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弹劾太史瑜
韩铸捏着手中的珠子,比徐懿沉定得多,“现在的重点不是去数还剩几根柱子,而是我们没有退路。”
“这是你主张的路,一开始就没有退路,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明白!”
“老徐,既然一开始便没有退路,面对现今局面,你怕什么?”
“我们损失太大了,现在尚未危及你我,靠的不过是两张老脸,我们对不住太多了人了啊!”
韩铸冷眼道:“没有对不住任何人,这些事情早晚都要昭于朝堂。骧派是节节攀生的竹子,是上百年的建树,而我们是一夕盛开的风荷,看上去赏心悦目,却是无比的脆弱。这些年只顾生长,羽翼虽丰但不能翱翔,与其如此不如剪除一些冗余的羽毛,顺便埋葬一些过去。”
徐懿忽然微目,此言堪称一记重击,这个“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现在想想,从前与自己说的“直觉”简直是狗屁之语,整件事都有他自己的目的,“这冗余的弼兵司,何时剪除?”
韩铸立时转笑,“老徐说的哪里话,你我共事二十年,这些话也只会与你说说,待这一页翻过去,你我总也能少几个缠梦不是?”
徐懿皱起眉头,“这一页岂能轻易翻过?”
韩铸探手入袖,摸出一封书信,“雷渊那老狐狸终于动了,虽然局面大好,但他显然还没有吃够。”
徐懿接过一看,其上内容赫然是在拉拢韩铸,“雷渊心知我等的形势,树倒猢散,难免会有再寻大树的心思。你在朝堂说一句话可不是他人可比,这老……狐狸要做什么?”
“我已给他回了信,于是有了这一步。”说话间,韩铸又拿出一封信。
徐懿这一看立时惊容满面,“弹劾太史瑜!”
韩铸道:“这是骧派的必行之举,没了瑜便没了军权,瑜派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你如何打算?”
“我已应下,明日早朝,望徐兄与我联奏。”
“啊?”徐懿骇然出声,“太史瑜不能倒啊!”
韩铸道:“惟有此举,才能转变王上对整件事情的看法,你我一旦弹劾太史瑜,瑜派大厦将倾,王上才有可能以为自始至终这是骧派的计策。”
“老韩,王上的心思如何猜得透?你想让他觉得自己想错了?这怎么可能!”
“不管猜得透猜不透,多年以来我们一直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徐懿问道。
“查封瑜府,革职太史瑜。”
“之后呢?”
“倾覆以生。”
“你还藏着什么没说?”
韩铸微微摇头,“走到这里,后面的事情我也观之不清,不过论及揣摩王的心思,可能有些局外人比我们更入里。”
……
当韩铸、徐懿呈上弹劾奏章后,牧青主并未流露出丝毫意外,从青骨堂之前的审讯中,已得出很多不利于太史瑜的证据证词。而且早在前日,革职太史瑜的王命便已出发,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便可收到复命。与此同时,“齐将军”连思齐也已到了南境。
牧青主也确实想看一看,是否会有意外发生,这一手,朝野上下无人知晓。
之于太史瑜在军中贪腐的罪证,牧青主也没有多看几眼,仿佛早已了然。
是夜,青骨堂查封瑜府。
看上去,瑜骧之争终于要尘埃落定。
雷渊的心里莫名打鼓,他面前的方星祖倒是相当沉定。
方星祖似是看明了雷渊的心思,“雷主,这整件事瑜派乃是有原罪,即便他们不想动,情势所逼他们也不得不为。现今瑜府被抄,瑜派之事也当告一段落,洛王断不会将瑜派连根拔起,于骧派而言,此时收手乃是最好的选择。”
雷渊心有狐疑,这个方星祖自从来到碧洛城,似乎并不怎么关心瑜骧之争,就拿这刚刚之言来说,这些都是自己所能想到,听来全无意义。但这崇烟柱石排名第五的人物,雷渊自然不会怀疑他的才智,思来想去应是只有四字,“志不在此”。
“方先生难道不觉得太史瑜倒台太轻易了吗?”
方星祖微微一笑,“且不说太史瑜有没有后手,在整个瑜派中,最具备话语权的是韩铸。雷主若信方某且听一言,韩铸是瑜派最稳的人,洛王绝不会像对待太史瑜这般动他。只要这个韩铸在,瑜派便有机会再起。”
“先生之意,总之就是此时收手了?”
“两派之争是吃不尽的,再多走一步恐将有失。”
雷渊眯着眼睛,用力捏着胡须,“可如果我吃点别的呢?”
“雷主想吃白马斋?”
“先生的分析呢?”
方星祖按住腰间千齿盘,“此时乃瑜派颓败最低谷,确是吃下白马斋最好时机,但其间变数,雷主如何把控?”
“先生以为会有哪些变数?”
“如果说轻易,不是太史瑜倒得轻易,而是整件事情顺畅得不可思议。但其背后之人不可能用瑜派的血雨腥风换取洛王心思的转变,不可控的太多。所以,方某以为瑜派必有反击,这是一个颇为细密之局。”
雷渊道:“若是如此,即便此时收手,先生以为还来得及吗?”
方星祖笑道:“雷主此言何意?可是在怀疑方某?”
雷渊沉声道:“这瑜骧之争,恐是引不起先生的兴趣,你带着北冥殿大量强手,应是另有所图吧?”
方星祖面色微凝,“现今局面,难道不是雷主愿意看到的?难道你觉得如果方某做些什么,局面会更好?”
“这细密之局,你可能解?”
“雷主已是赢家。”
“可本府还没有赢到最后。”雷渊声音沉厚,带着些许愤懑,见他缓缓站起移步方星祖面前,“裁略之名,是否只是在帷幕之后洞观人心,恐于人前交锋,还是说,先生有什么不愿意交手的人?”
方星祖双目细眯,雷渊绕到他身后,满是皱纹的手掌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本主不相信这是真正的崇烟柱石,此后续之事若得圆满,雷府、骧府皆是先生莫大助力,先生还有何虑?”
方星祖面目不改,他并非没有好胜心,而是心知此非自己之局,而且瑜骧之争谁输谁赢,他根本不在乎。
不过雷渊言尽如此,倒是让他有些两难。
……
黑三一如其名,一个黝黑发亮的人,寒冬时节他也只穿着一件坎肩,露出像被炭抹过一样有丘有壑的臂膀。他的眉毛也是颇为厚重,眼睛锐利有神,浑身上下散发着旺盛的精力。
此时,他正在瑜府的书房里检查着书籍信件。
忽然间,他双目猛然眯起,左手缓缓摸向腰间,电石火花之间,一把飞刀疾驰而出,直刺房门之处!
随即他陡然转身,探手一抹短刀在握,不由分说直跃而起,但就在这时,堪称恐怖的景象出现在面前,刚刚掣出的飞刀竟被那人双指夹住,随即蕴着强悍的速度反刺而来!
黑三急忙腾转,方才躲过这一刀。但见那靠在门框的人,双手抱着一把青剑,整个人长发蓬蓬好似扣着一个筐,再加上那副五颜六色的造型,让人莫名心惧。
在飞刀掷出之前,黑三便知这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眼下瑜府尽处都是青骨堂的人,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自己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黑三曾也是江湖中人,对于实力的判断从不莽撞。
“你是谁。”
步彩楼挠了挠头,“抱歉打扰大人办案,你们青骨堂可是有一个叫元樵的人?江湖人习惯叫他‘元老大’。”
一听“元樵”二字,黑三立时双目如刀,“你到底是谁!”
“你告诉我元樵的下落,我便不会杀你,不过你不要乱喊,我想我会在他们来之前要了你的命。”
“打听元老大的太多了,你又算老几!”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黑三猛然转身,十几把飞刀顷刻射出!
飞刀在前、短刀在后,黑三做鹰扑势,前后衔接煞为紧密,直扑步彩楼!
步彩楼看也不看袭来之势,青剑出鞘,连挽三个剑花,飞刀尽数被斩为两段!随后只听锵的一声,青剑入鞘,步彩楼大踏一步,以鞘相抵直刺黑三喉咙!
黑三慌忙退步,但这蓬发人脚下好似踩着鹰翼,根本退不过他的冲杀,片刻便被逼到墙角。用鞘不用剑,蕴足蔑视之意,也是绝对实力的象征。
“或者答,或者死。”
“元老大负责整个青骨堂,他的行踪岂是我能知晓。”
“只说不知便是了,废话还真多。”剑鞘一挺直欲穿喉,黑三目如铜铃,眼前之人简直是一尊杀神。
“等……等等!元老大每月初一会到紫檀山拜山神,除此之外,他的行踪我一概不知啊!”
这时,步彩楼却看向黑三腰间,那里别着两本册子,立时面露狐疑,“不知是什么奇绝的杀术?”
当步彩楼摸向册子的时候,黑三立时惊恐得无以复加,比剑鞘扼喉还要紧张,“这不是什么杀术!你不要动!”
步彩楼哪里会听他聒噪,探出一看,一本是《水战六韬》,一本是《水师备略》,“你是潇国的奸细?”
黑三几近崩溃,这个蓬头杀手管的还真是宽,你只管杀人办事便是了,还有空问奸不奸细,这杀手素养也太差了些。但他此时别说发怒,一句悖逆之言也不敢发,“高人前辈,我不是什么奸细,只是个办差的,这些东西是要交给王上的。”
“哪个王上。”
黑三大吞唾沫,“洛王呀!”
步彩楼把两本册子塞回黑三,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剑鞘一震,直接把这黑三打晕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