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最是遥远谓人心 二

  第一百四十六章最是遥远谓人心(二)
  诗中无论是“丈夫五十功未立”的喟叹,还是“意气相期共生死”的表白,不管是“一片丹心报天子”的誓词,还是“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的宣告,无不是以慕君衣的民族自豪感和正义必胜的自信心为底蕴,因此决非粗豪叫嚣之作可比,读来大声鞺鞳,气势夺人。
  最后两句却变化了句式,先用叹词“呜呼”提唱,末句则用一气赶下的九字反诘句,读起来显得铿锵有力,仿佛掷地有金石之声。
  要说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然而,感动归感动。
  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连几岁的孩子都看得懂。
  正所谓,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时的自己,其实更多的是对慕君衣抗命不从的愤慨之情。其实,自己才是负责统帅全国军政的枢密使,乃掌管全国军机、边备、征战等事的最高军事长官。
  而慕君衣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抗拒,江伯尧觉得自己的权威,已然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所以,一方面来自耶律寒光的不满与威胁,另一方面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为了迎合皇帝。
  自己只能与朝廷里一部分文官联手
  即使是现在,对于过去的所作所为,自己依然不后悔!
  现在儿子起云说慕君衣回来了。莫非,这是真的?
  江伯尧陷入了回忆沉思中。
  当年,耶律寒光曾八百里加急,密信给自己说慕君衣被人从死牢里放走,下落不明。命令自己必须严加关注,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这也是自己让儿子江起云住在慕府的另外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他要通过儿子,密切关注着慕府的一举一动。因为自己也怕阴谋败露。
  这十几年来,有关慕君衣的消息,一直都杳无音讯。
  自己时常在想,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慕君衣就算逃出了辽国的死牢,但毕竟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未必就能活得下来。说不定已死在了某处不知名的偏僻角落里,也未可知啊。
  就在自己渐渐放下心结的时候,今晚起云竟然说他在慕府见到了一个名唤“君衣”,而且酷似慕维成的男子,依照起云所描述的年龄、相貌、身高应是慕君衣,无疑了。
  这怎么不让他感到恐慌?!
  慕君衣当年是怎么战死沙场的?十万大军是为什么全军覆没的?
  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几年后,耶律寒光在与西夏的战争中受了伤,又因旧疾复发,死了。耶律寒光至死都没有慕君衣的消息。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还有那个耶律寒光,他死了也好啊。
  呵。
  被人威胁的滋味,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却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其摆布。是何其痛苦与不甘。
  想到这里。江伯尧站起身,推开了窗子。外面的夜,黑得浓重。四周一片静寂。
  算算时间,应是夜半时分了。夜虽已深,可自己分明就是了无睡意。
  若说刚开始受到耶律寒光的胁迫,是心不甘情不愿,百般无奈,勉为其难。但是,后来通过双方合作,果然是受益颇多,身居高位所带来的权力好处,源源不断,真是令人甘之如饴。
  呵。
  人对权力的欲望,是天生的。因为有权力,就可以控制别人。有权利,可以发泄自己的私欲。有权力,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才是很多人争破头的最核心原因。怪不得,自古以来,人们对权力,总是趋之若鹜。
  趋利避害,本来就会有得必有失!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慕君衣真的出现了吗?
  若是真的,那么无疑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啊。应当如何解决?未免棘手啊!
  江伯尧的目光冰冷。
  此时,一阵夜风袭来,陡然有了丝凉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既然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不如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就让“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慕君衣被俘”这些事的真相,永远长眠于地下。
  那么,是不是应该派儿子江起云去解决
  不!
  不行!
  江伯尧摇摇头。他心里清楚,他们父子在某些事情上,从来都不会是一条心。
  古人云,“恃人不如自恃,人之为己,不如己之自为”。
  也就是说,依靠他人,不如依靠自己,别人为自己考虑、做事,不如自己为自己做事。
  没错!
  每个人必须有独立的精神。凡事依赖他人,不是长久之计。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其父,未必就会有其子。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解决问题,无求于人。
  他下定了决心,知道该怎么做了。
  “来人。”
  “在。”
  门外响起了一声简短的回应。接着进来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头,低眉顺眼地上前。这是江府的管家。
  江伯尧在管家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是!”
  管家点点头,弯腰退下去了。
  不一会儿,闪进来一个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的黑衣男子。
  “请大人吩咐。”
  江伯尧在他耳边如此交代了一番。
  “属下遵命。定不负大人嘱托。”
  黑衣男子目露凶光,转身便迅速隐于浓重的夜色之中
  江伯尧关上了窗。但浓重的夜色,仿佛已经给他镀上了一层阴沉。
  慕君衣,这么多年音信杳无,两厢安好。你为什么又要在慕府出现?
  若不清除你这颗定时炸弹,必当后患无穷。
  你不要怪江世伯心狠手辣。为求自保,我只能如此。
  思及于此,江伯尧的眸光愈加冰冷。
  窗外的夜,更黑了。都说黑夜过后,即是黎明。然而又有几人能知,天明时刻会不会准时到来
  好一番,
  最是遥远谓人心,
  笑容之下多凉清。
  少年不识此真味,
  两人影下一人行。
  俗话说,一个人一旦开始变坏,就像中了毒似的,心会越来越狠。
  呵。
  江伯尧笑容冷酷,自己中毒已深。没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毕竟,从来富贵都是险中求。
  (注:恃人不如自恃,人之为己,不如己之自为。此句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右下》。意思是,依靠他人,不如依靠自己,别人为自己考虑、做事,不如自己为自己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