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彪仿佛做好心理准备似的,从入座的一刹便摆出若无其事的架势,大有可能借此方式消除内心的惶恐。
以下是对话内容:
廖: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王:一般的同事。
廖:下面我提供一段证词,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王:嗯。
廖:案发当晚七点四十五分,张静看见你和薛惠惠在二楼的办公室里。
王:是。
廖:八点零五分,她又去找你们,结果发现办公室没人,三楼宿舍的灯也是关着的。
王:是。
廖:你们七点四十五以后去了哪里?
王:上去了。
廖:到哪去了?
王:嗯——她的房间。
廖:干什么?
王:聊了一会儿。
廖:还有呢?
王:没啦。
廖:避孕套是谁扔的?
王:不知道。
廖:不是你?
王:不是。
廖:不是你是谁?我吗?
王:信不信由你,警官。我没干那种事。
廖:咯咯咯,你小子真会装!
王:我没干那种事。我们聊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廖:那是几点?
王:不超过八点。
廖:然后呢,你去哪了?为什么张静没有找见你?
王:我回房间休息了,加上把灯关了,所以她没找到我。
廖:你俩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你刚走她就被杀害,而且就在你隔壁的隔壁,对此你却一无所知?
王:对。
廖:可笑——
王:哼!
廖:你走了不到一分钟,她便与别人做爱,然后被人杀死……我姑且不论这人是谁,单论这个时限,以及接踵而至的凶杀,这两件事情仅在几分钟之内便完成,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医生。
王:事实就是如此。
廖:这不是事实。
王:那你能证明我是凶手吗?
廖:我只需找到精液的主人便可——而且你知道么,薛惠惠的钱也被人偷了……
王:不是我偷的,我不缺钱。
廖:咱暂不纠结这件事。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聊完天之后,你为什么要回去休息?按理说还未到下班时间啊!
王:那天有些不舒服。
廖:哪里不舒服?腰腿酸软吗?
王:头晕。
廖:你很有理由。
王:呵。
廖:之后呢?你还有见过死者吗?
王:没有了。我一直在宿舍呆到九点才出去的。
廖:出去干什么?
王:查房。
廖:谁能作证?
王:张静。我和她一起的。这些病人也能为我作证。我们当时还议论薛惠惠到底去哪了呢!
廖:一直没见着她你也不急?
王:说实话,我根本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直到今早门外传来张静的尖叫,我才意识到出了状况。可我根本搞不明白,谁会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啊!她平时也没得罪什么人,跟这些病人也不大来往,医院附近也没有可疑人员……真是奇怪得很!你说是不,警官?
廖:你认为是谁杀了她?
王: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廖:听说薛惠惠是离过婚的?
王:对。
廖:她前夫是干啥的?
王:没问,也不好意思问。
廖:她前夫来过吗?
王:没有。
廖:为什么医院只有你一个医生?
王:其他的都走了呀!
廖:嫌工资低吗?
王:是的。
廖:你留下来的原因是……
王:我打算下个月走的,警官!可是现在……
廖:齐先生,你记得怎样?
我:跟上了!
王彪走后,我的心情可谓五味杂陈。喜的是王彪占据了廖大鹏心中首要嫌疑人的位置,忧的是我担心李爱民会记起她来我病房的时间(准确时间是在当晚八点十二左右,而我言之凿凿地声称那会儿是八点左右,由此一定程度上误导了上了年纪的李爱民),这样将对我十分不利……我祈求事情不要往坏的方向发展。
审完王彪之后,时间已接近正午。得到廖大鹏的许可,我离开房间,打算午休后再接着工作。
天空呈现出阴郁的铅灰色,远处的浓云层峦叠嶂般堆积在山腰,灰白之中透出几点墨绿。从积云散去到群山现真容,究竟需要多久?其实没必要去揣测,只要有太阳,云雾迟早会散去的。如同真相总归会浮出水面,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即便有,都是让嫌犯逃脱了的。
蓦地,一股悔意涌上我的心头:我为什么不逃走?我为什么要回来?早知外面发洪水,警力缺乏,我就一走了之了呀!我傻吗?!警察纵使会抓捕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洪水冲得乡镇七零八落,我趁此逃到外地躲上一阵子,等风声过去,说不定就平安无事了。再过几年,这个案子可能就被人遗忘了。
不行。我厂里的人会告发我的。那群畜生。我是安全主管,那么大一个人不见了,一看就有问题。碰巧这边发生了谋杀案,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警方没有理由不怀疑。
幸好我没有逃走。幸好我回来了。否则就穷图匕见了。
想到此,我又添了一身冷汗。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以缓解内心的紧张。尼古丁的气味似乎让我重温了那种遭人怀疑的惶遽,一阵冷风吹过,又把这种惶遽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断头台旁刽子手的冰冷的面孔。我感到全身汗毛直竖。
“——咋回事儿?”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