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霸王帝道
范增坐在主席，陈平却是站在陪席边上，显然是方才听到门口卫兵通报项羽来到而站起来的。
陈平向项羽躬身施礼，项羽无暇理会他，先向范增施礼，范增示意两人入座。
陈平坐回陪席，项羽则坐在了客席。
“你们知道老夫叫你们过来的原因吧？”范增问道。
“知道。”陈平恭敬地回答。
项羽虽然不是真的知道，却也猜得出来和刘邦有关，于是也附和知道。
范增点点头，低声说道：“昨天我们通知了诸侯列将，今天早上要奔袭刘邦。如果刘邦那边如我所料的过来请罪，那再好不过。
“可要是出现变卦，”范增语气略有紧张，“要是刘邦那边的谋士想到了更好的计谋，我们就得重新谋划应对之策。”
“当然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把心中的一丝不安尽数吐出，随即语气平淡地说道：“要是刘邦没来，应付诸侯的办法我还是有的。
“总而言之，我们无需出兵，”范增总结道，“出兵奔袭这句话只是为了向诸侯表明态度。”
“至于为什么不出兵，”他转向陈平，“陈平，我倒是想要考考你。你且说说看。”
陈平闻言，向两人略一施礼，悠悠地向项羽问道：“不知将军想不想要这个天下？”
他双手舒展开来，似乎在打开面前的千里江山地图。
“想。”
项羽知道陈平还要继续说，便简单地只回答了一个字。
“大王知道霸道、王道、帝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还望先生指教。”
项羽恭敬地回答道。
“春秋之时，”陈平解释道，“齐桓公九合诸侯，便是霸道，六国之时，五国相王，便是王道，秦时，始皇帝一统江山，便是帝道。
“不过，这其实是同一样事物的不同阶段而已。
“西周分封，诸侯林立，据说有一千两百多个国家。到了春秋时期，还有一百多个，那时候，别说是齐桓公，就算是秦始皇帝，也没能力吞并了这些所有的国家。
“因为就算他可以灭掉邻近的小国，可和其他大国相邻的国家，他就吞并不了。
“所以，即便齐桓公灭了三十五个小国、晋献公灭了十七个小国、秦穆公灭了十二个小国，楚庄王灭了二十六个小国。但是，齐晋楚之间的郑卫陈蔡诸多小国，这些大国就不敢动。
“这是为什么呢？”，陈平随即自答道，“名义上是行霸道、争霸，而这所谓的争霸就是说，大国要令小国服从，还要尊奉周天子。
“可实际上，只是这些霸主知道他们没有同时对抗其他大国的能力，所以留着这些小国作为大国争霸的战场，留着周天子作为联合其他国家攻打另一个大国的借口。
“所以，真正的霸道其实是，大国之间彼此无法吞灭对方，则留下小国做战场，留着共主做发兵的名义。
“到了六国之时，周天子被晋国的卿大夫要挟，把赵魏韩三家封为诸侯，这个共主的已经沦落到任人欺负，也就没办法再假借他的名义去争霸了。
“另一方面，大国开疆扩土，把附近的小国都吞并完了，就不得不对那些作为战场留着的小国动手了。
“所以，到了六国后期，甚至出现齐楚魏三国灭宋这种事。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这三国的国君明白，随着历史的发展，大一统就是趋势，大国之间的战争无可避免，争霸时期那种留下战场小国的做法已经没有意义。
“所以六国君主不再行霸道，而是行王道，”陈平总结道，“所谓的王道，就是大国共存，发动战争不需要以共主的名义，不需要留着小国当战场。
“至于帝道，那就简单多了，把大国小国全吞灭，大一统国度建立，君主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皇。”
项羽听着连连点头，他见陈平停了下来，便自己总结道：“大国之间互相打不过，就留着小国，谁打服的小国多谁争霸，还留个共主对霸主身份的承认，这是霸道；大国要进一步发展，所以把小国灭了，没了小国，不需争霸，也就不需要共主了，大国从共主的下属一跃成为和共主平齐，这就是王道；大国再进一步发展，把其他衰落的大国也灭了，建立了大一统国度，这就是帝道。”
项羽说毕，望了望范增和陈平两人。
范增满意地点点头。
项羽心中舒了一口气。
“所以，”陈平接过话，“要称霸、称王还是称帝，不过君主自己决定的，是时代决定的。”
他举例说道：“春秋时期楚国称王，结果成了齐国率领小国攻打他的借口，六国之时，齐国称帝，结果五国合兵灭齐。这就是在不适合的时候做了不适合的事的后果。”
项羽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么，”陈平直盯着项羽问道，“将军认为现在是适合称霸、称王还是称帝呢？”
项羽轻轻地摇摇头，轻声说道：“项羽愚鲁，望先生指教。”
陈平施礼称不敢，随后说道：“现如今，六国复立，诸侯蜂起蚁聚，将军有始皇帝横扫六国时的实力，把天下诸侯都吞灭吗？”
项羽想到了怀王，叹道：“不能。”
陈平说道：“始皇帝吞灭六国，是凭借秦国先王百余年的根基。秦献公平出子乱而国定秦穆公用商鞅耕战之法而民好战，惠文王用司马错吞并巴蜀而国富足，秦武王重用武士，民众尚武而强。如此，秦国国定富足，民强好战。其后秦昭襄王在四君的基础上重用白起，伊阙之战、鄢郢之战、长平之战，把韩魏楚赵四国接连打败，屠杀百万人，却也未能一统。
“以将军如今的兵力，的确还比不上秦昭襄王，要大一统称帝确实不是时候。”
项羽闻言不无失望。
“所以陈平给将军的建议是，不称帝，而称霸，”陈平随即补充道：“现在称霸了，日后才可以称帝。”
【作者题外话】：《吕氏春秋·观世》：周之所封四百余，服国八百余。
《荀子·仲尼》：（齐桓公）并国三十五。
《韩非子·难二》：（晋献公）并国十七。
《史记·秦本纪》：（秦穆公）益国十二。
《韩非子·有度》：荊莊王并國二十六。
《史记·秦本纪》：出子二年，庶长改迎灵公之子献公于河西而立之。杀出子及其母，沈之渊旁。秦以往者数易君，君臣乖乱，故晋复彊，夺秦河西地……（秦献公）二十一年，与晋战於石门，斩首六万，天子贺以襜霡。二十三年，与魏晋战少梁，虏其将公孙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