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会儿时间尚早,安宁的父亲安定邦还没下班,和往常一样方刚便直接拿了菜去了厨房,自从和安宁结婚,方刚就成为了一个家庭妇男,除了要上班以外,家里的大小事务包括洗衣做饭都是他来,这也是当初在和安宁处对象的时候两人说好的。
客厅里,黑白电视机内中央一台正在放着14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这个时候的黑白电视机在桦北镇依旧还算是个稀罕玩意儿,一台几百块,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几个月的薪水,所以一般只有一些家境不错的人家才会舍得掏出这个钱来买,差一点的也只能是去别人家蹭电视的份儿了。
安宁母女俩边嗑瓜子边看着,不同于母亲顾寒看的专注,安宁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将瓜子皮咬在牙齿中间扭了一圈,安宁想了想扔下瓜子皮开口问:“妈,我爸今天能回来吗?”
“他敢不回来么?咋了找你爸有事儿?”
安宁的母亲顾寒是橡胶厂的会计员,精明又善于算计,可偏偏又是个多疑的泼妇,因为安定邦和女人说话的事儿她没少去这些女人家闹过,然而安定邦又没办法离婚,只要一提出来顾寒就肯定以自杀威胁,也因此到现在为止安定邦也不再提离婚的事儿了,可这家他也是不愿意回来了。
“嗯,这不方刚那个大嫂吗?我想给她调个工作问问我爸看能不能给她转正。”
一听这话,顾寒立刻转了过来:“这是谁的主意?你的?还是方刚的?”
“当然是方刚的,我哪有那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儿,吃饱了撑的啊我!”把瓜子皮吐到一边,安宁索性将手上的其它瓜子都扔回了盘子里然后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方刚让的?”顾寒把手上的瓜子扔回盘子,侧过身一本正经的问:“宁宁,不会……方刚是对那个农村女人有什么想法吧?”
“不能吧……就那个女人,土拉吧唧的,又不会穿长得又没我好看方刚能看上她?”
“这可保不齐,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再好的男人碰到那主动的女人也都很难把持的住,这点你妈我可是过来人,有经验呢!”
“就盯我爸哨的那点经验?”
“臭丫头,说什么呢!你妈我这是未雨绸缪,省的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反正不管怎么说,听我的就对了,盯着点儿她俩别到时候人家不要你了你哭都没地方说去!”
“哎呀知道知道了!”
安宁有些不耐烦的回着,可这心里却也在打着鼓,方刚最近似乎对那个农村女人特别上心,尤其方强死后他竟然都敢动手打人了,难道说他真的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人生来似乎就是这样的,无论在面对至亲还是朋友亦或者是个陌生人,当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摆在眼前时,人的心里总会产生一种虚构的因果关系,而这种关系就如一粒被强制塞进心里的种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的发展然后越长越大。或许在某个特定的时间段,会有一种合理的解释去将它掐断,也或许就算这种解释有了但人的执念却让它依旧破笋而出直至爆发!
6点多近7点安定邦才算回了家,而这时候桌上的饭菜也已经热了好几次,对于这种情况这一家人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因为顾寒多次的无理取闹安定邦早就已经不在家吃饭,通常他都是在厂食堂吃完以后才回来,相信如果不是没有地方去又怕丢人,他应该是连这个家门都不想踏入的。
“今天你们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儿么?”
将公文包挂到衣帽钩上,安定邦边换拖鞋边问着,也难怪他会这么说,安宁自从结婚以来回家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除非有事或者过节,否则一般很少回家。
“爸,没事儿我们就不能回来了啊!我这不也是想你们了么?是不是啊妈?”
“就是,女儿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不给个好脸就算了,还数落她,在外面我怎么没见你这么对你那些‘妈’啊!”
“你这说的什么是什么话!亏你还是个知识分子,说出这些话也不嫌害臊!”
“我有什么害臊,你敢做我还不敢说啊……”
“行了!你俩能不吵了吗?一回来就看你俩吵架,还怪我不愿意回来,真是的!”
好像自从安宁有记忆以来她家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父亲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吵架,然后就是冷战,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所以结婚以后除非必要否则她一般也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好了好了,菜都又要凉了,先吃饭吧!”
方刚适时开口打着圆场,他知道自己这个老丈人好面子自己开口一般他是卖这个面子的。诚如他想的那样,安定邦狠狠的瞪了眼顾寒然后转身坐在了桌旁。
用筷子夹了块猪头肉放在他的碗里,方刚笑着说:“爸,这是您最愿意吃的猪头肉,老满家的卖完了我这又换了一家您尝尝味道咋样?”
“不用了,我刚刚在食堂已经吃过了。”安定邦有些赌气的说着。
“那……咱爷俩喝两盅?”
“成,那就喝两盅吧!”
安定邦好酒却不贪杯这件事厂子里的人都知道,方刚作为女婿自然也清楚他的这点喜好,所以每次来这里都会带上一瓶北大荒陪他喝上几杯。
酒过三巡,瞅着安定邦的情绪好些了,方刚便给安宁递了个眼神,后者狠狠白了他一眼,说:“爸,您还记得我那个大伯哥方强不?”
“嗯,记得,硫化车间炸死的那个,怎么了?”
“是这么个事儿,他这不死了吗?现在他媳妇儿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带着仨孩子,每个月就只靠干临时工挣的那点工资也挺难的,我就想问您能不能给她想办法提前转正,安排个轻松点儿的活。”
“这个事儿我得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方强虽然说是因为硫化爆炸才死的可到底也是因为他个人原因导致的这个结果,照理说厂子是有权利对林香菊所要赔偿的,可最后也只是不追究了事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这会儿再让她转正,恐怕会容易引起闲言碎语的。”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爸这里面其实是有隐情的。”
方刚给他倒了杯酒,皱眉将孙武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娓娓道来,这件事也算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方强的事情已经被定性,所以林香菊想依靠厂子照顾来转正恐怕是很难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件事说给安定邦听,他是人事科的科长,人事调配上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只要能得到他的赞同那基本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事……”
安定邦凝重的放下酒杯,说:“看不出来,这个林香菊还是个有情义的女人。”
“是啊!我大嫂虽说是从农村来的,但该有的情义却是一分都不少,甚至远比很多城里人的都要强。爸!我也只想帮帮她,您看……”
“爸,您就帮帮这个忙吧!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安宁也同样开口劝说,尽管她心里其实是在担心那几个孩子会给自己带来拖累,但安定邦不知道,一直以来,安宁的刁蛮任性也只敢在母亲的面前展露,因为她很清楚父亲对于这个家是一种怎样的态度,母亲不讲理如果她也这样,这个家根本都维持不下去。所以,在父亲的面前她永远都是一副乖女儿的形象。
“宁宁果然结婚懂事多了,也知道去关心别人了,方刚看样子你的功劳不小啊!”安定邦满意的夸赞着。
“谢……谢谢爸夸奖,安宁……安宁一直也都挺好的。”
功劳吗?
想着平时的安宁,方刚现在倒觉得这话有些讽刺,心里苦涩嘴上也只能应承着。何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可他又能如何?为了能帮到嫂子和弟妹,他也只能打碎牙和血咽肚里了呗!
“这样吧!这两天我和厂领导商量一下,看看林香菊这事儿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好,那一切就拜托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