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西尧天晨

  古非三族、古有四族,这在古扬听来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反而这是他许久之前便怀疑的事情。
  因为只有“古四族”才能让许多事情说得通,比如烛云画作中的血,说其代表着北冥殿是不通的,因为北冥殿从来与东方西尧都不是并列的不在,它是掌控者,用千羽大乌木死死压制两大家族的存在。
  烛云画作是秘密的载体,那秘密正是如何破解北冥殿的魔咒。
  所以“光、力、血”是并行的三方,这也是为什么三生古坞与东方西尧一样会有十二血心的图谱,他们对北冥殿的恨从未表露,但不止一次在其他势力的掩饰下对北冥殿大开杀戒。
  很多细节也在表明三生古坞与东方西尧都很多相似之处,比如古扬第一次见东方沐风的时候,年夜的凤箫园比平时还要安静,喜庆的日子却要通宵祭祖,实是让人费解。
  那晚风林儿也说过,古坞的年夜要长时跪香、不得进食,想来只有相似的过去才能如此暗合。
  一时间古扬也通畅了很多事。
  烛云画派的大师级人物多数来自三生古坞,他们的画作多数为红色,何尝不是如西尧家族惧怕光一样恐惧着血,一张张画作皆是为了克服对血的恐惧。
  “你可知他们要做什么可怕的事?”
  “他们已夺下千羽大乌木,这么多年苦营于此,你虽有自己的目的但难逃被利用,让千羽大乌木来西土是他们极为重要的一环。”
  明夕堂长发如刀,烛光衬出的每一根细稍都分外锋利,内心裹着的怨念挣逃出来,这个只在乎林婉的人在这个夜晚变得放肆,“青云帝樽已经现世,古坞得到千羽大乌木,加上自身所持已有三件可得,古坞定有聚齐四族绝器之心。”
  古扬微目,明夕堂说话之间倒让他对鲁奇吉此来碧洛城有了些想法,准确地说,是他想到了与鲁奇吉同来的西尧天晨。
  依明夕堂所言,三生古坞自然俨然持有绝器,只要得到西尧家族那件便算大功告成。看来这三生古坞远比自己想象中可怕,暗中发育千年,早已超越了张牙舞爪的北冥殿,与栾国、楔国历程倒是非常相似。
  以北冥殿重创西煞宫,可谓一石二鸟。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北冥殿斩杀更多的乃是当年的沅国杀手,并未伤及西煞宫根本。
  三生古坞就是要让西煞宫狂乱,甚至在临近灭亡时逼出那绝器。西尧天晨情绪难断,尤其不能见西煞宫之人,但西煞宫得知西尧天晨入洛必定难掩动荡,这只会加重西煞宫的风雨飘摇。
  不过古扬的内心另有一条线,那是一条关乎韩铸的线,难怪三生古坞对鲁奇吉之事如此急切,他的任务又繁多又重大。
  明夕堂只知四族绝器的聚合会引发可怕的事,但具体是何种可怕他却不知具体,“古坞隐匿多年,能让他们决定现身的一定是足以改变天下的事。四族绝器一旦合体,我料想天下将现未有之控制,天穹地坤将是主宰!”
  古扬内心并未沉暗,虽然鲁奇吉一旦出狱便意味着自己要遭遇铺天盖地的杀伐,但从眼下看,鲁奇吉越重要对他越有利。只要攥住鲁奇吉,古扬相信自己能得到很多想要的东西,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手中可不是只有鲁奇吉这一张牌。
  “今夜你对我讲这些,前程如何料理。”
  明夕堂笑了笑,把一枚棋子捏着指尖又缓缓靠向双目,“既然难逃如它一般的命运,还不如把心中所知交于投契之人。古坞如渊,是腥烈天下之渊,你亦如渊,好在只是捕己之鱼。”
  古扬也笑了出来,忽然发现明夕堂才是真正的通透之人,一时间他心念颇多,深想又觉自己有些无耻,怪就怪在这心绪太过活络了吧。
  翌日夜晚,古扬入宫,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清角园。
  这是古扬第二次来到清角园,上一次是他在这里拜见青鸢长公主为保太子无虞,此时想来他当时的那句“今夕大雍,颓势已极”实在是说得早了些。
  清角园在王宫一角,实是一个微妙的地方,名义上这里安置卿贵,却也是被监视最为紧密的地方,不是极为重要的人也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古扬来见的,是他一直想见的人——
  西尧天晨!
  西尧天晨落到清角园,还要感谢鲁奇吉的自负,这本是他来见洛王的诚意,也曾是晏平书敢来言说的筹码。按照鲁奇吉的判断,古扬一败涂地之后,借助韩铸之力,西尧天晨随时可以接近,可惜这一切都败在了那个狂暴的雨天。
  如果知道古扬如此轻易便能见到西尧天晨,鲁奇吉恐怕肠子都要毁断了,说来也是讽刺,他看到了山海腾挪却未料到脚下浅洼。
  西尧天晨,世人眼中的疯子,连西尧家族也是这般认为。他只有看到夜空才会沉定,白日的多数时间他都在挣扎、咆哮甚至自残,直到累得虚脱才能止住。
  每当夜幕降临,像有一把鼓槌准时敲击耳膜,不论梦到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他也会像猛兽猎食般轰然坐起,去看那万丈夜空。
  即便是他这二十多年做大雍先帝占星师的时候,这些事情也从未改变,大雍先帝亦是懵怔之人,无功无业也就无不可忍,到后来却也发现自己与这疯魔的占星师无甚区别。
  今夜他靠坐在假山一侧,选取了一个很难被发现的位置,他不喝酒,只是抬头看着夜空,许久都不眨一次眼。一身灰衣,胡子白了一半但是很长,卧在胸前好似一团乱麻。
  西尧天晨是静止的,眼中仅有的光,也是流星划落的光。
  他就像世俗中一些不被人理解的摊贩,永远卖不出东西但永远守在那里,不管来来往往多少侧目,他的眼中只有那几件货物。
  古扬不语,也不知如何言语,他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经历生命最残忍的深刻。站在旁边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西尧天晨并未发现有人在自己身边,他怔怔望着夜空,神色纵有变化也是那星辰的变化。
  他的目中,是对星辰的热爱,但那转瞬的流星又为何让他有些不能排解?他在固守,可他是否知道自己在固守什么?
  又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人沉溺至此,是埋葬还是焕发,这种情态的西尧天晨是失去还是获得?
  古扬忽然觉得,眼前这位老者与东方游龙有些相似,同样是执守,同样的不顾一切,同样游离在家族之外,只不过东方游龙始终清醒,西尧天晨是永久混沌。
  但清醒与混沌并不是标准,更不能说哪个离真义更近。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
  西尧天晨缓缓站起,发出涩哑的声音,只见他走上假山,崎岖之处他却异常稳健。
  “摘几颗星星,想盖高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