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午夜的王书
可惜,他还是只坚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那梦里的问话没有变,变了的是那问话的人。风家的长辈还在等着他改变局面,走向天穹坞,不再是被冷落的师明林风。他最无法抵抗的是那一口一个“宝贝林儿”的公羊客,那本是天底下最暴戾的老头儿,但一见到自己便像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
当老头儿问起“你用那不世的天赋,便宜了哪个野心狼子”时,他便从梦中惊醒,一直望着窗扉,待着东天泛蓝。
风林儿的通透心思,更让他不安,因为他知道,“野心狼子”不是梦中人的界定,而是他自己的意念。那么,究竟谁是野心狼子?如果命运允许,他宁愿永生回避这个问题。
好在他要去南境了,虽然那里注定不会平静,但多数都是剑比刀锋、谋比计深这样的事,这些属于军旅的事,风林儿再多也不觉累。
目光穿过窗扉,官三曲微微仰头,神情定了许久。
“三曲,你在看什么?”
官三曲仿佛沉溺于一片冗乱的洞天,迟迟无法将自己抽离。
不多时,他忽然紧锁眉目,双眼眯成一条缝,如此神神秘秘,连朦朦胧胧的风林儿都看不下去了,“嗯?”
官三曲惶然一动,如梦初醒,“将军,我看这夜象,主星不移、繁锦相迂,此次调遣南境恐有变数啊!”
风林儿猛然直身,闻此一言连酒意都澄澈了几分,“三曲,你可不要乱言,何为主星、何为繁锦?”
若是去不得南境,这对风林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正欲上前问个明白,可就在这时,诡异地不能再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一道午夜的王书。
“镇屿将军风林儿,暂缓叶流城之任,留王都以待命。”
王书只有这短短三言,这下轮到风林儿完全沉溺了,连接那王命的意识都已没有,最后还是官三曲快步上前代谢王恩。
内侍走后,风林儿双目凝直,就像官三曲刚才那般足足滞了半个时辰,早已把什么“主星”什么“繁锦”抛在脑后。
霍然间,风林儿夺过官三曲手中的王书,他要把它撕得粉碎,可这东西太厚了些,他撕不开这么厚的布,弄来弄去只是像一根绳子那般左拧右拧。
官三曲忽然握住风林儿,将王书拽了过来凑向了油灯,片刻之后将它燃为灰烬。
这夜很冗长,星不逝、夜不移,时时刻刻都是这景象,让人愤慨、让人厌恶!
许久之后,风林儿终于平复,但这并非正常的他,他在酒也在,他驱使酒也驱使。
“三曲,我不信那星那锦,你且告诉我,为何是此果。”
“将军可以不信,但三曲笃之如刃,我之所赖就是那主星繁锦,这也是三曲毕生所求的东西,它终于有幸在将军面前得以呈现。”
“你之所求,就是那百人百测的天象?”
官三曲眉目炯炯,重重点了点头,“但这天象,含月象、含星象、含民心之象、社稷之象,这道王书既是象之法,亦为势所逼,所以将军绝难全身南境。”
风林儿忽然想到刚刚官三曲的“隐忍”之言,这眼前人俨然极为明澈,他甚至在想如果南境之行顺利,他根本不会在今夜出现。
官三曲也带了酒,挂着一个杯,但他却把杯子给了风林儿,为他倒满一杯,剩下的对口而饮。
咕咚咕咚!且不说是何酒量,单这“酒势”而言,官三曲颇是悍烈,毫无停歇便将一壶饮酒。
他抹了抹嘴,双目更显烈气,甚至有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将军,眼下最重要的并非去不得南境,而是你已成为这翎国博弈的核心。”
“博弈?核心?”风林儿冷笑不止。
官三曲本以为他要追问什么,但许久之后毫无下文。
“将军赴南境是护国公的调遣,此前应已得到王之授命,但今夜之王书,足见王上一意而为,护国公对此全无知悉。”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上觉得,将军不应离开王都,他先把将军留下,之后再去与护国公商议。”
“然后呢?”
官三曲摇了摇空荡的酒壶,“将军很少饮酒,不知酒之妙义,如三曲这般瞬时而饮、饮后便醉的人天下寥寥无几。起先万物冰寒、过程渐渐变暖、最终热浪无极,这才是饮酒的过程。”
风林儿缓缓眨着眼睛,“你该套到时势上面来了吧?”
官三曲笑了笑,“现在就是那万物冰寒之势,王上与护国公互不信任,双方都在找突破口,将军便是最佳可选之一。王上留将军在王都,护国公必然反对,但这件事终究到不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就是这一件件想竭力却又无关根本的事情上,才是渐渐扭转一切的手段。”
风林儿拿起酒杯,慢慢饮了一口,这酒比从前所饮更辣了几分。
“将军,现今翎国的微妙你定有感察,翎王与护国公都恐于现状,但相比之下护国公更加不安,因为他的一切都建立在依附之上,他怀揣大义,但那不是他的大义。”
风林儿微微眯眼,不得不说,官三曲的话已足够深入,放在从前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人会有如此锋利的论断。
“那么三曲刚刚的隐忍,又是所指为何?”
“这道午夜王书,足以说明王之左右不乏强谋,更重要的是,护国公一方亦有强人帷幄。”
“他不是那更为不安的人吗?”
官三曲凝目道:“所以我们更要知道他因何不安,将军必要隐忍,此时来看任何一方都无法依附。在一切安定之前,完全不应在翎国站队。”
“听你的意思,那大石未必抵得过这些了?”
“将军,那大石何尝不是在观望?”
风林儿却摇了摇头,他只是摇头,不发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