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眠夜
看穿了陈平的计划之后，项缠有持无恐地反客为主。
陈平想要自己向项羽举荐他，那他就必须先出谋划策帮自己保住张良。
现在项缠可不急了。
急的应该是要献谋的陈平。
看到项缠神色大变，一改之前的慌张，陈平知道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
我到底是新手啊，陈平无奈地想着。
“既然如此，不才献丑了，”陈平知道现在可不能慌，现在是谁先慌乱谁先输。
“既然要通知张良先生就必定要得罪上将军，不得罪上将军又通知不了张良先生，那就只能得罪上将军了。”
“啊？”项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聪明如陈平也想不到好办法呢？还是陈平只是个无能的谋士呢？
项缠看不出来。
但是从陈平那悠然的神情中，项缠相信，陈平是有办法的。
你慌了，我赢了，陈平得意地想着。
“万一上将军追究下来，可怎么办？”项缠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那就让上将军知道，进攻武安侯是个错误的选择。”
陈平知道范增会放过刘邦，那项羽自然有可能会接受一个合理的下台阶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给项羽搭下台阶的人是项羽的从父。
如果项羽不接受这个下台阶，那他就必须军法处置自己的从父了。
陈平得意地想道，幸好自己听懂了范增的暗示。
刚才范增故作愤怒，是因为他为人谨慎，怕被人偷听到，所以才会需要用暗语提醒陈平给怎么做。
范增提到张良在刘邦军中，明天一早两军交战，张良难免玉石俱焚。就是暗中提醒陈平，要让张良知道即将爆发的战争。
范增告诉陈平，张良是项羽从父项缠的恩人，那是在提醒陈平，要借助这一重关系去通知张良。而且，借助这一重关系，可以让项缠把消息通知张良，陈平就能置身事外。而即使项羽要追究，也碍于项缠的身份而不了了之，这就可以给诸将一个交代。
所以，范增是提醒陈平，去让项缠把明天进军的消息透露给张良。项缠为了要把消息告诉张良，就必须让刘邦知道。那范增就等同于把一条活路送到刘邦面前，以此让他逃过一劫。
当然了，范增并不是真的要放过刘邦，范增是要留着刘邦，作为下一步的一个重要棋子。
而因为把消息泄露出去的人是项羽的从父，只要一个牵强的理由，项羽就能说服诸将，饶恕了项缠。
这样，范增既保存了刘邦，又不需要浪费自己一方的人，去背负出卖项羽的罪名。
刘邦一方的谋士本来就应该已经谋划好怎样应对诸侯的责难。但是，范增希望再给诸侯一个假象。
他要让诸侯以为，是因为项缠要救张良，才不小心把进军计划泄露出去，而不是刘邦一方早就有所准备。他不想让诸侯知道刘邦走的是第三条路。
“可是，先生是不知道，刚才在主营帐中，诸将都附和着要问刘邦之罪，那我们要用什么理由说服上将军不进军呢？”
“义，”陈平笑道，“君上既是任侠，又熟知墨家之道，必定知道我的意思吧。”
他也不理会愣在当场的项缠，告辞后就走了。
该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交给项缠完成就行了。
陈平满意地想着，他能通过范增的试验了吧？
不管了，回去睡醒再说，谋士就该睡安稳觉的。
项缠呆呆地看着陈平离去，他似乎明白了。
他要去救张良，然后不是回来请罪，而是应该恶人先告状，责备项羽进攻刘邦是有违道义的不义之举。
想通了之后，项缠就要抓紧时间去通知张良，他也顾不得现在是午夜，大家都睡了，扯起喉咙喊道：“来人啊。”
陈平离开之后，两个守卫兵早就回来帐门外守着。听到项缠喊，其中一个连忙跑了进来。
“去给我备马，”项缠吩咐道，他已经在穿戴铠甲了。
“是，”卫兵不敢多问，连忙出去准备。
这一晚，对项羽来说也是个无眠夜。
自己就在鸿门，举行鸿门宴的地方。
他已经不记得曾经读过的课文“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
要是他还记得的话，他会更烦恼。
因为这句话，就是刚刚在主营帐向诸将下达的命令。
明天，就是项羽举行鸿门宴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在不远处，他那个命中宿敌——刘邦，现在也失眠了。
刘邦按照谋士曹无伤的安排，假装守不住函谷关而撤兵。
明天，他就要假装听了逃回来的守兵的汇报，而赶去向项羽请罪了。
这一晚，对曹无伤而言，也是个无眠夜。
身为刘邦的首席谋士，却因为派别之争，被刘邦的的亲信所孤立。
这一次，他为刘邦在绝境中找到了一条危险的活路，本来能一举助刘邦割据关中称王的。
可是现在活路没了，剩下危险。
他无法预料，明天刘邦到项羽军中请罪会是怎么一回事，他有信心能保证理智的项羽不会伤害刘邦。
但是他没信心能保证项羽是理智的。
要是项羽只是一个莽将，又不肯听谋臣的意见，坚持要杀害刘邦，他那该怎么办？
刘邦要是死了，他会怎么样？他姐姐会怎么样？他外甥会怎么样？
他不敢睡。
他怕睡着之后，会梦到自己和姐姐和外甥一起躺在樊哙那张杀狗的木案上，任人宰割。
张良倒是睡着了。
他什么事都不知道，自然能睡个安稳觉了。
张良只知道，不久之后，项羽率领的诸侯联军就会抵达。
然后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极有可能，是项羽会分封诸侯。
他不知道范增是怎么想的。
可要是让他张良为项羽出谋划策，他会建议项羽分封诸侯。
就算项羽想要统一天下，他也要先分封诸侯。
这是势在必行的。
所以张良接下来会回去韩国，辅助韩王韩成。
再然后，才是想办法应付的时候。
所以张良睡得很香，他甚至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韩国还没亡国。
他弟弟还活着，整天粘着他。
就连他父亲也还活着。
而他作为韩国第一大族张氏的嫡长子，正准备到淮阳去学《礼》。
他的这个梦，却被他昔日所搭救的项缠那急促的马蹄声所踏碎。
一如他昔日的梦想被大秦的铁骑所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