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秋后的晨昏早有了冬天的寒意
瞎婆就在那晚睡不着觉了。她就是激动的,她的身边没有亲人了,两个孙女在她膝下长大一口一个奶奶奶奶的喊叫,每顿饭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吃她都是第一碗,这里的规矩就是老人先吃头锅饭,这不是迷信,是对长辈的尊重。
孙女对她的孝顺都来自于荒妹对她的孝顺,没有母亲的教养哪会有有教养的子女呀。儿媳妇不应该属于她的却就每时每刻站在她眼前,对他以婆婆对待,还给她治好眼睛。孙女都是不属于她的,却对她倍加尊重倍加孝顺。
这个好她真的是在心里装不下了,她要发泄出来,让她真正的家人知道,让地下的亲人保佑荒妹和孙女们。
秋后的晨昏早有了冬天的寒意,霜冻的冰霞像白色的雾气浮在草坡上,踏不好就会滑倒。
瞎婆拄着原来的拐杖在这浓浓的寒雾中去她经常去的后山老自留地,那是她几十年摸着就能找到的老坟地,祖先都在那里。在她的眼睛没有治好的时候,她就拄着手里的拐杖摸索到这里,一点都走不错。
秋末了,她要去哪里给先辈上一炷香,她要到那里倾诉一下自己掩饰不住的心声,先前是倾诉自己的烦闷,现在是隔不断的情结,莫管是酸是甜是苦是辣,总之一个年过半百的白发婆娑是不会全部消耗掉的。
忽然在她的上方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把瞎婆吓得几乎摔倒。随后又传出来一阵杂吵声。
再往上就是瞎婆家的坟地了,那一声闷响和杂吵声是从坟地东面传出来的。
瞎婆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弄不清在这大清早的怎么能有这种现象,虽然还是晨昏,大秋杆大部分已经割倒了,露出来她上面空旷的山梁,那声音就在那道山梁的下面。
那上面一直就是隐隐约约的样子,一会儿有声息一会儿又鸦雀无声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发现一个人从她的身旁走过来,这个人瘦高瘦高的,浑身是土,眼圈也是黑的,见了瞎婆吓了他一跳,他匆匆的样子,走过后又朝瞎婆看了一眼。
瞎婆并没有在意什么,见上面没有什么动静了就继续往山上走。
到了自家的坟地岸下,忽然听到一阵“唦霎”的响声,那声音是从岸边竖着的玉米杆里传出来的。
瞎婆胆子很大,不像一般的妇女见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傻了,要不一大早也不会独自一个人来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刚才遇到那个慌慌张张的瘦个子,再加上那一声响,心里知道这里恐怕是有啥事了,她的确没有害怕,在集体农业社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不分黑天白日地在专业队上工的,不怕鬼不怕狼,在这里人们的心目中,一到晚上也就是狼叼人,鬼点灯是最怕的事,其实谁也没有遇到过。
那一堆杆子又动了一下,瞎婆大声喝一声:“谁呀?”
见没人啃,走近用她手里的棍子挑那堆玉米杆子,发现里面卷缩着一个人,那人看起来年龄不大,还是个孩子,满脸是煤沫子,就像当初她的儿子虎子一样。
那孩子见瞎婆是个老人,就跟她摆摆手,指指外面,用手比划着一把刀的样子在脖子上抹一下。
瞎婆看不懂,忽然发现刚才那个瘦个子又上来了,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也过来两个人,都是在四处找寻着什么。
瞎婆一下子明白了,说一声:“你藏好别动啊。”就在堆杆子的地块上拾起地上乱扔着的杆子来,还往那孩子藏着的地方扔杆子。
像找人的那三个人看瞎婆在地里干活,也没上来,瘦个子问瞎婆:“大奶,看到一个年轻人过来了没?”
“什么年轻人,我刚才不是碰到你了吗,哪有什么年轻人。”一边答一边看着他们道:“你们找年轻人干嘛?”
“没什么,昨晚跟媳妇生气出来了。”
“洼庄的?”
“不是。”
那三个人走后,瞎婆拔开玉米杆见那孩子头上直冒汗,就问:“你哪疼?”
那孩子点点头,给瞎婆指指脚那地方。
瞎婆一看,那脚还在流血,用手动一下他就疼的叫唤。
“我去叫人吧,把你抬下去找医生。”瞎婆道。
那孩子又是说又是摆手,那说的“支支吾吾叽叽呀呀”的她真是听不懂,意思是明白了,就是说不让瞎婆去找人。
瞎婆也怕这孩子是遇到什么事了,刚才那三个人看上去就是很凶很凶的,万一不听他的真要出上个差错还不如不帮人家。
可是看这孩子疼的就是直冒汗,也得到村上给他想想办法,她一个老婆子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瞎婆下了山到了家里,想来想去还是得把这个情况告诉给荒妹,也只有荒妹能按她的意思做。
荒妹问了问情况,觉得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是因为她们给人家耽搁了那还不连累她们了。就马上给黄原原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没有说是什么事,只说是很要紧,要他赶快来。
荒妹是这个意思,莫管那孩子是不是真的有人要怎样他,不给他乱说也得让黄原原来办这个事,他是村委主任,出了啥事他能处理,还不会对那孩子怎么样。
黄原原接到电话,马上就按照荒妹说的,直接来到后山,他知道这里是栗山开黑窑的地方,估计是因为这出什么事了,就一个人开着车上来,也不敢叫人,万一传出去,他就有责任。
原来通往这里的路是不能上他那小车的,只有拉秋的四轮车能上来,自从栗山在这里挖开煤就修的畅通无阻了。
黄原原来到后山,在下面停好车,看看这里什么也没有,他知道一到白天他们挖煤的这些人连同机器就都搬走了,那窑圪筒也掩盖好了,只看见有一大片煤泼子。
他看看上面发现荒妹跟瞎婆也已经上来了,秋大部分收完了,这后山都是一些小块地,更是收的早,早没人来这里了,静悄悄的还觉得渗人。
荒妹见是黄原原一个人,就跟婆婆到那藏人的地方,拔开玉米杆,见那孩子还在**,这时黄原原也上来了。一同把那孩子扶出来,发现就是脚受了伤,看上去无大碍,只是不能立地也不能动,估计是骨折了。
黄原原上来一看就知道这一定是洼煤的,问了一句,他的话也听不大懂,知道是南方哪里来的,最近从江浙一带来的煤窑工很多,都是父子兄弟全家壮年劳力来这里赚钱的,都知道挖煤挣钱多。
黄原原不敢多问,怕万一问出事来,让荒妹知道了。于是就说句:“救人要紧。”便把那孩子背下山,来到他的车上,连同她们一起就朝县城去了。
到了县医院,经过检查就是脚骨折了,得做手术。做手术就得家人陪着还得伺候。黄原原已经知道这里面的事跟栗山有关,不敢扔下这孩子一个人在这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这孩子也不愿说究竟出啥事情了,他也不想追问,怕问出事情来反而不好处理,不如好了病让他回老家安全。
“医院得有人伺候呀,怎办?”黄原原安排住了院跟荒妹说。
“哪能怎办,既然救了人家了就救人救到底吧,扔到人家这里算啥事。”
“那就让我到这里吧,你们忙你们的,有啥事了再说?”
“那也行,吃呀住的一切费用都算我的,住院的钱我已经交了,不够再交。”黄原原害怕荒妹不同意就接住瞎婆的话。
“行吧,也只有这样了。”荒妹说。
黄原原把瞎婆留在医院,就跟荒妹一同回去。一路上他们也没说多少话,黄原原问一句,荒妹答一句。
回到家,黄原原想给栗山打个电话,刚拔号又想不对,多那事干啥,装个什么也不知道比啥都强。马上就要换届了,还得依靠这栗山的力量拉个票,万一出点啥事他黄原原这一届不就泡汤了吗?
说起换届选举来,黄原原对栗山就心存感激,这个恩德是不能用数字来计算的,也许在当初他栗山是针对栗堂人来的,毕竟栗堂人是他栗山害人家进去的,万一人家当上这个主任,他栗山还能在洼庄粗吗?
不过他对栗山也够意思了,开了这么长时间的黑窑,他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栗山赚了多少钱他黄原原是心中有数的,这也算是一比一平了吧,他栗山心里也该有一杆秤。
这次村委主任换届选举黄原原觉得压力很大,本来他姓黄的在村上就是一家独姓,不像人家栗姓,家族大,力量强,只凭拉票他根本不是栗姓的对手。上一次选举跟栗堂人只差一票,也不知是哪一票跟我黄原原有缘。
上一次选举,他黄原原对这个村主任选上选不上并不在意,那主要是栗山想平息他承包西山矿期间的工人工资才“怂恿”他干并且给他拉票的,这次可是他很在意的,在这几年的村主任生涯中,他的运气是青云直上,官瘾是越来越大,钱包是越来越鼓。
既然这样,这个村主任的位置就会有人想算,也许到有人蠢蠢欲动了,他必须得从长计议,还得依靠人家栗山的力量。
就在前几天,他黄原原就跟栗山在一起议论过这个事,栗山给他出主意说:“老百姓就是图个实惠,集体账上有那么多钱,就该给老百姓分些红利或者实物什么的,凡是选民都得到你黄原原的实惠了,还有不选的道理。”
“这几年每年到年底就要给群众发福利的呀。”
“今年你就得发两次,到年底再发那就是下一届的事了,已经选举罢了,也许到能轮不上你发了。”
也是,要不就让人家栗山出主意想办法呢,人家这招数就是多。
“老百姓在你手里得到实惠了,又没花你黄原原的钱,这叫借花献佛。”
“那选择什么时候发呢?”
“中秋节过了,就冬至阳历年吧,新一年结束了,来个大总结,也能说得过去。”
“好钢要使在刀刃上。”
“再说了,一个村就像一个国家,什么事情都能干,就在精神文明这一块,你欠缺的也太多。”
“什么精神文明?”
“就是,比方说,选一些五好家庭了,孝敬公婆的好媳妇了,孝敬父母的好子女了,供孩子念书考上大学的父母了等等,选出来给他们发奖鼓励,这哪一项不是上面提倡的。”
还别说,就人家栗山这几句话,句句说的在理,他黄原原每天手惦着那一摞摞沉甸甸的大团结就是不知道该干啥,就会在原地打转转。
他突然想起来他们刚刚毕业的时候村里成立的“青年之家”,那虽然是栗堂人跟荒妹他们干的,可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精神文明建设呀,虽然现在不兴那个了,总兴“西洋乐”和“锣鼓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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