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暮终山(十四)

  森林内。
  “我要变好看,要变好看,化身抠脚大汉为你点个赞,我要吃饱饭,要吃饱饭,然后才有力气来搬砖……”白御桐又放声吟唱着歌曲。
  悠扬的歌声传进顾烟柔耳中,生根发芽。
  “你唱的是什么?”顾烟柔呆呆地问道。
  “啊?我唱的是《我要变好看》”白御桐吸了吸鼻子。
  他们现在正沿着宽大湍急的河流前行,旁边的河流就像时间一样奔腾不息,绝不会因为一截枯木而停止流淌。
  河流的另一边则是金黄色的稻田与红色的高粱地,每一阵风吹过,都会掀起一层波浪。
  “你小时候很丑么?”顾烟柔认真的问道。
  白御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以前……我还算能看吧。”
  “哦。”顾烟柔应了一声,接着又问道,“抠脚大汉是什么?”
  “啊?抠脚大汉……抠脚大汉……”白御桐懵了,歹毒的女人!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额,抠脚大汉是指喜欢搓脚丫子的大叔……”白御桐的声音越来越小。
  “哦。”没有嘲笑,顾烟柔只是低声细语地回答了一下,吐气如兰。
  “你唱歌挺好听的。”顾烟柔又补充了一句。
  白御桐表面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对他来说,顾烟柔是第一个称赞他唱歌好听的女人。
  “前面房子。”顾烟柔呆呆地说道。
  白御桐从女孩的声音里感觉不到半分感情色彩,她好像没有即将获救的喜悦,也没有一名遇难者该有的悲伤。
  跟雨点很不一样,雨点很活泼,而她很木头。
  “嗯,我也看见了。”白御桐说。
  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村落,简陋而又质朴,总体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名居风格,此时有几户人家的烟囱上正冒着袅袅炊烟。
  几分钟后,白御桐背着顾烟柔来到了一间屋子前,驻足观察了一阵后,顾烟柔肩抗大炮似的手轻轻叩响了木门。
  “谁啊?”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头拉开了门,他在看到两人后便愣了一下,“你们是?”
  “大爷,我们是冒险者,因为途中遭遇魔兽突袭,导致我妹妹受了很严重的伤,所以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白御桐用诚恳的眼神看着老头。
  老头并没有立即答应白御桐的请求,而是上下打量着他们,他重点看了看男孩脚上的鞋。
  白御桐有点不好意思。
  “进来吧,老头子我正在做饭,你就来搭把手吧。”
  “那就谢谢大爷了!”白御桐喜出望外。
  “不碍事,不碍事。”老头摆了摆手,无所谓地笑道。
  白御桐跟着他走进了简陋的屋子,透过墙上开凿的两扇窗户,房间里才显得不那么黑,没有客厅和卧室的分别,整个建筑就两个屋子,一个是厨房,一个就是客厅兼卧室了。
  他把顾烟柔放到了房间里唯一的床上坐着,然后就跟着老头进了厨房。
  老头示意白御桐只需要给他往灶里添火加柴就可以了。
  白御桐坐到灶前,一股温暖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舒服,他真想把顾烟柔抱过来烤烤脚,因为她还光着脚丫子——每次白御桐摸到的时候都是冰凉冰凉的。
  老头的厨艺了得,三下五除二便炒好了几门菜。
  白御桐端着菜走到房间里,很有一股店小二的气质,他将热腾腾的菜放到了桌上,然后打量着无所事事的顾烟柔,发现她正盯着黑黢黢的屋顶发呆,墨绿色的眼睛里说不出的深邃。
  这时候佝偻的老大爷端着一个水盆慢慢地走了出来,“来洗洗手,吃饭了。”
  “哦好。”白御桐将手伸进水盆草率的洗了洗手,然后去拿碗筷了。
  “女娃,你不洗吗?”老头亲切地笑道。
  顾烟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她确实不需要,因为她的手筋已经断了,连搓手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这时候白御桐从厨房走了出来,“大爷,碗我拿出来了,我们吃饭吧。”
  “好嘞!”大爷拿出三张简陋的木凳,摆出一副打牌的阵势,“看看大爷我今天烧的什么菜!”
  白御桐把顾烟柔抱到了他旁边的那张凳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你吃饭么?”
  “嗯。”顾烟柔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后,白御桐给她添了半碗白米饭,然后又给自己添了半碗饭。
  “怎么只吃这么点啊?”老头不解地问道,“锅里还有不少饭呢!”
  “大爷,谢谢您能给我们一口饭吃,但我们也不能无节制的摄取您的劳动成果,而且这些饭已经够我们吃了……”白御桐辩解道。
  “这是瞎讲礼貌!”老头看起来有些生气,“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降智商!哪能就这么饿着?”
  老头滔滔不绝地训斥着白御桐。
  “我知道了,老爷爷!”白御桐认错道,他扫视着桌上简单的烧菜,咽了一下口水。
  事实证明小伙子并不是瞎讲礼貌。
  终于,在白御桐吃掉第四碗饭的时候,老头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大得可以塞下一只鸵鸟蛋。
  “谢谢款待!”白御桐喝完最后一口汤后,还满足的舔了舔嘴唇上的食物残渣。
  “不、不用客气……”老头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时候白御桐才安心的给顾烟柔喂起了饭来,之前由于饥饿,他光顾着自己吃饭而只是偶尔才喂一口饭给顾烟柔吃。
  而老头这时才收回目光,将心思用在了吃饭上。
  白御桐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顾烟柔,像是小女孩在玩过家家时,给芭比娃娃喂沙子。
  “我还没嚼完……”顾烟柔不满地小声抗议着,她两边的腮帮子鼓鼓的,活像是一只腮帮子里塞满了花生的仓鼠。
  “哦哦。”白御桐有点不好意思,“那你要吃的时候就张开嘴好了!”
  “嗯……”顾烟柔难得的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我知道了。”
  “你们兄妹俩儿感情真好!”老头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呵呵呵……”白御桐心虚地用笑声回应着,“是、是啊……”
  “对了大爷,您知道这哪里有去汉角的码头吗?”白御桐忽然问道。
  “汉角啊……”老人似乎陷入了沉思,“镇子上的码头不知道可不可以到汉角,你们到那里是要办什么事吗?”
  “嗯,我们的家就在汉角。”白御桐回答道。
  “你们居然来自汉角,那可是座大城市啊!我真想去亲眼看看……”老头的眼里闪过憧憬的光芒。
  “大爷要不我们一起走吧?”白御桐提议道。
  “不咯!老啦,走不动了,经不起折腾……”老头连连摆手。
  白御桐奉承地说道,“别这么说,大爷您的身体很硬朗呢……”
  饭后不久,在老头的注视下,白御桐又带着顾烟柔踏上了新的征途。
  “你要坐船回去吗?”顾烟柔一眼就看穿了白御桐的想法。
  “嗯,这样保险一点。”白御桐镇定的回答道,他就是有这个打算,既然走路陆会被蝉花会的人拦截,那么就改走水路好了。
  “哦。”顾烟柔将下巴靠在白御桐肩膀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不久后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吐气如兰。
  白御桐现在就像是带娃的爹,如果他真要是顾烟柔的爹,一定恨不得马上把这个赔钱货嫁出去,然后骗点彩礼钱。
  他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光溜溜的十根脚趾,那双粉色的袜子他终究还是还给了顾烟柔——希望那双袜子套在她脚上,能起一点御寒的作用。
  走了一下午,白御桐终于走到了集镇上,他连忙打听了之后才知道,镇上经过码头的船只都不能直接就到达汉角,只能中途换乘其他船只才行。
  幸好白御桐的钱包里还剩不少钱,足够买回到汉角的票了,他挑选了一艘普通到不起眼的商船,在得到船长的同意之后,白御桐和顾烟柔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真是不容易呢!白御桐扶着木质的栏杆,惬意地看着远处水平面上的金色夕阳。
  虽然画面很有美感,但在下一刻男孩还是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糟糕透了!白御桐居然忘记自己晕船,这下连他昨天啃的煎饼都要被吐出来了,真是悲哀。
  在吹够江风之后,白御桐重新回到了船舱,打算看看顾烟柔的情况怎么样。
  “你怎么起来了?”白御桐急忙来到了顾烟柔的榻边。
  “这是哪儿?”顾烟柔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我们已经在船上了?”
  “嗯,船长大叔说我们大概两天就能回到潼江的水路了,到时候我们再换一艘船。”白御桐微微一笑,“我们很快就能回汉角了,到时候我一定让小蓝老师帮你把手脚接好……”
  “嗯,谢谢你。”顾烟柔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我想吹吹风。”
  “嗯好。”白御桐牵住她的手,然后将扶了起来。
  顾烟柔的小脚上只踩着一双粉色的袜子,在白御桐的搀扶下,她颤颤巍巍的迈开了蹒跚的步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出了闷热的船舱,江水两岸是通明的灯光,如临白昼。
  璀璨的光彩尽收入顾烟柔的眼底,眸中仿佛有浅浅的水波流转,那天晚上令她无比痛苦的记忆悄然浮上她的心头:
  “劝你放下武器,停止抵抗,然后让我们这一票兄弟爽爽,兴许你把我们伺候好了,我们还能大发慈悲地放你一条生路……”
  “呐……有点沙子,不过,味道真的很美味,我决定不管你是不是处女,我都要把你留在会里给兄弟们当‘菩萨’……”
  “哟,还蛮漂亮的嘛!好久都没有这种货色了……”
  “看老子回去怎么好好教育你!让你知道什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哈哈哈……”
  粗鄙的语言犹然在耳,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中奔涌而出,就算她再怎么坚强硬气,也不过是一名未经人事的花季少女而已,受到这种屈辱她怎么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呢?
  而到了现在,她才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无数的委屈混合着滚烫的泪水肆意的流淌在她娇嫩的面颊上。
  面对女孩突如其来的悲伤,白御桐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他忽然眼前一亮,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绿色的棒棒糖。
  “喏,这是我在上船之前买的棒棒糖,青苹果味儿的。你哥哥那么喜欢吃棒棒糖,我猜你肯定也很喜欢吃吧?不过绿色的只剩这一根,我觉得和你的发色蛮搭,所以就买了下来……”
  顾烟柔一把扑进了白御桐的怀中,不停在他的胸膛蹭着眼泪,声嘶力竭。
  白御桐没有抱住她,只是慢慢地撕开了包住棒棒糖的糖纸,然后用守财奴一样的语气说道,“快吃吧!光这一根就花了我好几块大洋呢……老贵了……等你回去了可一定要记得还我啊!我的工资可都花在你身上了……”
  男孩捏住女孩的下巴,然后把糖塞了进去,像是给不听话的孩子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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