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终的谍报网
众多杀手埋伏在瑜府外,凡是走出之人便会远远跟踪,但却一无所获,大有一种深居瑜府不出的感觉。
三生园的各大人物怀疑古扬早已离开瑜府,但其下落却无丝毫线索。东方九万海每日好吃好喝,大大咧咧全然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但西尧姬与师定图便不同了,二人诸事烦身却苦等于此。
但随着古扬消失越来越久,二人内心都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等的究竟是东方游龙,还是古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牧遥来碧洛城短短十几日,便闹出来大事。
就在昨日,他在碧洛城第一大街裳羽街,拦住了“骧将军”龙布骧的马车,此举虽冒犯了封府将军,但一般被拖开便算了事,若是口不择言,最多被带到掌刑司的下属府衙吃些皮肉苦头。
但坏就坏在,牧遥大肆叫嚣自己是翎王之子,在百姓眼中,翎王虽不是禁忌,但也绝对敏感。
在龙布骧眼中,这件事情的意味更值得咀嚼了,第一他不可放任此事,第二非他能够做主,于是牧遥直接被带到了骧府。
骧将军龙布骧,掌控禁军,与太史瑜平级,是洛国仅有的四位封府将军之一。而且洛国禁军数量多达十五万,护佑碧洛城与王宫重地,龙布骧也是一个经常出现在牧青主身边的人,论及风头,与太史瑜堪称一时双璧。
牧遥进了骧府,别说杀手,连苍蝇都到不了他跟前。
“遥儿怎会如此莽撞!那禁军府邸如何出的来!”西尧姬有些坐不住了。
师定图道:“宫主切莫急躁,遥公子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此举想必经过深思熟虑。”
西尧姬皱起眉头,“遥儿前日被唤去六合司,现今古扬不在,六合司是那龙翻云和伏炆做主,定是这二人给遥儿出的主意!”
“不出所料,就是那伏炆了。”
“师掌尊何以断定?”
“宫主想必还不知道,遥公子走出花神谷更多仰仗的便是崇烟阁的晏平书,而伏九煌的三个子女与晏平书走得很近,也可以说,他们是最想让古扬死的人。”
“以伏氏的力量,想和古扬作对不是找死吗?”
“但有晏平书在,可就不一样了,这二人孰强孰弱,最起码当下还没有定论。”
“那以师掌尊之见,遥儿劫道意欲何为?”
“遥公子想入朝堂,但他与古扬并不投契,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六合司这种机构永远偏离权力中心。所以遥公子绝不会加入六合司,他劫道龙布骧,应该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你是说,遥儿想加入禁军?他为什么选这条路?”
但不等师定图说话,西尧姬忽生一阵怅然,这杀伐之路她并不陌生,牧遥的身后站着白马斋的死忠,他们经历了当年的事,骨子里逃不开杀伐二字。她忽然想到古扬的那句“一不可入朝堂、二不可行杀手”,应当不是编造。
师定图道:“无论骧府还是六合司,这一切的前提是牧青主肯接纳,不过遥公子能有此举,想必已然明确了牧青主的心意。”
西尧姬不无担忧,“牧青主心智如渊,他接纳了遥儿,想来更是可怕。”
师定图道:“归根到底,杀手做不了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情需要有人牵头,遥公子的身份注定要被推到台面上吧。”
西尧姬蓦然生悲,她的内心极不踏实,仿佛雄壮的马队奔腾而过,让人记住的却是溅在身上的泥垢。
……
古扬恢复得很快,双肩的痛感已经微乎,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尚未落雪,但寒风分外凛冽,这里要比碧洛城冷得多。
古扬披着一件银灰色貂裘,内着一件靛蓝色长袍,领口袖口绣着银色流云纹的滚边,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
随后,他抱起一个紫绸缠绕的长条匣子,走出了客栈。
雨娘的宅子里。
时长风吧嗒吧嗒不停抽着烟,加上那副又矮又瘦佝偻的模样,仿佛欠了地主家十年租子一般。
“死鬼!这么久你跑哪去了!”
“瞧瞧你这副怂到骨子里的样子,还说你不是为别人办事!”
“还不及此子、随风往来,老娘看那风里都是烟沫子吧!”
“往死里抽!抽死你!”
咔咔咔!时长风把烟锅打在桌角上,烟沫飞得到处都是,“死婆娘!你烦不烦!这么多年是你非缠着老子!”
“时长风!你是不是人!老娘救过你的命!”
“老子的命一分钱不值!你要挟个鬼啊!”
“老娘真是瞎了狗……”
“对!你这狗眼!死婆娘!”
雨娘扶着椅子坐下,气得大喘不止,手指揉着眉心,“说,你和那古扬是什么关系?”
时长风蹭得站起来小步跑到雨娘面前,“你说什么关系!能有什么关系!你整天问老子和这个的关系、和那个的关系,你想干什么!”
雨娘立时更为激动,猛地站起与时长风对峙,“你这鬼石镇阎王都不敢惹的人!为他办事,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目相对,雨娘的双目如刀子一般,随后又仿佛掉进了熔炉,渐渐莹润了起来……
时长风仿佛遇见了可怕至极的事情,咔的一声,烟枪掉在了地上。
“好啦好啦!我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不行,这次我一定要听你解释!”
时长风续了一锅烟,神情大变,说话的时候总是望着雨娘双目,生怕那雾气又变成了珠,“喜露是你的徒弟,那骨啸是我旧识,你知喜露解法,独缺明夕堂的应允,古扬出面正好圆满,你还要什么解释呀。”
“那他为何要抬出你?能够说动明夕堂的人,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那时还不知道喜露是你的徒弟嘛。”
“那也不对!你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有人打你的名号,你还不得让他死去活来几十回?”
“很多事情你要深想得有那个脑子,既然没那个脑子,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脚步声起,二人移目门口,却是发现古扬立在那里。
雨娘再见古扬,可以用眼前一亮来形容,如果说那日的白脸俊郎有些调侃,此时来看当是确定无疑了。
但她刚要开口,忽觉屋中气氛陡然变了。
这二人互相望着彼此,眼中都是不可言传的情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曾相识,又太久不曾相见。
雨娘不能理解的是,纵使山水两相望、他乡遇故知,也不至于如此僵硬若痴。二人的双目没有波澜,又似乎波澜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诠释。他们应有很多故事,在自己认识时长风之前,甚至更早。
在时长风眼中,古扬已与当年那个炫富、酗酒、放浪形骸的“栖霞七公子”不沾一点边儿。古扬的眼中,时长风的变化更加惊人,当年那风姿绝顶的暗器大师,变成被烟草与黄牙占据的大叔。
虽然书信十年往来,但古扬与时长风从未见过面,论及回去的心念,时长风与古扬同样坚定。当年他虽与自己不熟,但他是二叔的人,他有自己的执着。
“答应过你的大龙剑。”
“你还真是神通广大,我本是不抱多少希望呢,喜露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这大龙剑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那也只能怪古某自己失察,承诺便是承诺。”言罢,古扬将大龙剑托了起来。
之于雨娘斋,这把大龙剑梦寐以求许久了,此时明明近在咫尺,雨娘却犹豫了起来,放在从前,纵使武夺也在所不惜。
当下看来,古扬给她一种“硬塞”的感觉。她看向时长风,但那死鬼只顾吧嗒吧嗒抽烟,浓烈的烟雾快要看不到他的脸。
最终雨娘还是接住了大龙剑,不用揭开紫绸,单凭重量便可知真假。
“雨娘斋为天下杀器划九阶,想必有一套复杂的评定流程,诸如杀器的来源、评定的标准也都有着细致的备案。知杀器便知江湖,所以,有些事情古某想与雨娘斋合作。”
雨娘刚想开口,但古扬接下来的话让她始料未及。
“天下共有十六道蹑影鉴,迄今已开十道,但据古某推断,这十道蹑影鉴都是谎言,我曾亲眼看到西煞宫蹑影鉴开启的过程,不忍细思。”
雨娘眯了眯眼,“你是在威胁我?”
古扬道:“今日至此并不是要揭开什么,古某看到的只有雨娘斋对蹑影鉴的渴求,所以我们才有合作的可能。”
“你是在告诉我,你知道蹑影鉴何在?”
“我当然不知道,但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思路,真正的蹑影鉴之器与古三族牵连颇深,迄今也只现世两把,一把是大雍高皇帝的斑斓四叶斧,现葬于皇陵,另一把是北冥殿的镇殿之宝千羽大乌木。”
“你想说什么?”
“想解开蹑影鉴之谜,必要追溯古时,回到大雍建立前的岁初时代,挖掘古三族曾经的地位,而不是用自创自设的手法让天下杀手信服。”
雨娘想反驳,但古扬的话竟与历代雨娘的训诫出奇相似,这个人对古老的东西似是非常了解。
“你的合作又是指什么?”
“我来找蹑影鉴所在,你为我提供雨娘斋的谍报网。”
“你这样的人会没有自己的谍报网?”
“我的谍报网是复制三生酒馆得来,老时最是清楚,若得与雨娘斋融汇,无论东土西土、南屿北炎,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言至此,雨娘终于古扬的用意,也更觉这把大龙剑来者不善。
这样的时代,谍柬是这天下最值钱的东西,无处不在的探听监视、烽火狼烟般的极致传递,才是掌御一切的资本。
发难于前,需要谍报,袭敌其后,需要谍报,这天下每一个稳坐一室而纵横落子的人,都有自己的谍报网。
而这,也是古扬耕耘三生酒馆十年的真正价值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