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平凡之路
一个女人站在院门内，一脸狐疑的看着前来造访的张凡。
也许是很久没有人来的缘故，女人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穿着一身肥大的睡衣。
虽然看不出身材的好坏，但是素面清汤的脸上，尽显一个优雅气质少妇的本色。
来之前，张凡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朴书的信息。
毕竟是新的世界，不能喝前世同日而语。
那个世界的人与事，和这个世界，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朴书今年得有三十一岁了，和妻子在一起生活。
妻子叫吴凝，是个不温不火的女演员。
今年年初，演了一部都市情感剧《下一站美满》，算是小火一把。
各种片约接踵而来。
不过因为他的丈夫一直处于郁郁不得志的恍惚中。除了她，基本上没人能和丈夫交际，所以她推掉了很多戏，目前就专心在家照顾丈夫。
可见俩人的感情非常好，这才叫矢志不渝。
“哪位？”眼前开门的这个人就是吴凝。
“这是朴书老师的家吗？我是凌云公司的，现在公司指派我做他的经纪人。”张凡客客气气的自我介绍。
吴凝略微迟滞，思忖之后，边说：“他……他不方便见你，改天再来吧。”
“吴女士，您知道的，我从市里过来，这一路也不近呢。来一趟也不容易，您看看能不能让我和朴书老师聊聊，希望为了您丈夫的梦想，也能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说着，张凡把来之前买好的一兜子水果强行递给吴凝。一边给她东西，身子一边往门里凑。
就是用这种半推半就的方式，终于进了宅子大门。
吴凝一脸的踌躇，不过也没办法，毕竟他们是干这行的。
你跟公司签约了，就得按照公司的指示做事。
一天不解除合同，你就还是娱乐圈的人。
凌云公司既然能够派人上门来见朴书，说明，公司还是对他抱有一线希望的。
朴书的家类似于一间大厂房，带有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工业风。
红砖墙，水泥板路，裸露的钢筋混凝土，根本没有任何装修的痕迹，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厂房改造的简易别墅。
这个“别墅”也没有丝毫建筑美学可言，虽然面积足够的大，但是就这俩人住着，略显清冷。
客厅是个挑高将近七米的大空间，四扇巨大的落地窗让这个空间更加通透敞亮。
坐在柔软的布艺沙发上，张凡整个人似乎陷在了里面。
吴凝给他端来了茶水，让他稍等。
可这一等，就到了中午。
沙发实在太软了，做的时间过长，导致大腿发麻，小腿转筋。
吴凝上楼之后，便一直没下来。
把张凡一个人凉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尴尬。
熬到中午，吴凝终于先来了。
朴书也跟在后面。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朴书，张凡多少有点紧张。
一身灰色的宽大卫衣套在身上，发型不修边幅的四处洋溢。
表情默然，眼神空洞。
他基本上没有和张凡对视，更没有任何一句的交流。
即便张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但对方视而不见，朝着另一个方向的屋子走去。
吴凝跟张凡说道：“到中午，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可能是觉得把他凉了一上午，有点过意不去，吴凝此刻的语气和善不少，总算让张凡在这清冷的状态中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热的温热。
午饭很简单，都是冰箱里拿出来的残羹剩饭。
微波炉里热了一下，便端上来。
分餐制，每人一个盘子，盘子里有米饭，鸡腿肉，西蓝花，纳豆之类的东西。
吃饭的时候，彼此没有交流，张凡味同嚼蜡的吃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夫妻俩。
十分钟的时间，饭吃完了。
朴书说了一句：“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先去午睡了。”
“啊？”张凡愣住了。
直到朴书走了之后，吴凝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张老师，您现在是他的经纪人了，估计对他的状态也有所了解。得了抑郁症，必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而且他确实不怎么爱跟人交流，希望您多包含。”
“没事没事，可以理解，就是不知道朴书老师要睡到什么时候？”
“很快，一个小时吧，一个小时后我就叫醒他，让他下来跟您聊聊。他不善言辞，更不会与陌生人说话，一会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也请你谅解。”
“你放心，我既然决定做他的经纪人，就有思想准备，他是个非常厉害的歌手，我不想放弃他！对了，朴书先生有什么爱好吗？”
张凡和吴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转眼间，一小时过去了。
没用吴凝去叫他，朴书自己走下楼。
睡眼朦胧，往沙发上一座。
“那你们聊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情，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吴凝离开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张凡和朴书。
“朴书老师，很高兴见到你。”这是他跟朴书说的第一句话。
“哦哦哦，你好你好。”朴书欠身主动跟张凡握手。
原本以为朴书清高冰冷，但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团火焰。
而且为人和善，也非常客气，可能真的是抑郁症的缘故，让他看起来像是缺了一根筋似的。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帆，是你的经纪人。”
“上午我太太已经跟我说了。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我有个想法，希望你能转达给公司。”朴书开门见山。
“您说。”
张凡心想，不管朴书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自己都要尽量满足他，因为他在音乐上面的造诣，可不止现在这些，这仅仅是他的九牛一毛。
“我想……嗯……我想退出乐坛……”
“什么？退出？那……”
“那就算我毁约是吧，需要陪多少钱，你们给我报个价，我尽量凑上。”朴书面无表情的说着，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
张凡长叹一口气，并么有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追问，而是说道：“听您太太说，您每天下午都有跑步的习惯？”
“对，我的医生说的，多跑跑步，可以有助于我这种病的恢复。只有跑步的时候，我心里才会感觉通透。”
“我可不可以跟您一起跑一跑？”
朴书竟然笑了，眼神里的那股清澈，真的是现在这种物欲横流的娱乐圈里极其少见的单纯。
“你喜欢音乐吗？”朴书问到。
“喜欢。”
“好，我带你跑步。”
两个人，不着边际、跳跃性极强的交流，竟然拉近了关系。
朴书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和公司的其他人大有不同。
在张凡的眼神里，朴书看到了一种东西，叫做“热爱”，这正是他一直苦苦寻找，却难以找寻的到的，也是当下这个社会，极度匮乏的。
两个人，出了院门，沿着院落门口这条还算笔直的铺装公路，朝着一个不知名的远方跑步。
道路两旁，绿树红花，空气宜人，这环境，这气息的质量，要比市里的强太多。
跑的不算慢，张凡由于一直缺乏锻炼，五公里就累的够呛。
俩人坐在路边的观光椅子上稍作休息。
朴书突然说道：“夕阳在山的时候，我会跑到这里，看着西边被染红的山坡，好像是镀上了一层绯红。脑子里，总会想到那首歌，你知道是什么歌吗？”
张凡通过朴书描绘出来的场景和意境，又想到前世的时候，朴书在自己的演唱会上，唱了一首《送别》，唱着唱着，他就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而此刻，他看了一眼朴书，脸上的那一抹孩子般的单纯依然不加掩饰的挂着，眼神中透露着一股难以割舍但又想要诀别的矛盾。
于是，张凡轻声哼唱，声音带着一丝磁性，感情绝对到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唱着唱着，朴书也跟着附和起来。
他的声线更加优美清澈。和张凡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将这首《送别》，演绎的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朴书的眼角有了泪光。
而张凡静默的看着远方，看到的是自己的前世，看到的那些过往，那些遗憾，还有那些年少时曾经有过的梦想。
人长大了，成年了，面对生活，不得不和曾经的梦想做出诀别，但心中却又念念不忘。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朴书念叨着最后一句，突然说道：“你是我的知音。”
“你是懂音乐的人，也是懂得敬畏生活的人。我觉得，你的音乐，不应该就此结束。”张凡开始把他往正题中引导。
朴书说道：“坦率地说，就是……就是活到我这个岁数，我觉得我面临很多选择，没有一件事情是我知道对与错的。然后，很多时候，我真的不太有勇气往前走，真的这是实话。”
张凡说道：“我有时候想法和你一样，但是我总会提醒我自己，不要患得患失。我说的不只是音乐，我指的是生活中的每一面。我就觉得不要患得患失，真正地拿自己的这次人生做一次试验。”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走，也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唱什么歌。脑子里一直有个旋律，但总是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是写不出来，那么一点点，就把我的人生完全堵住了。”
“我倒是有一首歌，你愿不愿意唱先放在一边，你可以看看，看看这首歌和你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
面前，一条延伸至视线尽头的笔直公路。
远处，太阳落到群山的后面。
天色暗淡下来，公路两旁的路灯亮起，偶尔过往的车辆匆匆而过。
俩人坐在椅子上，张凡把早已经打印好的歌拿了出来。
有乐谱，有填词，这首歌，便是《平凡之路》！
徘徊着的
在路上的
你要走吗
Via……Via……
易碎的
骄傲着
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两个人再一次站起身，朝着回去的方向跑起来。
公路上，朴书的脑子里回荡着这首歌。
和自己脑海中的旋律是那样的吻合，和自己心中所想的歌词是那么的契合。
一直以来，堵塞自己的东西就这样，被打通了。
突然，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唱起来：
我曾经毁了我的一切
只想永远地离开
我曾经堕入无边黑暗
想挣扎无法自拔
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
冥冥中这是我
唯一要走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