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拐来的女人

  春娘是因为她女儿叫小春，所以大家都喊她春娘。
  春娘不怎么出门，因此，村里很少有人见过她。春娘是想出出不了门。春娘是打工的时候被拐来耳朵村的。
  耳朵村的人从来没人觉得这是件犯法的事，或者有什么不妥。耳朵村的人只会觉得这个人傻。跟了人家就是人家的媳妇了。不存在结婚登记这回事，酒席都摆过了，那还不是一家人呀。耳朵村自有它的冷漠，各人自扫门前雪，至于春娘，大家都是冷眼旁观。
  春娘刚来的时候，有过好一阵闹腾。慢慢就安静了。邻居都悄悄说，春爹打得可狠了，哪还敢跑。春爹出去就把门锁上，也从不让邻居串门，对春娘如同囚禁一般。村里的人一年到头忙忙叨叨的，谁也没在意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先是邻居发现，春爹家不再黑天白日锁着门了。邻居忍不住好奇，进去串门，第一次看到春娘，挺着个大肚子，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说话细声细语的，带着新媳妇似的羞怯与腼腆。邻居问什么答什么，问起老家的时候，就别过脸去，咬着嘴唇不说话。没多久，小春就出生了。
  小春的出生带给了春娘更多的自由。春娘白天可以自由地出去串门了，甚至可以跟着邻居出村赶集买菜。春爹依旧看管得很严，再远点就不允许了，坐车更不允许。又过几年，小春都三四岁了。春娘实在想家，看着小春，忍不住想亲娘。几年人就跟丢了一样，连个电话都没打过。眼看着孩子一天天大了，春娘也没别的心思了。春爹开始松口了，同意春娘回娘家。据好事的人说，春娘踏进家门的时候，她娘当场就坐地上哭了。娘家人都以为女儿早没了呢。娘家人先是悲转喜，转而又怒又骂，坚决不同意这个关系。说春爹是拐卖人口，是要坐牢的。娘家人闹得很凶，春爹一声不吭。这次回娘家，春爹坚决不让带小春。果然，春娘的娘家人坚决不让春娘再回去。春爹也没坚持，自己回来了。村里人问，就不怕春娘再也不回来了。春爹摆摆手，说，没事，有小春呢，不怕不回来。春爹虽在农村，眼睛够毒。果不然，没过几天，春娘就红着眼睛回来了。说是想小春，实在放不下。至此，春爹再也不限制春娘的自由了。
  春娘开始了耳朵村的媳妇生涯。洗衣做饭，拉扯小春，没事带着小春去邻居家串门，在人堆里闲聊。不过，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安静地踩着缝纫机。自从跟娘家闹僵之后，春娘也很少回娘家了。邻居说，春娘曾踩着缝纫机说过，她家的小春以后坚决不能出去打工，不能走她娘的老路。不知道，夜深人静时，春娘有没有回首往事，假设没有遇到过春爹，生命又该是怎样一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