“这个贱蹄子,大着肚子还不安分,还敢勾引我的男人!”
  她的目光杀意顿生,攥紧了手中长鞭,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闹市。
  龙博带着保胎方子去药堂抓药,又买了一些新鲜食材,准备熬虾皮海带汤,给豆豆好好补补钙,缓解孕期抽筋。
  他经过闹市沿街,被一家摊位所吸引,其上摆满了婴儿的衣服,布料柔软,颜色多样,甚是可爱精巧。
  豆豆不精女工,刺绣更不忍直视,买些婴儿的衣物鞋袜,总是有备无患。
  龙博想到再过四个月豆豆的孩子就要出生,若生一个眉宇像她般可爱的女娃儿,该有多惹人疼爱。
  这么想着,他柔了目光,唇角微微上扬。
  龙博挑选了几套婴儿的衣物鞋袜,小贩见他神采英拔、谈吐不凡,主动与他攀谈道,“公子,是尊夫人即将临盆吧?稳婆可找好了?”
  龙博微微一笑,小贩的称呼让他颇为受用,很自然地接话,“内子怀孕仅六月有余,如今找未免有些早了。”
  “公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妇人生产有早有晚,您该早做准备啊!我们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每有妇人怀孕,总会去收生阁知会一声,好让稳婆早做安排!”
  “收生阁?”
  “公子,您是外地人吧?”小贩看他竟不知收生阁,解释道,“收生阁在此营生已近百年,这方圆十里家中有产妇,均是找她们接生的。”
  已近百年?龙博深了眼眸,问了收生阁的方位,向他道了谢,朝小贩所指的方向走去。
  收生阁。
  龙博刚踏了进去,一老婆子迎上前,笑道,“公子,您是要找稳婆还是奶娘?”
  “都不是,婆婆,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龙博看向老婆子,含笑道,“您可曾听说过二十多年前‘接生圣手’刘稳婆?”
  「若你想打听龙颜的消息,或许当年接生的刘稳婆可知一二。只是已过了近三十年,不知她是否还尚在。」
  龙博的眸光沉了沉,他知道此举无疑是大海捞针,可终归是唯一的线索。倘若龙颜有幸逃过一劫,他有责任找回他,亲人团聚,以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若龙颜生活幸福美满,他不会多加打扰;若他所遇非人,他必尽到当大哥应尽的义务,加倍补偿这二十多年的骨肉亲情,护他周全。
  老婆子惊讶看着他,不耐道,“怎么又是来问刘稳婆的事?她十多年就告老还乡,不在这了!”
  “又?”龙博眉宇微蹙,心中一惊,莫不是龙颜也在探查自己的身世?
  他恳切问道,“婆婆,还有谁来问过刘稳婆的下落?”
  老婆子清咳几声,伸出手掌在他面前上下晃了晃,龙博会意,取了十两银子放她掌心。
  颠了颠手中银两,老婆子换了副谄媚的面孔,答道,“也就两个多月前的事吧,一个姑娘点名来找刘稳婆,她穿着一袭朴素男装,长得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出身清贫,但出手十分阔绰,一出手就是二十两纹银呢!”
  “那位姑娘约莫多大年纪?可问了什么?”
  “她啊,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只问了刘稳婆的住处,我告诉她刘稳婆被家人接回去了,只知在天山脚下的安和村养老,不过她年事已高,不知是否还在世。”
  二十五、六岁……若龙颜还在世,确是这样的年纪。莫非那个姑娘,真是他失踪已久的妹妹龙颜?
  龙博神色一怔,向老婆子道了谢,转身离开时又被她叫住,只听她说,“公子,你认识那位姑娘吗?她上回走得匆忙,又牵着一辆马车,许是要赶路吧。虽然她没有明说,又穿着宽大的男装,可瞒不了我老婆子,我一眼就看出她怀有身孕。公子,你若见到她,可千万叮嘱她不宜再赶路,免得动了胎气。”
  “她怀有身孕?”龙博微微讶异,龙颜已成家?也是,她这样的年纪是该嫁人了。
  他礼貌的微笑,双手抱拳向她致谢,“多谢婆婆提醒,晚辈若遇到她,定当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