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生辰宴
微风习习，龙博坐在房前长廊下看书，表情专注认真。
童战老远看到他，朝这里走来。太过沉浸书中，龙博没有发觉，直到童战在他身边坐下，他才偏头对童战笑了一下，又埋首翻了一页书。
“大哥，还没见到豆豆？”
龙博收回目光，忧愁缕缕浮上眉间，无奈地笑了笑，“门大叔还在气头上，不肯松口。也是，若是韩老伯还在世，也会同他一样恼怒的。虽然门大叔那关不好过，可我还是为豆豆感到开心。”
“开心？为什么？”
“门大叔会如此动怒，是当真把豆豆当亲闺女看待。韩老伯，赵云，珠儿都不在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把她当作家人，真心为她考虑，我不该为她开心吗？”
龙博的脸上露出了从容的笑，童战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笑道，“这么说也是。”
说着，童战顺手取来他手中的旧书，随意翻了翻，看到封面上写着《饮膳正要》。
自龙博听隐修无意间提起豆豆孕期奔波，神色憔悴，恐她身子单薄受不住身孕之苦，而门大器又是个粗人，不懂得照顾人，便向隐修讨来调理孕期身子的药膳方子，又在月牙的教导下学着做膳食。
龙博很聪明，一点就通，私下又翻看不少相关医书，虽比不上月牙的厨艺天赋，但好歹得心应手了。
童战看他被门大器赶得可怜，直白问道，“大哥，你想见豆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若真想见她，门大叔横竖拦不住你。就算你不好当面驳了他的意，悄悄潜入便是。”
听了这些话，龙博笑了，眼中满是戏谑之意，“就像当年你趁夜把天雪劫来看病一般？”
他这个弟弟啊，在族长之位磨练数年，这性子还是一样的简单粗暴。
童战理所当然的点头，看到他戏谑的目光，俊脸红了红，跟着他笑了起来。
“你啊，这话说得哪有一点一族之长的样子？”
龙博笑得淡然，目光望向别处，眉目渐渐沉静下来，半晌才徐徐道，“剑秋始终是门大叔心中的一根刺，剑秋离世，门大叔自责不已。如今他把豆豆视作亲闺女，不愿她再步剑秋后尘，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他的顾虑我明白的。”
“门大叔现在是豆豆唯一的亲人，他心中有怨有气，若这样能令他好受些，拿我撒气也无妨。不管我强行闯入或悄悄潜入，都会彻底伤了他的心，引他更深的反感。好在门大叔刀子嘴豆腐心，耳根子软又好酒，只要投其所好，让他卸下心防并不难。”
“大哥，可你日日去门家，豆豆未必会知道。”
“她会知道的。门大叔那性子，瞒得了一天两天，瞒不了多少时日。”龙博的眉目间有些许落寞，低哑地开口，“或许，她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见我。”
“怪我伤她太深，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我总该受着。若她愿意嫁，我自是欢喜。若她始终闭门不见，与她再耗个五年、十年、二十年又有何妨。”
龙博的眸内流露出深切又浓烈的情感，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没有人能让他离开豆豆，就连他自己都做不到。
许久，他侧头看向童战，眸光明亮如星，语气平淡而坚定，“童战，我还想找到她，再试一试。”
“若她还是不见呢？”
“那就一试再试，就像她当初对我一样，反正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慢慢耗。”
闹市。
软轿稳稳落地，帘子从外掀起，端木离夏看着轿内昏昏欲睡的豆豆，轻笑道，“我们到了，快出来。”
豆豆睡得正香被他叫醒，她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地从轿里走出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他们正处于街巷闹市，而眼前的沿街商铺，正是赫赫有名的漱妆斋。
漱妆斋，顾名思义，以卖女子首饰、胭脂水粉为主，货品琳琅满目，品质皆上上之选，又有西域臻品，令名门望族的女子趋之若鹜，甚是喜爱。
总而言之就一个字，贵。
两个字，很贵。
三个字，非常贵。
豆豆是万万买不起的，见端木离夏拉她进门，忙低声问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漱妆斋的女掌柜出门相迎，看到端木离夏似熟识的模样，见他身旁跟着一位身怀六甲的清秀佳人，她没有露出半分诧异，堆起满脸甜笑，娇嗔地捶了他的胸口，大笑道，“今个儿喜鹊飞过，澄娘就知道会有好事临门。原来是端木庄主大驾光临，往后啊，您派人知会澄娘一声，澄娘亲自带金银首饰送到府上，何必劳烦您来回奔波。”
“在下哪舍得让澄娘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受奔波之罪？美人是用来宠的，在下多跑几趟又有何妨。”
端木离夏对澄娘爽朗一笑，熟门熟路地进内室落了坐。
豆豆看出他是这里的常客，反正他看到漂亮姑娘就出言调戏的性子她清楚得很，暗暗翻了个白眼，也自在地寻了张椅子坐下。
趁他们有说有笑之际，她看到桌上摆放着洗好的新鲜葡萄，正好口渴，便不客气地摘一串尝尝。
“澄娘，把漱妆斋最好的首饰和胭脂水粉都呈上来，价格不论，品质必须上上乘。”
听到端木离夏的话，豆豆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趁澄娘出去取货时，低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要挑选首饰和胭脂水粉？”
端木离夏看出她的心思，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轻笑道，“你放心，横竖不是给你买的，你只管帮我挑选几件，我好送人。”
见他不是要送自己，豆豆也就放宽心了，又抓了串葡萄吃着，边吃边问道，“我看你是这家常客，和澄娘熟识得很，还需要我给你拿主意？”
“这次不同，是准备好友之妻的诞辰贺礼，所赠之物不得太过轻浮暧昧。我呢，送惯了烟花姑娘，让我正正经经的送礼，还真没个主意。且那位夫人又是名门望族之后，什么贵重物件没看过，我还真不知要送些什么比较妥当。正巧，你也认识她，还能帮我指点一二。”
“我也认识？谁啊？”
“御剑山庄大小姐，尹天雪。”
“天雪？什么时候？”豆豆十分诧异，相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尹天雪的生辰。这倒是提醒了她，尹天雪的尸身还在桑月手上，得找个机会取回来。
桑月虽知道自己身世，但此人亦正亦邪，尹天雪在他手中始终是个隐患。况且，童战迟早会知道穆楠雪的真实身份，到时恐怕难以收场。
看来，她必须寻个机会，与穆楠雪好好谈谈。
端木离夏也摘了几颗葡萄往嘴里扔，慢悠悠说道，“就在今晚，设宴龙泽山庄。童战瞒着天雪准备给她一个惊喜。在下不才，恰好在受邀名单之内。”
“该不会……我也……”豆豆深深觉得入了坑。
“是的，你也在。”端木离夏笑眯眯地点头，坏笑道，“在下正是受童战之托，把你从门家骗出来。”
若是童家或御剑山庄的人出马，门大器必然不会放人。只得让他这个生面孔出现，才能瞒住门大器，把豆豆拐出来。
豆豆心跳漏了一拍，也就是说，今晚会见到他……
她不自然地捋了捋青丝，身子因怀孕丰硕不少，哪里还有从前的窈窕身姿。
早说嘛，她也好打扮打扮，她……她这副又丑又胖的模样怎么能见他？这么想着，看着端木离夏的目光多了分责怪。
看她又笑又怒又皱眉的样子，端木离夏挑眉一问，“怎么，不想去啊？”
“不去。”嘴上虽这么说着，她心中实在记挂龙博的状况。
在门家，门大器看得很紧，她没办法偷溜出门。半个月一晃而过，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能下床了吗？有没有人再寻他麻烦？
看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端木离夏哼了一声，不咸不淡道，“不去算了，待会你替我选好首饰，我就送你回门家。”
诶诶诶？你真的不再劝一下吗？
端木离夏抬眼见她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嘴角边的笑意更柔了，轻咳一声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会尽量不笑出声。”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面容，豆豆脸上挂不住了，站起身掀起门帘往外探去，“澄娘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看看……”
端木离夏坐在原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唇边的浅笑退却了，藏不住的悲伤和眷恋映落在他的眼底。
豆豆，如你所愿，我应了与雪飞冬日的婚事。
爱不到的人，我终究是放弃了，不是输给龙博，而是输给了你。既然娶不到心爱之人，娶谁都没什么分别，她答应不再加害于你，那便娶吧。
所幸爱未开口，我们仍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龙泽山庄。
斜阳余晖，堆砌着一层层晚霞的天空，在眨眼间变幻万千。淡淡金光之后，暮色沉沉笼罩大地，万家灯火徐徐冉起。
待尹天奇和穆楠雪踏马归来，已是黑漆漆的夜。
正值晚膳时分，远远就看见山庄炊烟袅袅，他们相视一笑，翻身下马进了山庄。他们刚踏进院落，便看见正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饭菜的香味。
穆楠雪走进正厅，发现桌旁坐满了人，有童家三兄弟、月牙、隐修、尹仲、端木落樱，桌面摆了几道小菜，还有两坛花雕。
童心看到她，两眼发光，开心道，“二嫂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回来，二哥都不许开席。童心好饿的！”
穆楠雪温柔一笑，道，“是我们回迟了，让你们好等。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有这么多好酒好菜？”
童战起身向她走来，穆楠雪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不同我说一声，我和哥也能早点赶回来。”
童战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入了座，含笑看她，“傻瓜，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的生辰？”穆楠雪微微吃惊，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尹天奇，见他含笑点头，没有丝毫诧异之色，就猜到他们串通一气，仅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她记不得过往，连自己的生辰也遗忘了。童战心底一片心疼，把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认真地对她说，“天雪，往后你不记得的事，我帮你记着。一件件，一桩桩，都帮你记着。”
龙博轻咳一声，打断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他朝童战使了个眼色，童战顺势看去，只见童心万分哀怨地瞪着他，一张小嘴嘟得老高。
龙博把目光重新落到童战身上，揶揄笑道，“童战，再不开席，童心可就饿晕了。”
闻言，童心重重点头表示赞同，想到月牙煮的那些美味菜肴，他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直囔囔道，“二哥，童心饿了要吃饭！”
童战拿他没辙，捻了块糕点往他嘴里塞，轻声哄道，“还不行，人还未到齐呢。童心乖，再等等好吗？”
童心嘴巴一撇，正欲发作，就见月牙把整盘糕点端到他面前，不由笑逐颜开，开心地吃了起来。
穆楠雪看在眼中，不觉轻笑起来。突地脑中灵光一闪，暗暗心惊，问道，“今日，可是四月二十日（农历）？”
尹天奇点了点头，答道，“是的，哥还记得你出生那天，正巧是谷雨时节。”
穆楠雪神色一怔，心底涌起一股惊觉，谷雨是春季最后一个节气，在每年农历四月十九日~二十一日之间。
而她的生辰，也是农历四月二十。恰好那天，也是谷雨时节。
她和尹天雪相隔千年，却在同一天同一时节出世，容貌相似，性情相投，又穿越而来接替她的人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楠雪渐渐不安起来，她们之间定有所羁绊。或许，她回到过去并不是意外。
如此想着，两道人影不急不缓地走进，率先进来的端木离夏看到屋内众人，拱手爽朗一笑道，“实在抱歉，离夏来迟了，定当自罚三杯！”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龙博嘴角的微笑还未上扬，就看到随其进来的那抹嫩黄身影，一时怔在原地，紧盯着她慢慢走近，站在端木离夏的身旁。
童战站起身，看了一眼龙博明显愣住的神情，又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豆豆，最后把目光落在端木离夏身上，微微颔首表示感谢，微笑道，“端木兄，今日我们可得不醉不归。”
“好，那便不醉不归！”端木离夏爽朗大笑，贺礼双手奉上，对穆楠雪笑道，“嫂夫人，在下备了一份薄礼，还望笑纳。若嫂夫人不喜欢，便是豆豆选得不好，你啊尽管怪她！”
一踏进来，豆豆就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自是清楚来自何人，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始终别过头，微低垂了眼，避免与他对视。
她听到端木离夏大言不惭，侧过头瞪他，这厮撇得倒是一干二净，反唇相讥道，“有你这般过河拆桥的么？”
听她这么说，龙博这才注意到她身旁站着的俊朗男子，两人一言一语，如同熟稔多年的朋友。
龙博的黑眸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就这么怔怔凝视着眼前的两人，失了神般立在原处。
穆楠雪接过贺礼，道了声谢，察觉到他们三人之间气氛有异，开口打圆场道，“好了，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便开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