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最后的平静

  分不清这是烟云山脉的哪一段,别处初秋时节,这里却草木青润,更像初春。
  骨啸与水汀兰小心翼翼步入其中,不明为何景象陡然而变,眼前突然出现一大块平地,青草不过鞋、迷蒙初春雨。
  但见一牧童,坐在青牛上、恣意牧羊群,羊白如棉朵。
  骨啸刚走上前,却听那牧童咯咯一笑,竟诡异地凭空消失。转瞬之后,刚刚羊群之地顿时翻覆狂变,一片金黄映入眼帘,突地就变成了沙漠。
  “这……”二人瞠目结舌,刚刚打在衣上的“春雨”也刹那变干,“牧童”戴着一个大斗笠,青牛变成了骆驼,正在仅有的一处小洲旁饮水,牧童灌了一壶竟递到了二人面前。
  可就在这时,哧溜一声,镚子钻了出来,一步跳到少年肩上。
  少年咦出声来,立时间沙漠春雨都消去了,此为一处谷地,四周都是初秋之貌,刚刚原是幻术。
  更奇异的是,那少年仿佛可以和镚子沟通,镚子吱吱呀呀的时候,少年看着骨啸的目光便一点点变了,起初诧然,慢慢成了震惊。
  “你们随我来。”
  少年话一脱口,镚子又跳回骨啸手中,随即钻进了他的袖子,引来少年一阵皱眉。
  “小兄弟,刚才那幻术可是你所为?”
  少年点了点头。
  “佩服佩服,在下早些年对幻术也略有了解,但和小兄弟的造诣着实令在下大开眼界。”
  少年瞥了一眼骨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跟着少年走了大半个时辰,穿过一片丛林,一座巨大的石山出现在面前,此山无有一处草木,光秃如被剔过。其构造颇为奇特,像一条无尽放大了的石阶,大略看去足有十几层,每层都是一块百丈见方的大石台。
  每上一层需要攀索,有四层楼台之高,攀上第九层的时候,少年之外,终于见到了第二个人。
  这是一个看上去与骨啸年纪相仿的人,一身白衣,长发不束,最引人注目的是此人戴着半扇面具,自眉心斜切而下。面具上勾勒着“四龙环珠”的极细线条,骨啸微微凝目,此图案竟与棺椁盖上所画一模一样。
  这人坐在石台的尽头,少年缓步上前说着骨啸完全听不懂的话语,但见那面具人霍然张目,“先请姑娘移步。”这人说话吐字不清,嘴里像含着一大把珠子,水汀兰被少年带到了下面一层。
  “这位先生……”
  骨啸正欲发问,却见面具人微微摆手,片刻之后无数的文字凭空出现,像无数道虚化的屏风把骨啸围在中间。那些字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更神奇的是,每当骨啸盯住一处,那字符便会自动移走供他读看。
  相比之下,这等造诣又比那少年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这是一部部典籍,让人回溯了一个时代。
  许多溯古的人所称的“岁初时代”,在这里叫做“龙战时代”,记录着四王混战,也有和平之时。
  一个从前无法想象的广阔时代,走进了骨啸的世界。
  ……
  翎国秋猎,牧襄祭天。
  这可能是他作为皇帝最后一次出现在此类盛典之上了。
  《讨栾国檄》还在持续发酵,西土万民都在等讨逆的那天,却不知道这位帝王在朝野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栾王称帝的那天,便注定大雍的时代结束了,这位皇帝存在的价值只剩下顺应民意“御驾亲征”了。
  牧襄被入了府,此府连一块牌匾都没有,很小却离王宫极近,他所能活动的地方只有百丈见方,其他地方都是禁军。
  那诗语也离他而去,牧襄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牧火城的日子虽不开心,但他最起码在那座城里还是自由的。
  天池仙人不曾托梦,潇水之畔不再有梦,偌大山河从此为梦。
  天祚,这个归念帝统的年号持续了不到一年,想来何其讽刺。
  牧襄一夜白头。
  牧乾称帝给牧遥造成了极大的震动,东土可为西土自也可为,分庭抗礼者只能是他与牧乾。
  活在古扬阴影之下的牧遥比谁都清楚,他与古扬未来必有一场关乎性命的对决,现在的王、未来的帝,胜则永世昌业,败也好过一生傀儡。
  未有权柄,但不代表牧遥不知道如何揽住权柄,这巍巍宫墙之内,每天都在发生很多不为所知的事。牧遥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一切都不在奏章之上,而在暗处滋长,就像宫墙脚下的苔藓,当引人注目的时候它已经绿得发紫。
  他知道接下来那古扬会忙得八只手都不够用,因为最想改变东西之态的就是他啊,所有外事牧遥开始放任,甚至巴不得古扬现在就离开圣翎城。
  从这些天古扬的动静来看,其中几件大事足以说明距他离开确实不远了。这段时间,北境主将董中燎入王都,名为履职实际却是与古扬商谋秘事,待他回到北境则撤去云亭兵力,分兵天剑阁与天狼关。
  护国公太史瑜将募来的三十万兵力增派烟云山脉南段,因为一旦栾国从此路攻来,不需两日便可直威王都。
  不过最为“偏袒”的还是翎国崭新的水师,三十万精兵外加五万劳力,水道疏通,八百战舰已开到南境停靠。
  栾帝登基,止戈百日,这也是狂风暴雨前最后的宁静。
  栾国、翎国、东原、南屿、北炎、大猷,各方势力将展开最为悍烈的博弈,胜者一统河山,回到四海承平的时代,也将意味着乱世的终结。
  近月山庄,古扬看着夕阳,他最期待的夜又要来了,那晚霞昂扬着心气,虽然灿烂只有片刻。
  夜子清徐徐行来,与古扬一起看着霞光,“你做好准备了吗?”
  “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也不需要准备。”
  “我陪你同去如何?”
  “大猷夜姑怎能陷阵杀敌。”
  “并未想过陷阵,只是想看看你是否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他们又乱说了什么。”
  “说你打海战勉强能看。”
  古扬笑了笑,“但愿不会让你失望。”
  “风桅烈如火,身怀万千索,生若不为枭,何以斩阎罗。”夜子清悠悠读出一首诗来。
  “骨头还真是知无不言,天熙的诗不能信。”
  “很好奇这个天熙是谁。”
  “他在的时候,我可以在舰上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