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童心受欺
听到身后的车轱辘声，隐忍许久的月牙猛然刹住脚步，回头认真对他说了这句，转身大步向前走。
车轱辘声再次响起，月牙终于忍不住愤愤转过身，心中百般不耐在面对那双清澈的眸子又咽了回去，话到嘴边却是一句无奈，“童心，我真的有事要办，你若无趣可找隐修玩，别再跟着我了。”
自童心从水月洞天出来，他就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成天跟在她身后跑。
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她想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豆豆，顺便探查一些江湖上的情报。可童心始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实在太过惹眼。
“不要。”
童心仰头望着她，纯真的眼眸浮上一层委屈的水雾，倔强道，“童心不要！”
面对纯如稚子的童心，月牙不知该拿他怎么办。若换做从前，凭她冷清的性子大可以不作理会，可童心会变成这样都是她造成的，她怎能无动于衷，对他狠下心肠？
月牙深深吸一口气，顺着他的性子认真问道，“童心，能告诉我为什么跟着我吗？”
“你不知道吗？”童心有点不高兴了，“都说我不聪明，可你怎么也笨了呢？”
澄澈的眼睛星光熠熠地看着她，“我在追你啊，月牙。”
他听了豆豆的话，很认真地在“追”。从水月洞天追到御剑山庄，除了睡觉和洗澡，他都很努力地追在月牙身后，一步都没落下。
虽然他不明白“追”是什么意思，但豆豆说追到月牙，她就会开心，他也会开心，大家都会开心。一想到这里，他就卯足了劲跟在她身后，她去哪里他也去哪里。
可是，她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啊。
月牙愣了一下，也不恼，他稚如孩童又怎会懂男女之情，大抵他自己也不懂话中含义。
无法与一个孩童讲道理，她只能试着从他的角度思考，“为什么追我？追了之后又如何？”
是噢，追了之后呢？童心被问住了，睁着无辜的眼睛，认真地思考起来。
“好了，你去找隐修玩吧。若陌生人与你说话，你不要理会。若他说了你不爱听的，也不要动怒，更不要伤人。”
近来，龙博之事惹得江湖两派纷争不断，他不能再惹出事端来，以免局势失控。
月牙揉揉他的碎发，似有道不清的淡淡的怅然若失，依旧耐心的道，“晚膳前我一定回来，若你乖乖听话，我就做你最爱吃的荷叶鸡和桃花酥，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不等童心回过神来，她纵身一跃没了踪影。
“诶，月——”
童心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对着蔚蓝天空下了决定，“等我下次碰到豆豆，再问她好了。”
正值阳光灿烂的日子，在城央闹市的一条官道上，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官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食物的香气袅袅，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在这来来往往的看客中，一男子轮椅而行，眉眼如画，眸内澄澈如稚子，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俊秀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着纯真之色。
路人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真是可惜了这个好皮相，竟是个身患腿疾之人。
童心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沿路两侧的小摊上摆着的物件他从未见过，稀奇得很，看得他目不暇接欢喜得很。
突然，一个面具摊映入眼底。他兴奋地凑上前，惊奇地望着那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面具，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挑选了一阵，取下其中一个色彩艳丽的脸谱面具，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这个面具这么好看，送给月牙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这么想着，童心笑眼弯弯，推着车轱辘就要走，手臂上一紧，被人又拖了回去。
“公子，你还没付钱呢！”
摊主大刺刺地伸手要钱，童心盯着眼前的大手，又看了看怀里的面具，天真抬头问道，“什么是钱？我没有啊。”
“没有？”摊主变了脸色，伸手就要夺走他手中的面具，可他岂是童心的对手，他翻手轻松躲过，牢牢攥着面具，质问道，“你为什么抢我的东西！”
被他反咬一口，摊主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你的东西？你没钱还想买东西？”
童心也不高兴了，鼓起双颊，扁了扁嘴说道，“你干嘛对我这么凶啊，你欺负人！”
摊主诧异地上下打量他，见他二八年纪，举止言行却纯如稚子，恍然大悟道，“诶我说呢，原来是个傻子。”
不远处的王家酒肆，二楼靠窗的地方，一个红衣女子在注视着这一幕。
红唇微勾，雪飞冬日朝街道上一名穿着华服的男子使了个眼色，男子收到指令，转身往面具摊走去。
“冬日姐，你在看什么呢？”
端木落樱喝完汤，抬头看到雪飞冬日走到窗前望着楼下，侧耳一听，喧嚣中隐约夹杂着争吵声。
她好奇地想看，雪飞冬日却先一步关上窗户，挡住了她探究的目光，也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寻常人家在吵架，无趣的很，我们继续吃饭吧。”
雪飞冬日微笑着拉她坐下，夹菜放进她的碗里，“小樱，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围观的人潮越来越多，把面具摊围成一个圈。摊主怕招邻里话柄，徒惹个欺负痴傻的骂名，所幸不追究了。
“罢了罢了，我不跟傻子计较。这面具全当我送你的，你快走吧！”
这一口一个傻子，童心不干了，辩驳道，“童心不是傻子！你、你再骂我傻，我就打你了！”
摊主嗤笑一声，视线落在他残疾的双腿上，也不客气地讥讽道，“我好心不与你计较，你反倒寸进尺了？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还想打我，就凭你这个残废？”
此话一出，围观路人也纷纷笑了，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童心虽然不懂什么是残废，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发笑，可也看得出他们在取笑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把面具放在腿上，不想理会这些人，推着轮子掉头就走。
就在这时，有个华服男子突然挡在他前面。
“这就想走了？不是囔囔着要打人吗？”
头顶传来一道嘲讽的男声，童心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人长得和声音一样惹人讨厌。
他垂下眸，绕开男子自顾自地往前走。
“你个痴傻也敢无视我！”
华服男子被他轻视一眼惹火了，朝身后的一批弟子吼道，“把他给我围住，不许走！”
话音刚落，七八个华山派弟子把童心团团围住，华服男子一个健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对他说，“我身为华山派空僮长老座下三弟子何乌，岂能容你当街强抢百姓！不给你点教训，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是王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童心皱了皱眉，他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真的好烦人。
“你让开，不然我就不客气了！”他现在只想回家等月牙，把这个好看的面具送给她。可这个男子非要挡路说些奇怪的话，他十分不耐烦。
“哼，我看你和你大哥龙博是一路货色，都是邪恶奸逆之徒！“
龙博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们皆露出震惊之色，看着童心的目光从同情变成恐惧，纷纷窃窃私语。
何乌抱拳再道，”乡亲们，龙博残忍屠村被捕入狱，可御剑山庄和端木山庄包庇凶手，迟迟未有下文。如今他的弟弟也敢当街口出狂言，抢人财物还要胁迫伤人！如此放纵他，是不是日后也要变成另一个杀人狂魔，屠尽我们的亲人、毁坏我们的家园！”
“你敢骂我大哥！”何乌说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可童心也知道他在骂龙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目而视。
对于童心的怒火，何乌冷笑一声，继续朝大家说道，“龙博残忍弑杀，人人得而诛之！我不仅要骂他，还要杀了他为无辜村民报仇！要他血债血偿！”
围观人潮中有人响应，越来越多的人喊道，“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童心变了脸色，看向激愤的人群，目光又落到何乌脸上，他眉宇间的得意轻视之色激怒了童心，执一掌在胸，曲指如虎爪，调动空气之力提起何乌的衣襟，往旁一甩，他的身子如就被狠狠抛在地上。
童心仍好好坐在轮椅上，没有移动半分。
他和何乌之间，至少隔了五步的距离。没有人看清何乌是怎么被他打伤的。
大家只看到童心在原地挥了挥手，没有碰到何乌半分，他的身子就被狠狠甩飞，等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脸上还挂着尚未收起的嘲笑。
“妖术！是妖术啊！”
听到人群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童心冷冷一笑，不过是法术里最浅的隔空取物，也能把大家吓成这样，真是胆小如鼠。
何乌呕出一口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心中诧异眼前的人竟然有如此可怕的功力，可雪飞冬日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他此行必是要激怒童心，逼他当众伤人。
何乌指着童心的鼻子，骂道，”你不过是仗着有御剑山庄和端木山庄撑腰，竟敢如此目无王法，当众出手伤人！果然是龙博的好弟弟！“
出手伤人？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童心的眸内寒芒渐退，脸上露出了不安的表情，攥紧了腿上的面具。
「若陌生人与你说话，你不要理会。若他说了你不爱听的，也不要动怒，更不要伤人。」
他竟然伤人了……月牙、月牙不让他伤人的。若她知道，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的。
何乌抹了把嘴边血迹，摊手给大家看，”乡亲们，看啊！这就是你们纵容凶手的下场！如今他能当众用妖术伤人，日后就敢用妖术杀人！依我看，端木庄主和尹庄主都被你用妖术控制了！否则，怎会包庇屠村真凶！“”只有铲除妖孽，我们才能保护家人，保护家园！“
不知什么人在人群喊了这一句，大家看童心的目光变得可怕起来。
“铲除妖孽，血债血偿！”
“铲除妖孽，血债血偿！”
何乌对愣住的华山派弟子怒道，”你们看什么戏？快上啊！把这个会妖术的残废绑起来！“
八个弟子面面相觑，童心的功力高深莫测，他们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何乌见他们面露恐惧没有一个敢上前，恨铁不成钢，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翻手执掌，直朝童心逼去。
“童心……童心不是故意伤人的……”童心慌了，急了，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攻来，不躲不避，生生受了他一掌。
何乌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重重打在他的胸口，掌力之狠厉，竟连带把轮椅劈成两半。
血从口中呕出，童心倒在一堆破败的木头堆里。他挣扎着想动，双腿却不听使唤，瘫软无力动弹不得。
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何乌没料到他不还手，这戏还要怎么演下去？
他心生一计，转过头对弟子吼道，“你们还不快过来，这妖人定有诡计，给我狠狠地打！”
“是！”八个弟子见童心果真双腿残疾无法站立，心生恶胆围了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不要，不要打我的面具！”
无数拳头落在童心的脸上、身上、腿上，他紧紧搂着面具，闭眼承受，口中喃喃念道，“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八个弟子下手更狠，竟专挑他的腿部踢去。
何乌看得出他十分珍视那个面具，蹲下身想夺走，却被他一口死死咬住。何乌痛呼一声，反手就是几个巴掌招呼他的脸，打得他鼻青脸肿，嘴角出血都不肯松口。
一脚狠狠踹向他胸口，童心闷哼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这才松了口。
“给我打，狠狠地打！”他的手差点被咬下一块肉来，何乌气急败坏地吼道。
童心被压在地上，鲜血混合着泪水滑落脸颊，身上的痛楚淹没了周围的所有声响，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打在身上的拳头突然消失了，他被搂进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
“童心？童心！”
熟悉的嗓音似有若无地飘进他的耳里，童心虚弱地睁开了眼，只看到一片模糊的人影。
“月牙……”虽然看不清，但他认得她的声音。
“是我，童心，是我！”月牙焦急地握住他伸来的手，担心地呼唤他。
眼泪如潮水般涌出来，童心靠在她的怀里，哭得鼻涕眼泪哗哗流，委屈得像个孩子，抽泣道，“月牙，他们欺负我，他们欺负我！”
“我不会放过他们，绝不会。”
他们竟敢伤他！竟敢伤他！月牙眼露杀气，轻轻把童心放在地上，童心怕她离开，不安地握紧她的胳膊。
“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月牙柔声对他说，挣脱开他的手，满目柔情在转身之后冷凝成冰，阴沉沉地盯着何乌和八个弟子。
“你、你是谁？和那残废什么关系？”
她一步步逼近，何乌被她眼中的狠厉所慑，吞了吞口水，克制不住地发抖，“你想干什么！”
“你竟敢如此说他！”
眼中杀意更浓，他的话刺中月牙最深的痛楚，若不是为她，他怎会落下腿疾，当众受此羞辱！
她渐渐拢紧身侧的拳头，嘴角勾起残酷的笑，身影如鬼魅，他们只感到一阵飓风袭来，胸口剧烈一痛，九个人气血翻涌被打飞在地。
“妖女，你、你想当众杀人！”九个人不知为何竟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近。
“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
月牙噙着一抹冷笑，一脚踩在何乌的左腿上，一点一点加重力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挣扎，直到那骨头被生生踩碎。
她拂袖一挥，破败的木头全浮至空中，在众人的惊惧下，只听九人发出惊天惨叫，每个人的四肢上都被深深刺入一块木头，就这么被钉在地上，正中骨心。
“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