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见,孔明灯飞两人愿

  “姐姐,你说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宁妃杵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还不败的芙蓉花。“今年这皇宫倒是奇了怪了,往日御花园花都少开,今年怎么会一下子开了这么多?”
  芙蓉望她,取过一枚桂花糕含沫嚼咽,“本国开国应该未到一年才是,妹妹怎么说往日御花园开花少呢?我看园中皆是春日花,在现今当下开花错吗?”
  宁妃摘了一只牡丹,捏着花枝散漫地转着圈:“姐姐,妹妹我并不是该国人,姐姐应该知道开国定要亡国,皇上他创了新的民心相依的国家,那旧的腐败没落的国家就要灭亡,妹妹我就是那亡国的公主,前朝的华晟公主。”
  芙蓉心中并无波动,这些陈年旧事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所要对付的是每天来自凤筱的侵扰。
  偏眼看了看龙凰篮中针线红巾,一针一线并没有动,但上面已经有了龙的身子,没有的则是龙头。凤筱亲自端着送来,眼里意思相当清楚。芙蓉并不是不会女红,不过对于这个她还真不想绣上。
  “妹妹所说的人莫不是皇上?”芙蓉问道,看她怔住表情,心里猜的便已是十有八九。“若是喜欢,何要闷闷不乐,不去追求,怎得其所?”
  宁妃叹了口气,顺手将牡丹插入了一旁的花瓶中:“姐姐入宫不长,对一些事情不甚了解,这帝王心啊最是难解,古有邹忌道帝王边,实则不知帝王间。臣子大忌,不可公论帝王事,妃嫔大忌,不可私于帝王情。我们这些做妃嫔的只能在后宫等着帝王临幸,绝不可亲试自私之举,否则易生祸端。况且后宫三千人,人人心叵测,姐姐现在地位这般,定有人不怀好意,姐姐如玉无瑕,还要多加小心。”
  “妹妹好意姐姐心领。”
  宁妃望着芙蓉,那姣好身段真是诱人不得,单是素衣不带粉饰,就能将这后宫中一干给比了下去,难怪凤筱会如此喜欢,难怪从不问后宫事的皇帝会开始没完没了往着扶摇宫内奔驰。“姐姐真是幸福啊!”
  芙蓉歪头,颇为不解。
  这哪来的幸福?
  只要看见他就是一肚子的气,可不见他心里又平生些寂寞;养心殿寻他,没日没夜地奏章批阅让人心疼,可见他坏意邪异地笑就总让她嫌弃不得。
  若这就是幸福,那真叫人怄气。
  师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要了她,还说什么这是缘分,既然天定,那就要遵守,最后留一下一句百年好合离了去,着实让她愤懑不已。
  不过眼前宁潇赞叹,反而让芙蓉开始正视起自己对他的心子。
  龙凰篮中红巾一眼就能笃定是他婚服所穿,而他所娶的只能是她。朝野上下,准备充裕,这已经被她看在眼里。这人生大事莫名地临近都不告诉她,但细细想想,心里又有些隐隐的欢喜。
  或许,三千佳丽独一人,万千宠爱集一生,就是这样的感觉。
  “姐姐?姐姐”宁妃轻轻地叫着。
  芙蓉仍在走神,没有答话。
  “姐姐?”感到被无视,宁妃有些微怒,可末了,又觉得失态,撇撇嘴,“姐姐当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怎么?”芙蓉望她本就失落神伤的脸,开口问道。
  “姐姐啊,你的婚服华美艳丽,不像我见过的那些凤凰镌刻,龙凤呈祥,而是以姐姐你的名字‘芙蓉’绣满了全身。怕你不喜皇上还特意命能匠将发饰弄得轻巧,独独几簪,却比凤冠更显得独众。”
  芙蓉手捏得紧了些。
  原来,这份情感可以这么与众不同。
  原来,这份情感可以这么独一无二。
  原来,这份情感不需要什么极致热烈。
  原来,这份情感仅仅一个小小的举动都可以感动于心。
  他不在她的预料,总是在扰乱她的步调,爱了他害怕自寻苦恼,可不爱他又叫人每日睡不着。
  “妹妹爱他吗?”芙蓉开口,却觉得心里有股酸意,以及不情弥漫。
  听她问题,宁妃有些犹豫,慢慢试探:“姐姐是什么意思?”
  “君临天下也不该独恋一花,妹妹恋他但他不回,姐姐怕他负了你的心,女儿家难免,不像男儿那般可开可收,所以姐姐我会帮帮你。”芙蓉艰难开口。
  宁妃见状,连忙上前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姐姐莫要为难了自己,妹妹我不过亡国女,能不杀便是感激不尽,还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姐姐帮助以及帝王宠幸?不过妹妹还是在此谢谢姐姐,姐姐万安。”
  入了夜,今晚扶摇宫倒是显得安宁。
  芙蓉侧卧床上,本该是入睡,却始终难眠。眼前虚晃,尽是他白日黑脸怨气面庞,她不过是向他说道让他陪陪其他妃嫔,怎么就一句不言甩手就是离开,再没回来。
  晚宴是自己一人,平时可不是这样,芙蓉感到一丝莫名地孤单。
  大概这就是不被帝王宠幸的宁妃的感受。
  身子的绒毯没人替她盖上,虽说他和她说好嫁娶前绝不一起拥睡,但他每夜屈驾前来帮她整理,当是羡煞旁人。
  可听了沁儿言他今日翻牌了宁妃,芙蓉心里就一落千丈。
  风萧,吹响的是怎般一曲千年悠悠,刺入耳中,大抵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睡着。
  雨露,嘀嗒的是怎般一首弹弹奏奏,乱入心中,大抵是因为这个她才没有睡着。
  也不知道沁儿哪里去了,竟然粗心地没有严实好窗户,让这些声音进了扶摇宫。
  想着想着嘴巴却是干渴,眸眼看见帘纱后人影,自以为是沁儿,便唤了声:“沁儿”
  “就没有想过我吗?”凤筱的声音传来过来,一手推开帘,一手拉起绒,靠上前,将绒毯盖在了她的身上。虽然晚春都快莅临,天气渐渐热了些,但她衣衫单薄,凤筱还是怕她身子会寒到。
  “凤筱,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在宁妃床上一夜无眠吗?朕说过,只有你才可以得到朕的宠爱,我说过,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人。不过没想到啊芙蓉,你会这么狠心,狠心地将我丢给其他女人,再怎么大公无私母仪天下,芙蓉你不能将我撇出去,懂吗?”可能强硬了些,凤筱双手压着她的小手撑在她的头侧,将她禁锢在他的胸怀中逃脱不得。
  芙蓉抿唇,眸子有些泪光似是疼了她:“我只是替她们感到难过,独人后宫中,不得帝王幸,孤老一城后,始终总一人。”
  凤筱清冷的声音让她感到有些陌生:“所以你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吗?”
  一滴清冷从他发前落下,滴打在她眼角,溅起心中波澜:“你淋雨了?快擦拭干净,不然会”
  “得病了又何妨,能有你在一旁照顾,我无怨、我无悔。”凤筱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凤筱!”
  “叫我爱听的。”
  芙蓉挑眉望他眼底深沉的期待,终是叫道:“凤夜。”
  “你不知道你午后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多么烦躁,我当时在想我是不是该像你说得那样翻牌去临幸那些与我毫无相干的妃子。她们是太后找的,也是大臣找的,但我找到的只有你。气头上的我翻了宁妃的牌子,因为我觉得最对不起她的就是我,是我带着千军万马毁了她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公主生活。可刚出养心殿,我却发现我还是走到了这扶摇宫,因为这里的路我最熟。”凤筱拉好芙蓉的凌乱衣衫,遮掩好令人倾往的地方,随之轻巧沾了她的唇,“我在想如何惩罚你,一想想到现在,结果你是我的心头肉,我惩罚不了。”
  说着,大手一捞将芙蓉横抱起来,取过身旁貂裘衣,替她遮去外界寒。
  “去哪?”芙蓉的胸口跳动的厉害。
  凤筱含笑:“去一个你一定喜欢的地方。”
  策马奔腾,她前他后,像极了他强携她回营的时候。
  当时是无奈与愤懑,此时却是期待与情深。
  待到了城外一处荫蔽,芙蓉发现那里早有人守候。
  是程逸将军以及几位凤筱的亲信,以及几名太监和她‘许久’不见的沁儿。
  “恭迎皇上,吾皇万岁,恭迎娘娘,娘娘万安。”
  “该改口称皇后了。”凤筱止住芙蓉想要辩解的动作,笑言。
  众人眼睛一亮,再次喊道:“恭迎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安!”
  芙蓉偏眼望他,他狡黠亲了一嘴:“他们只听我的。”
  是啊,当然只听你的。
  芙蓉嘟嘴。要是不听你的,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
  “准备妥当没?”
  “是的,陛下。”
  “你准备了什么?”芙蓉在他搀扶下,缓缓下马。
  “准备了这个。”凤筱握住她的手,将信子递给了她。
  芙蓉被他牵着往前走,然后由他牵引将信子点在了一竹筒内。
  待到点着,凤筱抱芙蓉离开,只听声响,然后夜空炸放出五光十色。
  芙蓉呆呆地望着,然后再随他一点孔明灯,傻傻的模样让凤筱柔笑不得:“这是我们两人间的誓言,即使生死天涯,我定不离,你若相往,我便相依。”
  松手,孔明灯飞。
  本是一盏,等了一会儿近千盏纸灯盎然跟后。
  那些是百姓的,是将士的,是宫人的。
  还有孩童的,不过他们是烟花,为这夜里平添美丽。
  可芙蓉眼里只有最高的那一盏,最前的那一盏,那一盏她和他一起放飞的。
  是啊,那是他的誓言,而她的誓言,是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