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牢狱偷探

  一夜好梦,他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童战坐起身,揉了揉一头碎发,眼睛往屋内一扫,不见穆楠雪的踪影。
  他俊脸一红,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真的太放肆了,不过占了天雪的床,竟做了一场旖旎春梦,真是……太不知羞!
  掀起被褥,他正准备下床梳洗,却被床单上的点点暗红吸引,平静的眸子为之一震,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肩膀,直到看见肩胛上赫然印着两排整齐的牙印,心神一荡,体内有巨大的狂喜淹没了所有思绪。
  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脏怦怦直跳,好像要跃出胸腔,眼角眉梢添了一抹鲜活清澈的傻笑。
  波光明净,更甚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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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战简单梳洗后,满面春风的踏出院落,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刚至偏厅,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吃早膳的穆楠雪,她一边喝着白粥,一边浅笑着和月牙说话。
  穆楠雪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顺势望去,看到童战站在门扉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朝阳的光晕在他身上发出淡淡的光芒。
  四目相对,童战眼眸微深,脸红耳热地扬起一抹傻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她的脸颊染上一丝可疑的红晕,垂头以碗抵唇,默默喝粥,掩饰脸上赧色。
  月牙给童战倒了碗粥,抬眸见他愣愣地立在原地,挥手招他过来,“童战,你愣着做什么?快来吃饭。”
  听到呼唤,童战才如梦初醒,轻咳一声入了座。
  门外脚步声响起,还未看到人影,浑厚的声音就透了进来,“月丫头啊,你又煮了什么好吃的?大老远就闻到,可馋死我了。”
  隐修前后挥着衣袖,脚步轻快地走进偏厅,满脸笑意在看到穆楠雪和童战时微微一僵,眼神飘忽,露出尴尬的笑容,“哎呀,我突然想起要给龙博再添一味药,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他随手拿了两个馒头握在手里,佝偻着身子往后退,飞也似地跑走了。
  “隐修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奇奇怪怪的……”月牙微微皱眉,面露不解之色。
  隐修心虚不安的模样自然逃不过穆楠雪的眼,她微微深了眼眶,心似明镜台。
  怪不得昨晚童战不对劲,原来是隐修在解药上动了手脚。
  看来他们的事令众人操碎了心,连下□□的手段都用上了。
  她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眸光微动,正好对上童战同样了然的眼,两人相视一笑。
  用膳后,他们步出偏厅,就看到一名铁卫步履匆忙从外面跑来,童战拦住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姑爷、大小姐,你们可有看到庄主?我寻了一遍,都没见到他。”
  “大哥一早就出门了,你有何急事,同我们说也是一样。”穆楠雪温言道。
  “回大小姐,小的有个远房亲戚在端木山庄当差,我特地交代他若是端木庄主归来,让他捎个信。这不,我刚收到他的口信,说是端木庄主天一亮就回了镇子。”
  “端木兄回来了?”童战面上一喜,侧过头对穆楠雪说,“我去找他。”
  铁卫拦下了他,“姑爷,您别急。端木庄主只是派人带口信给端木小姐,说是在办什么要事,晚些再回庄呢。您现在过去也碰不到他啊。”
  “办什么要事这么急,连家都来不及回。”童战拧了拧眉,低声自语,“……莫非与大哥有关?”
  穆楠雪看他眉目沉重,柔声宽慰道,“既然端木庄主回来了,你也不必急于一时,他定会登门拜访的。”
  童战淡淡嗯了一声,面容满是担忧,含着一丝忧虑道,“我只是担心大哥的身体会受不住……”
  这时,一道熟悉的车轴滚轮声从远而近。
  “二哥、二嫂!”
  他们闻声望去,只见尹天奇推着童心朝他们缓缓走来,童心满脸兴奋地举起双手在空中挥舞。
  童战和穆楠雪面面相觑,往他们的身后看去,并没有瞧见其他童氏族人。
  童战微微皱眉,上下打量童心,直到确认他安然无恙,脸色才稍稍缓了几分,责备道,“童心,你怎能一人偷跑出来?”
  长老们断不会放心让童心独自外出,想也知道他是偷偷溜出来的。只是他腿伤未愈,心智不全,怎么能闯出水月洞天的四重结界,千里迢迢来到镇上,又知道他暂住御剑山庄?
  童战蹲下身与他平视,宠溺地摸摸他的头,笑道,“告诉二哥,你怎么出的水月洞天,又是如何知道来御剑山庄找我?”
  “童心用生肖八卦阵来的啊,藏书阁有断魂林的方位,‘嗖’地一下我就到断魂林了。本来呢,童心去龙泽山庄找大哥二哥,可是庄里一个人都没有,我只好去街上走啊走,就碰到尹天奇,他就把我带到这里了。”
  童心眼睛亮亮的,笑得天真无邪,“二哥,童心是不是很厉害?”快夸我呀,夸我呀。
  “是,童心最厉害了。”听了前因后果,童战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感激的看向他身后的尹天奇,点头致谢。
  得到夸奖,童心表示很受用,笑的格外灿烂。
  然后,他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扯了扯童战的袖子,睁着一双纯真的眸子闪阿闪。
  “二哥,月牙呢?”
  端木离夏和豆豆赶回来,是七日后的清晨。
  在安和镇里,端木离夏买下一辆上好的马车,虽外表朴素却内藏乾坤。车里备着暖炉软榻,丝锦棉褥,即便着急赶路也不会有颠簸之感。
  豆豆曾听酒肆的人提过这种马车,却一直无缘得见。此次一见,不由心生感叹:有钱真好。
  这七日,顾及豆豆有孕,端木离夏主动揽下驾车的活,日夜兼程的赶路,他醒多睡少,神情颇为疲惫。
  等他们赶到镇上,端木离夏为避人耳目,把豆豆带到他常光顾的醉香楼藏身,一则这里熟悉的姑娘多,方便照顾豆豆;二则青楼暗事多,老鸨和姑娘们都懂明哲保身,知道什么事不该问;三则这里鱼龙混杂,属于三不管的地儿,不仅江湖消息及时,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把豆豆安顿好后,他派人给端木落樱报平安,本想直接去御剑山庄找尹天奇,却被豆豆拦住。
  经过连日的日夜兼程,端木离夏双目充血,神情满是疲惫,下巴处又有胡渣,看起来颇为沧桑。豆豆怕他身体受不住,坚持让他先休息,睡一觉再出门。
  在得到她保证不会乱跑乖乖待在隔壁房内后,端木离夏终于受不住连日的疲惫,在醉香楼的上房内沉沉睡了一觉。
  再醒来,已是暮色苍茫,华灯初上。
  端木离夏简单梳洗后,举步朝隔壁上房走去。敲了几下门,没见回应,他心中一惊,重重推开了房门,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他随手招了个路过的姑娘,急切地问道,“住在这间上房的公子呢?可有见过她?”
  “没见过,可能他去找姑娘了吧。我说端木公子,你自己不找姑娘,可别拦着人韩公子啊!”
  端木离夏眉宇轻皱,知道问不出什么,挥手让姑娘离开。
  他就不该轻信她的保证!端木离夏自责地想着,转身就要下楼去寻她,却在木梯处迎面碰到上楼的她。
  “离夏,你这么急着去哪里?”
  豆豆浅笑着走上来,看他一脸着急的模样,微微挑眉揶揄道,“找桃红姑娘吗?这可真不巧,我方才刚看到她和许公子相谈甚欢,恐怕没工夫搭理你。”
  “无妨。”端木离夏见她无事,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视线落在她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目光一柔,“这是给我的?”
  豆豆嗯了一声,越过他进了上房,把托盘放在桌面,淡淡一笑,“你肚子一定饿坏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些热食,快吃吧。”
  刚才还真不觉得,可这会儿他的鼻尖闻到食物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端木离夏窘迫地轻咳一声,很快就把汤面吃个精光。
  放下碗,端木离夏抬眸看向她,眼光落在她恍惚的脸上,豆豆淡淡失神,眼神仿佛透过他看向更遥远处,眉眼似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她从深思中回过神来,在他担忧的目光下勉强撑起一丝笑容,可那些笑意未达眼底。
  端木离夏心疼她此时的强颜欢笑,那眸中的轻愁和眉宇间的担忧令他心中泛起惆怅,青楼是什么地方,她自然是听到了关于龙博的谣言。
  他的目光流露不忍,站起来沉沉而道,“走,我们去御剑山庄。”
  豆豆仍坐在那里,眸光轻芒芒的,依然淡笑着,“离夏,我想再求你一件事。”
  夜幕沉沉,御剑山庄。
  一辆马车停在御剑山庄大门前,马车两侧有六名侍从紧跟随行。
  铁卫首领铁凌来报端木离夏有要事来访,尹天奇和童战面色一喜,命铁凌请他直接去正厅。
  在正厅等候间隙,童战听到厅外响起数道沉稳有序的脚步声,不像只有铁凌和端木离夏,他反看了看身旁的尹天奇,两人一同快步迎上前。
  这时,端木离夏刚好踏入正厅,见到他们,抱拳在胸,微微一笑,“尹庄主、童兄,实在抱歉,这些日子让你们久等了。”
  他转头对身后的六名侍从道,“你们就在正厅外候着,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是,庄主。”
  这六名侍从是从端木山庄带来的人,个个武艺高强,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整齐划一地相隔几米站立者,守在正厅外的走廊。
  “端木兄,你这是?”
  童战微微拧眉,目光从六位侍从的脸上淡淡扫过,并未见到那娇小的女子,暗中与尹天奇交换一个眼神,视线又回到端木离夏的脸上,心中划过几分疑惑。
  端木离夏随身带侍从并不稀奇,不过同时带上六位,倒是奇闻一件。
  端木离夏轻咳一声,无奈地耸耸肩,凉凉道,“这事说来话长了。这几日我在外办事,却遭遇不明刺客行刺,好在我逃脱及时,虽受了伤但也没什么大事。谁知刚回去就碰上冬日那泼辣丫头,听闻我带伤又要出府,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又是坐马车又是带上侍从随身保护,这才让我出了门。”
  童战和尹天奇闻言失笑,童战对他笑道,“端木兄,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丫头。还没嫁过来呢,就管东管西的。”
  端木离夏叹息一声,抬眸看向他们,面容渐渐沉静下来,正色道,“不说她了,我们还是谈谈龙博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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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剑山庄,地牢。
  四名狱卒围坐一桌在吃晚膳,时不时抱怨几句。就在他们眨眼之际,四颗石子同时正中四名狱卒胸前穴道,抱怨声应声而止,他们闭眼被定在原处。
  一道人影从暗处现身,越过四名狱卒,大步迈进地牢深处。
  冷清的月光透过地牢上方的通风口,倾泻而下隐隐显现出人影的穿着,身形娇小,依稀是端木山庄侍从的衣裳。
  她很熟悉这里的构造,脚步加快往里走去,一双灵动大眼左右环顾,轻手轻脚地七拐八弯后,停在其中一间牢房外。
  牢房内,龙博赤着缠满绷带的上半身,虚弱惨白地躺在石床上,安静得了无生气,令人心惊。
  龙大哥……
  豆豆心尖一疼,眼睛突然湿润起来,泪水浸在眶中,颤抖地低泣道,“他们怎么能……怎么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连日来的担忧和思念在看到眼前的景况,她虚晃几下差点稳不住身子,险险扶住牢栏,用尽力气捂住嘴,不让呜咽声溢出。
  她眸光颤动,任由泪痕滑落脸颊,痴傻般地站在牢外,隔着牢栏痴痴盯着他昏睡的脸。
  她在醉香楼听到许多有关龙博被擒重伤的江湖传闻,心中愈发不安,安慰自己万不可乱了手脚,坊间传闻不可尽信,龙博武艺高强,一般人伤不了他。即便他不幸被擒也有童战、尹天奇护着,不至于如传闻般伤重不治。
  世人皆道是胡舟生擒他,可……那胡舟她是见过的,武艺平平又自视甚高,论武功论智谋根本不是龙博的对手,更何况令他重伤至此。
  这事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正想着,豆豆泪眼朦胧中看到龙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目光乍喜,一时之间恍恍惚惚地呆愣在原地。
  龙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喝药后神志不甚清明,只听一声熟悉的抽泣声窜入耳中,下意识朝牢栏看去,蓦然落入一双盛满哀恸和爱意的眸子,眸内如渊海绵长似有说不尽的心事。
  “……豆、豆豆?”
  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脸,他只模模糊糊地捕捉到牢栏外一抹娇小的身影,和那双会说话的泪眼。
  一声不确定的自言自语像道惊雷,荡起心中万千涟漪。
  豆豆从恍惚中回过神,泪水涟涟地看到他挣扎起身,下意识地往后退,往后退,眸中的痛苦挣扎浸在眼中,终是转身跑走。
  “豆豆,是你吗?是你吗!”
  龙博病得神智恍惚,眼前彷如蒙了一层纱,一片迷雾中那抹身影渐渐往后,他迫切地伸手去抓,整个身子却失控重重跌落石床,全身伤口因跌倒而再次裂开,洁白的绷带染了血。
  “豆豆!”
  他虚弱无力地趴在地上,痛得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从眼前消失,伸出的手只触到一片空气,再沉沉落到地上。
  他的脸贴着冰冷土地,眼神空洞地直直盯着前方,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语,“豆豆……豆豆……”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近。
  “大哥!”
  从议事厅回来的童战,经过地牢听到里面的声响便冲了进来,四位狱卒仍在吃吃喝喝,看到他进来才慌慌张张的起身,他目光一凛,快步往里面跑去,看到龙博跌落在地,身上的绷带满是血迹。
  大哥的伤口裂开了。童战面色一沉,如针刺般的目光看向身后的狱卒们,拧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狱卒们嗫嚅着,茫然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会弄成这样。
  龙博听到他的声音,声调急切地问,“童战,豆豆呢?你见到她了吗?她人呢?”
  “豆豆?”
  童战微微一愣,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随来的四名狱卒,见他们纷纷摇头,耳边又听到龙博神志不清的话,他突然感到鼻间一酸,无以复加。
  “大哥,我先扶你上床。”
  童战把龙博扶上床,命狱卒去找隐修来,那些裂开的伤口需要重新上药。
  “童战,你告诉她快躲起来,别回来……别回来……”
  一沾枕,龙博又因药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童战目光涩然,缓缓靠在牢栏处等隐修,默默垂下眸。
  这时,牢栏下的一个脚印映入眼帘。他心中一惊,蹲下身比了比脚印长度,按尺寸来看似乎是女子的。
  “方才可有人来过?”他抬眸问其余三个狱卒。
  “小的们一直守在这里,除了隐修来换过药,没有看见其他人。”
  豆豆她……真的来过吗?
  童战目色沉沉,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径自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