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变
临近年关,京城的街头巷尾皆是喜气洋洋,位于灵春坊柳林胡同的忠勇伯府内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周妈妈正在伺候苏老夫人梳头,隐隐听见前院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苏老夫人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周妈妈忙笑着说道:“许是快过年了,大伙心里高兴,一时忘了规矩,老奴这就去问问有什么喜庆事儿。”
见苏老夫人点头,周妈妈忙退了出来,招过站在廊庑下候着的小丫头,想打发她去前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妈妈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胭脂一脸慌张的快步走了进来。
“周妈妈,大事不好了。”胭脂的声音压的很低,还带着些哭腔,握着周妈妈的手也在抑制不住的颤抖,“伯爷,伯爷兵败了。”
周妈妈只觉得脑中一空,霎时头晕目眩,她缓了缓神,握紧胭脂的手,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定国公府里的一个姓应的谋士来报的信,说是战报已经进了宫,皇上昨夜就招了国公爷进宫,消息是今早才从宫里递出来的,那位先生得了信儿就赶紧过来了。他说辽东军战况惨烈,二十万大军十不存一,伯爷被围困在了辽河边,凶多吉少,还有世子爷,世子爷他”
周妈妈心里一紧,忙追问道:“世子爷怎么了?”
“世子爷战亡了。”胭脂终是忍不住低声哭泣,“夫人听到消息就昏死了过去,二老爷已经去了衙门,三老爷还在保定。周妈妈,您说这可怎么是好啊。”
周妈妈晃了一晃,猛然想起一人,她抓住胭脂的手,急问道:“大小姐呢,大小姐知道这件事了吗?”
凭栏院中,苏瑾听了品红的话,顿觉天旋地转,她抓住身侧的黛蓝稳住身形,压抑住心里的所有慌乱,微微颤抖着问道:“那谋士,可还在?”
品红低泣着摇头:“听钱管家说,那谋士只来报了信就匆匆走了。”
苏瑾听了良久无语,泪水顺着脸颊无力的滑落。半晌,她才缓缓的跌坐在塌上,似是自语般喃喃道:“父亲败了,长兄长兄不在了,我忠勇伯府,怕是也要败了。”
品红听了她的话哭的更凶,苏瑾却猛的站起身来,抬手正了正衣襟,迈步向外走去。
她来到母亲居住的芙蓉院,看到丫头婆子忙忙碌碌的进进出出,院子里一片慌乱的景象。苏瑾顿了一顿,抬步进了正房。
苏瑾掀开内室的帘子,就看见母亲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她快步走到床前,低声问道:“可请了大夫了?”
冯妈妈抹了抹眼泪低声回道:“回大小姐的话,柳黄已经去请了。”
苏瑾微微点了点头,为母亲掖了掖被角,抬头看向冯妈妈,表情严肃:“还请妈妈照顾好母亲。”
苏瑾直起身,示意品红跟自己出来。她走出正房,站在廊庑下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叹一口气,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丫头,低声询问道:“各房都报信了吗?都是谁去的?”
品红的眼睛通红,声音也带着点哑:“回大小姐,得到消息的时候二老爷已经出去了,所以钱管家才直接来禀了夫人的,哪承想,夫人听了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冯妈妈就叫了胭脂去老夫人那里,让我去了您那,二房三房倒是没有特意派人去,不过想来这时候也该听到消息了。”
“胭脂回来了吗?”苏瑾问道。
“刚回来了,说是悄悄的告诉了周妈妈,并未惊动老夫人。”
苏瑾缓缓点了点头,低语:“二叔父已经去了衙门,怕是来不及请回来了。”苏瑾顿了顿,又问道:“三叔父哪天回来?”
品红此时也冷静了下来,略略想了想,哑着声音回道:“原定是二十二回来。”
苏瑾想到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九了,便低声吩咐道:“品红,你去前院找钱管家,让他派个人去衙门悄悄看看可有什么动静,再找个稳妥的人快马赶去保定,把消息带给三叔父,让他先不要急着回来。”然后回头看身后的丫头:“黛蓝,你去把二婶娘,三婶娘请来。”
两个丫头福了福,快步走了出去。苏瑾依旧站在廊庑下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婆子丫头看她不语不动,也都大气不敢出,一时间,院子里落针可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苏瑾看向院门,就见二夫人常氏带着苏瑜苏璃两姐妹走了进来。
苏瑾急忙走上前行礼,常氏一把扶起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瑾姐儿,这消息可确实?”
苏瑾无奈的摇头:“我并未见到报信的人,正打算去定国公府再问一问,只是母亲她”
常氏目光越过她看看内室的方向,用帕子拭了拭泪,叹道:“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大嫂她受不住,老夫人那里可知道了?”
“尚未惊动祖母,”苏瑾摇头,“二婶娘,如今这事儿若是真的,我们忠勇伯府定是不保,怕是也要连累二叔父和二哥了。”
常氏叹了口气:“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连累。只是如今这境况,咱们能做些什么呢?”
“父亲兵败,怕是凶多吉少了,苏家这世袭的爵位定是保不住了,如今只盼着圣上能够念及苏家世代忠良,留得苏家人的命在。”苏瑾声音低沉,“只要活着,苏家就还有希望。”
院门处传来脚步声,苏瑾抬眼望去,只见三太太郑氏领着丫头也赶了过来。
“二婶娘,母亲这里就劳烦您和三婶娘照看了,我去定国公府问一问。”
苏瑾不再多言,向二人福了一礼后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定国公府。
卫雍正与应长拓说起此事。应长拓语带惋惜的叹道:“说是那苏家的世子爷奉命带了两小队骑兵去偷袭金兵大营,想要烧掉金兵的粮草,却不知怎的被金兵预先知道了,中了埋伏,二十几人无一生还。战报上书,长子战亡,忠勇伯心下大恸,因此失了分寸,不听劝阻,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导致兵败。”
“这战报必有蹊跷。”卫雍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忠勇伯常年征战沙场,又岂会不知战场残酷,万不会因私情而忘大义。我记得父亲曾说过,老忠勇伯就是死在战场上的,而当时还是世子的忠勇伯便是沉着应战,指挥得宜,硬是将金兵驱赶过辽河百里,令金兵多年不敢再犯我大陈。”
“子诚更是将门虎子,少时起便随忠勇伯在军中历练,实战经验丰富,如今更是军功加身,如此少年英豪又岂会折在这小小的偷袭之中。”
“二公子说的是,对此我也是百思不解,按说那偷袭之事都是军中机密,又怎会被金兵知晓从而设伏,莫不是”应长拓欲言又止。
卫雍还想说些什么,就听门外小厮禀道:“二爷,忠勇伯家大小姐在门外递了拜帖,此时已经进了二门了。”
卫雍猛的站起来,向应长拓拱手道:“应先生辛苦,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
应长拓也连忙起身还礼,回道:“二公子言重,您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