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离间桑恨

  秋千摇曳,吹起明黄色的裙摆,其髻如随云卷动。佳人轻笑着伸手,桂花瓣儿翩翩落在手心。
  似乎察觉到炙热的目光,她回眸看去,露出明媚的笑靥,如昙花盛开绵延十里。
  “楚灏。”
  看到恨天痴傻般地神情,豆豆轻轻一笑,招他过来,余光瞥向角落的人影,笑容更加明媚。
  恨天露出迷离的神色,如梦呓般僵直着,“芍儿……”
  “豆豆……”龙博眉目一沉,身旁的童战挡在他身前,不悦地皱眉,低斥道,“豆豆胡闹,你也由着她?若是恨天对她下手……”
  “哥,你不想弄清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童战目光如炬看着他,把豆豆给他的定法珠交给龙博,眼神瞥向不远处,龙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桑月站在庭院的角落处,冷冷地盯着恨天。
  龙博收回目光,再次落在豆豆的身上,眉宇皱得很紧,“是她的意思?”
  虽是问句,但心中已有定论。
  童战点头,龙博恍恍然,眼神浮现复杂的感慨,“她到底想做什么……”轻声低喃,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听。
  迟疑了一下,龙博露出迷茫又怅然若失的模样,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
  童战似有所思地看向他,龙博眼中茫然加深了几分,攥紧了手中的定法珠,“以前,她的想法都表现在脸上,毫无心计城府。可是现在……我连她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都一无所知。明明就在眼前的人,却好像隔了万水千山……看不清也摸不透……”
  “大哥……”想起刚才在阁楼的事,童战亦有所感。无论是武功还是心计,豆豆皆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我,都怪我……”
  若能选择,他宁愿不曾与她相识相爱,她永远都是初见时的天真烂漫,不知人间险恶。
  “墨……墨芍?”尹仲踏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呆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走向童战和龙博,蹙眉而问,“是豆豆?”
  眼前的豆豆梳着随云髻,穿着月华轻水裙,坐在秋千上随风摇荡,俨然是二十年前墨芍的模样,难怪恨天像失了魂,连他都差点认错。
  一声叹息从口中溢出,“怪不得恨天执意留她,她真的太像墨芍了。”尹仲收回视线,余光瞥到不远处的桑月,玉面清冷,恍惚如见故人。
  孙清言?心中划过一丝惊异,尹仲不动声色地看向龙博,细看一下,二人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眸内千思万绪,心尖生出了不安之感。突然眼前红光一现,尹仲侧目看去,见龙博把定魂珠递给他,沉声发问,“这是定魂珠,我们该怎么做?”
  神色一正,尹仲敛去眸内情绪,取过定魂珠,眉目渐渐舒展开来,“趁豆豆拖住恨天,你随我来。”
  龙博颔首,拍了拍童战的肩,正色道,“童战,你留在这里。”
  童战面容沉重,“我们只剩一炷香的时间,万事小心。”
  芍苑,阁楼。
  尹仲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结印于丹田,定魂珠浮在双掌之间,在法术的指引下,冉冉升至阁楼顶部最高处。
  龙博化身为龙,盘旋于定魂珠四周,迎着珠身散发的红色光柱,划破乌云层层。
  阴天被白龙撕裂了一个口子,午时绚烂的阳光从层层乌云中透了出来,映亮了大地。五星阵法以阁楼为央,扩散整个芍苑。
  庭院里肆虐的阴魂,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惊惧得哀嚎,骤然消逝无踪。一口鲜血从恨天口中喷出,炎热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被黑气萦绕的身躯冉起寥寥白烟,他发出野兽般地嘶吼,疯一般地朝四周打出凌厉掌风。
  “爹!”
  恨天被阴魂反噬,失去了理智,毁了周围的石墙和树木。桑月脸色突变,身形快速飞向他,却被他掌力所伤。
  桑月恨恨地瞪向豆豆,飞身一跃一把擒住了她的脖颈,怒目道,“妖女,你们对我爹做了什么!”
  大手紧紧擒住她的脖颈,桑月把豆豆硬提了起来,童战想救她,去路却被恨天杂乱无章的掌风所挡,一时之间无法近身。
  龙目一闪,盘桓俯冲而下,朝擒住脖颈的手臂狠狠咬下,血气飞溅,狠狠把桑月抛了出去。豆豆身子一软,就要跌落在地,白龙化为人身,稳稳接住瘫软的她。
  桑月闪躲不及,身子被狠狠抛向空中,再摔到墙壁上,心脉受损,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豆豆!”
  突然窜入鼻间的空气,令豆豆咳嗽不已。龙博心急如焚,轻拍她的背部,为她顺气,刚才她被掐脖的画面令他心悸不已,若是他营救不急……他不敢再想下去。
  豆豆缓了下来,腹中隐隐作痛,头仍眩晕着,强扯出一丝微笑,“龙大哥,我没事。”
  “泠崖,放开芍儿!”
  突然,恨天双目赤红看着相拥的他们,记忆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哪个夜晚,错把龙博当成泠崖,面目愈发狰狞,直逼龙博面门,“泠崖,你去死吧!”
  “龙大哥!”
  龙博把豆豆推开,灵巧闪躲,童战纵身一跃加入战局,两人与恨天纠缠起来。
  尹仲的面容愈发凝重,口中咒语不歇,双手再次结印以法力渡入定魂珠,红光更甚之前。
  “泠崖,若不是因为你,芍儿不会离开我!要我看你们锦瑟和鸣,儿女承欢,休想!”恨天赤红着眼,完全失了理智,“我要杀了龙氏一族、杀了你、杀了你们的女儿!杀!”
  “爹,你说什么?”心口猛然一震,桑月懵然看着已然失控的恨天,不自觉绷紧了神经。
  恨天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胸口只有悲愤,招招十足十的掌力,只想杀了龙博泄愤,“芍儿为你生儿育女,却宁死不肯做我的妻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尹仲以指在胸,念动古老咒语,指尖发出蓝光射向定魂珠。定魂珠发出刺目的红光,光柱直向恨天冲去,在他周围化为红色光圈,把他囚在光圈内,无法再施法伤人。
  光圈内,恨天如野兽般嘶吼,双目黑气被红光压抑,痛得倒地浑身打颤。
  把他说的话听着,字字犹如晴天霹雳,桑月踉跄地走近光圈,脸色苍白如纸,“爹,你在说什么?什么女儿?”
  “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我是娘的孩子,我是……”桑月颓然地跪了下来,眉目如失了血色般冰冷。
  他要冲进光圈问个明白,却被光圈的法力反噬,直打在他的胸口,鲜血从嘴边喷了出来。
  一双绣鞋映入眼帘,只听头顶响起清冷的女声,“如今,你相信我说的吧。”
  攥紧了拳头,桑月没有看向她,黯淡的眸光颤动了一下,喃喃念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光圈内,恨天嘶吼着,用头拼命撞击光圈,周身黑气慢慢退散,他猛然倒地没了动静。
  尹仲见此,收了定魂珠,稳稳落到他们身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恨天,叹息道,“恨天强行施阴魂阵,却被阴魂反噬失了心智。我用定魂珠把他身上的阴魂之力全吸走,如今他已没了法力,鬼仆又死伤过半,再也无法为祸了。”
  说完,尹仲的目光落到失魂落魄的桑月身上,眼中微有思量,欲言又止。豆豆心间一跳,莫非尹仲猜到桑月的身世?
  他正要张口,豆豆抢先一步挡在桑月面前,对他们说道,“事已至此,桑月已不足为惧,我们快走吧。”
  尹仲张了张嘴,呼之欲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龙博隐约觉得尹仲和豆豆神色有异,心生疑惑却不点破,不动声色地开口,“所言极是,我们先离开这里。”
  水月洞天。
  他们伫立在童心房外,或站或坐,神色皆忧心忡忡。自尹仲归来听闻童心的事,把了把脉,便把众人轰了出来,这会儿两人在房内已待了一个多时辰,屋外的人不免有些担忧。
  “童战,别担心。二叔法术高深莫测,连恨天都能对付,更何况是童心的病?一定没事的。”穆楠雪握住童战的手,柔柔宽慰道。
  童战回以微笑,目光又再次落在紧闭的门扉上,既期待他们出来,又怕他们出来。尹仲是最后的希望,若童心的病连他也没有办法,那就真的药石无灵了。
  月牙双手抱胸背靠在栏杆上,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只是眉宇轻皱,不时看向门扉。龙博坐在走廊一角,沉默着一语不发。
  隐修和六大长老则坐在走廊的另一侧,絮絮叨叨着说个没完。
  与其他人的紧张担忧不同,豆豆舒适地坐在房前的石梯上,面对着庭院仰头迎接阳光的洗礼,懒洋洋地晒太阳。
  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很是舒服,豆豆眯了眯眼,看云卷云舒,竹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神情有几分恍惚。她痴迷地看着周围的景色,目光缓缓落在走廊上的众人,就连叽叽喳喳的隐修也显得分外可爱。
  往事如潮水般在眼前涌现,快乐的,痛苦的,幸福的,绝望的……这片纯洁的净土,曾经尸横遍野,山河崩塌,犹如人间炼狱。
  然后朝代更迭,草木风长,时间掩埋了所有的一切,再也没有人记起,有这么一处人间仙境,有这么一群可爱善良的族人。
  “豆豆,你怎么不讲话还老是笑?这么安静可不像你的性子阿……”
  头顶响起一道声音,豆豆偏头看去,是白胡子老头隐修。他挨着她坐了下来,照着她的行为看看天,又看看庭院,疑惑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豆豆清浅一笑,望向庭院里的一草一木,眸光里微微动容,“从前习以为常不觉得,现在一看,这里真的很美。”
  “那是!水月洞天哪一处不美?”隐修喜笑颜开,凑近了些,“你看看你瘦的,来来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恢复得好不好!”
  悄声无息地避开他的手,豆豆曲腿抱膝,偏头打趣道,“我早就活蹦乱跳的了,不信你问龙大哥——”
  她笑着转过头寻他,看到他侧坐在栏杆上,眼眸幽深如潭,让人望不到底。笑容一窒,豆豆恍恍然住了口,清明的眸子划过一丝涩然。
  童心和月牙因他坠崖,童心双腿残疾且心智受损,龙博定然自责不已,把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尹仲略带疲惫的脸。众人闻声,皆起身探了过来。
  面对众人担忧的神色,尹仲开口道,“童心的腿疾已无大碍,站起来也只需些时日。但是要恢复如初,需度过一段艰难的复健时期。”
  众人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童战蹙眉也缓了不少,再问道,“那他的心智可能复原?”
  “这……”尹仲迟疑了一下,说道,“童心的心智本就是龙博所赠,照理说灵镜给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可他的情况实在古怪,我也束手无策。能不能恢复心智,就只能看天意了。”
  众人叹息,童战和月牙白了脸色,龙博紧紧攥着拳头,隐忍不发。
  隐在众人身后的豆豆微微蹙眉,记忆中童心至死都没有恢复心智。不过如今恨天失了法力,鬼仆死得死逃得逃,已无法再作恶,更无法再杀害童心。或许,童心命长了,心智有恢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