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希望

  “老爸焕然一新，少见。”
  一进门，除了平安喜乐扑面而来的欢天喜地的欢迎，还有儿子惊喜交加的问候，方向东上下打量方山木一眼：“啧啧，这么一拾掇，老爸也挺帅的，依然有当年风采。是不是当年老妈看上了你，就是因为你身上的文青气质？”
  方山木气笑了：“臭小子，滚一边儿去！老爸什么时候文青了？你妈文青还差不多，她内心里面比我文艺多了，毕竟你姥爷可是中文系教授，他的名字盛烈来自诗句——盛期开旦暮，伟烈照乾坤……”
  “老妈的名字也是源于一首诗——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姥爷说了，他希望妈妈是盛年的早晨，好景常在好花常开。”方向东揪住了平安的尾巴，将它拖到一边，才虎口夺食一般从它身边抢过了方山木，他殷勤地接过行李，“老爸，这一次多住几天吧？”
  “说吧臭小子，有什么事情要求老爸？”方山木眼睛一扫，见盛晨忙碌的身影在厨房里面，他就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又想买什么东西老妈没有批准吧？”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那些你已经听得厌烦的希望。”方向东突然就感慨了一句，“老妈总是说，我考了全班第一就买什么礼物，第二和第三分别是什么礼物，第三名开外，就别想了，她为什么总是给人虚无飘渺的希望，而不是先给我买了礼物，说不定受到了激励之后，我反而能考进班级前三名呢？我觉得她的教育方法有问题，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以管教的方式为出发点，而从来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一个人只有学会了换位思考，才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行啦，别在背后说你妈坏话了，直接说你想要什么她没有给你买吧？”方山木太了解儿子了，从小儿子想要玩具、礼物甚至是爱吃的零食，只要他提出要求，盛晨都有列出相应的条件，要么考进多少名，要么完成多少作业，或是体育成绩跑进多少秒，等等，开始时儿子还挺有上进心，愿意用付出来交换想要得到的东西，但久而久之盛晨变得得寸进尺了，就连正常的衣服替换和书包、作业本的换新，也会变成她要求方向东学习进步的筹码。
  希望儿子努力并且成绩更上一层楼的出发点没错，方法却错了，为此，方山木还和盛晨吵过几次。每次吵架，盛晨总是振振有辞，声称方山木从来不管儿子的学习，不知道儿子的懈怠和偷懒取巧的小聪明，如果不是她的严加管束，儿子的成绩会一落千丈。
  在儿子的教育问题上，方山木和盛晨有不小的分歧，他当然也希望儿子成绩优异，可以考上名牌大学。同时，他也是所谓的快乐教育素质教育的怀疑者。农民在田地干活和工人在车间劳作以及白领在空调房工作，都一样辛苦一样努力，所有想要得到的一切，都要付出汗水，哪里有快乐和轻松的收获？一想便知快乐教育和素质教育不可能培养出来真正学习成绩一流的学生，付出的是辛勤和心血，收获的才是果实和快乐。
  哪里有过程快乐结果也快乐的好事？
  不能过于压榨儿子的兴趣爱好，让他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学习之上，成为一个学习机器。虽然方山木并不希望儿子过早出国，但对于国内只完全看重学习成绩而不注重兴趣发展的教育方式也有诸多不满。他在联合网络时做过一个调查，国内新兴的网络作家中，毕业于中文系的寥寥无几，大多是工科或是理科生，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过于注重实用过于死板的教育模式，扼杀了许多人的天赋和灵感。
  儿子小时候特别喜欢天文，方山木为他买了天文望远镜。后来有一段时间儿子又迷上了微观世界，方山木就又买来了显微镜。而在盛晨的逼迫下，儿子还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乐器，吹过笛子拉过小提琴，后来都不了了之了。当时方山木特别反对盛晨非要让儿子东学西学，似乎不学一样乐器就落后了同龄人多少一样。
  现在回头再看，确实是在浪费时间，做了无用功。
  尽管也可以理解盛晨的心思，不想儿子在方方面面落后别人家的孩子半步，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所长，不能总是用自己的不足来对比别人的长处，越对比越有紧迫感，就越会逼迫孩子学习学习再学习。
  如何在学习和放松之间寻求一个平衡，是一个很大的课题，只可惜，现在从来没有人深入研究。一边是政策上要求对中小学生减负，另一边却是家长拼命为孩子报补习班。
  方山木还是希望儿子可以在学习之余拥有自己的兴趣和爱好，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哪怕过是忙碌再疲惫，至少可以怀揣梦想，可以仰望星空。
  方山木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是在夏夜，一个人躺在屋顶上，手持三倍的望远镜，仰望星空。在三倍望远镜的放大下，星空比平常时多了数倍的星星，让人心驰神往。有时看到一颗可以移动的卫星，就会让他兴奋半天。
  长大后方山木才知道，还有一种卫星是地球同步卫星，和其他星星一样，固定在夜空之中，一动不动，也无法被他倍数过低的望远镜发现。
  现在的孩子是比他小时候物质丰富多了，但相应的，也失去了太多童真和乐趣，他们的童年全在没完没了的作业中度过。
  “我、我想要一台可以自动寻星的天文望远镜，以前的那台倍数太低功能太少……”儿子有几分扭捏，低头看了几眼脚尖，忽然又鼓起了勇气，“老爸，我想长大后当一名天文学家。”
  “不，你不想。”盛晨端着一盘炒白菜出来，放在了餐桌上，“有出息了你，方向东，当天文学家！你知道天文学家平常都是怎么工作的吗？你愿意在戈壁荒漠一个人在观察站里面一呆就是三个月就是半年？别想！老妈可不想你长大后与世隔绝，过苦行僧的生活。”
  “买一台天文望远镜未必就一定能当成天文学家对吧？你们的因果关系都没有理清，想得太长远了。”方山木只好赶紧居中打马虎眼，如果再继续下去，母子二人非得争论两三个小时以上不分胜负，“买，给儿子买一台，让他多一些兴趣爱好总归是好事。”
  “不买！”盛晨冷冷地放下白菜，“一台要一万多，太贵了，他用不了几次就又没兴趣扔到一边落灰了，太浪费。现在家里的收入大减，入不敷出，你也不好好和他谈谈，让他知道家里的财政状况，要做好过苦日子的心理准备。”
  方向东苦着脸：“老妈，苦日子有多苦？不会天天吃白菜吧？你好歹月收入一万多块，老爸也是创业公司的CEO，我们怎么就穷到非得削减我的开支才能活下去的地步了？”
  “不削减你的开支削减谁的？”盛晨又端过来一盘菜，是豆芽，“我都一年多没买新衣服了，化妆品也换了便宜的品牌，车卖了一辆，现在每月的开支除了物业费、水电费和车位费之外，就是你的学费、补习费还有日常用品费用，你知道就算我们全家不吃不喝，要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准一个月需要多少钱吗？一万五！”
  “一万五是多少钱？也不对呀，上次古小远说，她的一双鞋就七八千，她妈的一套化妆品就好几万。”方向东又想起了什么，“我班上的好多同学，也都穿五六千的鞋，一身衣服下来，少说也得一万多。我们一家三个人加一猫一狗，一个月才花一万五，不多呀。”
  第三盘菜是醋溜土豆丝，方向东绝望了：“天，你们杀了我吧，三个菜加在一起也不到50块钱！老妈，这要是在美国，我可以控告你虐待儿童。”
  “不好意思，这是中国。”盛晨笑得很冷漠，“你说错了，三个菜成本价是10块钱，不算我的劳动力价值，加上油盐，也超不过15块钱。你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既省钱又减肥。”
  “一万五还不多？你知道京城的平均工资是多少吗？不是我打击你，方向东，你大学毕业后，一个月能赚一万块就了不起了。但你要知道，你从小到大，吃喝拉撒加上学费等各种开支，少说也要300万以上才能走出校门。你自己算算，一个月一万多，一年10多万，多少年才能回本？养孩子就是一件大概率赔本的买卖。”
  “更不用说你以后还要娶媳妇，买房买车又是一大笔费用！”
  “我生气了，老妈，你太过分了！”方向东转身离去，气呼呼地上楼，头也不回，“我还就真不吃了，没心情了！”
  方山木想要叫回儿子，被盛晨的眼神制止了，她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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