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李四隆

  多年以来,李大隆对这个口吃的弟弟照顾有加,金宇岛内的很多细务都会替他打理,他这个弟弟思虑单纯且心地太善,别看他战力狂沛,实际上很少伤人。
  老二老三有时对他很冷,李大隆劝过无用,便越发偏爱老四。岛上子民尚且福禄一生,兄弟四人断无受苦的道理,这是名正言顺的金宇岛主,与他李大隆一样是至浓的李家血脉。
  只是说来这口吃也奇异得紧,李家祖祖辈辈全无口吃记载,惟独李四隆如此,而且严重到有时难以交流。
  几次对话下来,李大隆越发惊奇,因为老四说话时只要看着古扬的眼睛竟然就不会口吃,眼前这青衣人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想象。
  “古大人贵为大雍之人,所言句句都是大雍他日来犯,此间难道不矛盾吗?”
  古扬微微摇头,“大雍之人怎会迎来雨花濯客,古某是西渚人。”
  “西渚?!”兄弟二人同时惊声。
  陆有陆知、海有海事,许多陆地上闭塞的东西在大海反而知之甚深,比如大陆之人鲜有了解战舰,大海之人却对随便一艘舰艇都能说出一番理论。
  相比南屿,西渚更加神秘,那里大岛更多,战舰也更精良。多年以来西渚一直处于内战,但却不是南链北链齐攻中金四岛这种量级,西渚堪称世上战舰的陈列室,每座大岛都有值得一书的利舰。
  回溯历史,李家先人曾多次去到西渚学习船舰之法,无数次的奔波之后才有金橹舰的雏形。
  话到这里,对有些事兄弟二人也已通了,若他是大陆人,岂能有此速舰又岂有雨花濯客,只是对李大隆来说,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也就是说,古大人身在翎国居于要职,实际上却是西渚之人。”
  “这对南屿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李大隆凝了一瞬,“由此说来,古大人是要回西渚的人,借我南屿之力扶定大雍,此后大雍不会攻来,再为襄定西渚之事。”
  “不知大岛主如何思虑。”
  李大隆悠悠转着酒樽。
  自家不生烟,却有火炊送,迎炊更知味,谁顾灶炉红。
  “恐是要让古大人失望了,我李家宗祠联首乃是康乐,岛民康泰、生有所乐,不敢起干戈,逆了祖宗之训。”
  古扬缓缓起身,“大岛主执意如此,古某也不再多言,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这这这……”李四隆也赶忙起身,心中急切更是吐不出字来。
  古扬探手入袖,取出一颗蓝色的珠子,“四岛主应是小时受过大鱼惊吓,之前雨花之仪你曾亲见,受过雨花洗礼便会有一颗雨花石,此石极富灵华,四岛主常佩之必有减缓。”
  李四隆毫不推让,接过便要像古扬那样放进袖中,忽然发现自己赤着臂膊,只好别在腰间,“古大人先行一步,四隆稍后亲送。”
  古扬走后,屋内气氛立时不同了。
  “大哥,此举太过不妥,宗祠另一联的安攘你却不言,只为了拒绝之事怎可自欺欺人?我领海斥候,自知北地境况,古扬说得不错,大雍一统之后,南屿注定消停不了。”
  老四这突然利索了,让李大隆颇是不习惯,侃侃而谈,完全变了一个人,“我就不信那千里外的风能有多烈,想吃我中金四岛也要看看他们的能耐!古扬此人,虚实难测、所图不悉,一个西渚人能领翎国之兵,非一般深略之人。”
  “大哥,李家代代求稳,不临骤变不动干戈,老四理解,但不能为求一代之稳而将不测之事留给下一代。时势已然动荡,蝼蚁已蛀堤坝,你让后人补之不及啊!”
  “休要夸大!”
  “收了人家的黑太岁,二哥三哥绝不会撒手,满舱翎国通好之礼,现在一不结盟二不还礼,我中金四岛礼仪化民,岂能如此做事?”
  “还礼的事你来操办,愿意给什么就给什么。”
  李四隆忽然沉凝下来,暗暗攥着那枚雨花石,“大哥,依照祖制,金宇岛既归我辖亦由我动,可是如此?”
  “是。”
  “金橹舰亦是各岛占其一,可是如此?”
  “是,老四你要分家?”
  “大哥,老四不敢,只是想做一件事。”李四隆沉道,“盟可以不结,但不可今后再见刀兵以对。”
  “你欲何为?”
  “北链余波未平,黑太岁归时必设烟瘴以困,古扬不知要法,老四想护上一程,以为日后留些余地,也当是我四岛的还礼了。”
  “十字金橹舰是你的。”老大沉吟一瞬,“或者你也可以问问老二老三。”
  “多谢大哥!”
  李四隆快马出城,忽见一位海斥候疾奔而来,细一看乃是自己的亲信。
  “大王,二王三王有书传给大王。”
  “拿来我看。”
  这人突地一个哆嗦,大王居然不卡壳了,动作立时比平时快了许多。李四隆拆开一看,慢慢眉头微起,见他在手指上哈了哈气,在纸上几处划了几道杠。划去的都是些“不可”“不应”“不必”这些否定的词。
  “城里南书堂,动作要快,知道该怎么做吧。”
  海斥候心领神会连连点头,回头望着快马疾奔的李四隆,霍然觉得一旦不结巴,整个人严肃了太多,这么看去还真是满满的大王架势。
  天渐晚了,霞光旖旎,李四隆快马如风,一炷香多的时间便追上了古扬。
  “四岛主盛情,在下感激不尽。”
  “我大哥素来保守,还请古大人不要介怀,沿路此北,当有转机。”
  不得不说,这李四隆的变化连古扬都颇是讶异,不只是不再口吃,整个人的神情气质都不可同语了,尤其在外貌未变的情况下,让人觉出这种差别才显得更加强烈。
  登临渡口,两叶轻舟缓行。
  月升得早,一大轮映在大海之上,舟逐着月,距离却永远是那个距离。
  大海有着无尽的可能,生于大海、离开大海,归来时再看,人有百转千回,大海依旧平波。仿佛万事都是徒劳,不及一座珊瑚昂举。
  古扬近来偶尔会生出这种心境,从前的棱棱角角变得不甚明晰,强扭竟也扭之不回。
  也许,就是这身边之人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