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静的夜就象是做着一场恶梦
婆婆死后,荒妹连电视都没心思看了,夏季的夜本来就短。一吃夜饭荒妹就打发两个女儿睡觉。婆婆躺在炕上的那些日子,荒妹和两个女儿就跟婆婆睡在一处,也好夜里有个照应。那时候她不怕栗山赖在那里不走。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孤独无聊的夜晚给她带来漫长的惆怅和恐惧。栗山自安葬了婆婆竟死皮赖脸地住在她家,那种无言的威胁已使荒妹明白了他正在按照婆婆临终前说过的话正向她步步逼近。
荒妹恨她那个无用的公公,栗山叫了一声“叔,你去睡吧。”他就不声不响地走了,然后栗村长就帮助荒妹做这做那,等到荒妹将自己的门死死关住,他才去睡。
荒妹一句话也没有跟栗山搭仙过,只要一搭仙她就觉得栗山会一口把她吞掉,栗山真象一个幽灵,缠绕在她身上。
幽静的夜就象是做着一场一场的恶梦,荒妹企盼明天会安闲;生活的路就象攀登一座一座的大山,荒妹企盼山尖有希望。
黄原原每天牵扯着她那颗侥幸的心,使她忍耐那些无端的失望。然而就在她经历了人生又一次苦难的时候,她企盼的那种希望又悄声无息地破灭了,就象在她熄了灯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变成可怕,一切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毫无困倦地用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种黑暗,好象在寻找不知失落在那里的一丝光明,直到她失望地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眼又出现了她所经受过的欢乐和痛苦,出现了她所经历过的人和事,似梦非梦……
外边的秋虫毫无拘束地连声欢叫,煤窑上的机车传出了嗡嗡的隆隆声。她又回到现实,慌恐的心“突突”地乱跳。
先是有一种轻微的杂沓声,继而听到撬门的“嗤嗤”声,忽然门“吱呀”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间闪进一个高大的黑影。
荒妹压抑着那颗狂跳的心,克制着那一声将要爆发在喉腔里的狂叫。在模糊的视线和惊悸的预感中,她已清楚了一只自己终究逃不脱的巨大的魔爪正在向她伸来,那魔爪即刻变成了一张狰狞的恐怖的脸……
荒妹镇静起来,双手护着**着的胸脯。
她用一双哀求的目光盯住站在她面前的栗山,他得意地淫笑着,缓缓地将撬开的门重新关上,然后扭转身细细地看着荒妹,就像参观一幅绝妙的美女塑像。
荒妹发现栗山的胸部在急剧地起伏,他的前额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块水磨石,他的胡子象毛毡似的紧贴在一块,露出了他那一副阴险而狰狞的长脸。
栗山似乎在故意等待着荒妹那一声声对他的哀求,哪怕是一声遏斯底里的狂叫,他都会感受到那种得意的蕴蓄在心里的对荒妹那种最深的倾爱和迫切的索取。
荒妹仍然一声不吭地用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一种无法抗拒的无奈。
栗山一步步地慢慢地走近荒妹,他要抓住这个属于他们共同的时间,他要来细细欣赏眼前这个令他梦寐以求的“猎物”,品味她即将会给他带来的一切。她那安祥的神态越发使他的周身**,他要一口一口地将她吞进肚里。
荒妹象一尊被欣赏者玩弄的雕像,只有眼睛里滚动着的泪珠和急促而粗糙的呼吸才能够表明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
西上矿轰轰烈烈地开了几年,集体也没有个明显的好转,人家邻村近社在改革开放的东风中,地面企业也投产了不少,可是未见洼庄发展一个项目,到年底给群众分点白面大米,解决一些烧炭就算是堵住了群众的嘴。
对此村里党员们都有意见,村街上也接二连三贴出小字报,呼吁“村务公开,账务公开”。还说是矿上的负责头头们都一院一院地抖(盖)起了新房,钱从那里来的??。云云。
村里只要召开支部会就吵架,纷纷将矛头指向老支书于立堂,还要求负责西山窑的栗堂人给群众公布帐目,就是都不敢指责栗山这个村主任,会是一次一次开不下去。
栗堂人在村里就算是个很正直的青年了,他负责煤窑只是代表村委会监督生产和开支的,有职无权。大权都在栗山手里,他是法人代表,除了栗山外就是那些正、负矿长,卖堆、开票的了。
老支书于立堂是个迁就办事的老好人,也觉得自己年龄大了,早想培养一个对象。要按轮位说这个对象就该为栗山了,可栗山在村上什么名誉大家都知道,就算是空着也不敢让位给他吧。
下边的年轻人也没个合适的,栗唐人倒还可以,就是不在党(非党员),迟迟站站就一年年过去了。
栗山将老支书看做一颗碍眼的钉子,早想过过村上老一这把瘾,而于立堂就是不吭声不让位,就让栗山做了难。他将村委一班人都圈到自己周围,谁想有好天气过就得指靠这位虎气鼎鼎的村长了,老支书也就成了一个受孤立的老头了,方正自己也年龄大了,也不图气什么了,好歹站住这个位子,不能让栗山轻轻松松坐在上面。
土地不下户的时候这个栗山就是个生产队队长,土地下户了,大队的几个干部都纷纷辞职上外面搞买卖挣钱去了,没有人稀罕这个村干部了,栗山不用努力就当上了村主任。
于立堂他就后悔便宜这个栗山了,往上面反应问题,领导说人家工作都搞上去了,农业税每年都排在前头,事实摆在那里,不能无故凭个作风问题就把人家下了吧。
于是,群众明知道村干部不能有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把人家告倒,索性就不再告了,相反都纷纷将人家给当作神仙供了起来。
这回可不一样了。上面要求“村务公开,账务公开。”不公开和不敢公开都说明是村里有问题。“公开”也就是关系到一个“财务问题”,只要财务上没问题,就都没有问题了。
公开财务,就得有一本帐,村里的会计自当上就没有做过账务,也不会做,白纸条条一大堆都放在柜子里,那个是“借方”那个是“贷方”总的有个会理账务的来整理。
碍于上面说“群众有反应,要给群众一个交代”,栗山就在邻村请来一个老牌子的会计,做账是方圆出名的,什么运动来了都在他做的帐里查不出任何问题来。
村委大院里,那些上头派下来的干部,带平顶帽子的公安,检查煤矿安全的等等领导,就都住在村委大院里,由栗山派专人招待。矿上票房每天都要进钱,招待费是唾手可得的。
上边来人查账不像集体时候的“四清”那会儿,还都得住学习班,每天三顿由家人送饭,弄得小队会计是紧张兮兮的。
村里的群众知道上面派人下来了,凡是对栗山有意见的就悄悄地去告状,状子提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就都返回到栗山手里,栗山拿着状子就亲自登门找到给他写状子的群众,问他们为什么老是跟他过不去。
栗山这些话虽然很正常,却像一根无形的针深深刺进这些告状者心脏里,使告状的再也不敢在写什么状子了,有的就悄声无息地离开村上,到外面打工去了。
荒妹是村上吃栗山的亏最大的一个,栗山就像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一样一直霸占着荒妹,她不愿意嫁给他,他也不让她嫁人,想起来就到荒妹那里住夜。
不少村上的婆娘悄悄去找荒妹,让她签名带头去告栗山,去揭发他的罪状,特别是艾方,看来艾方是堂人差来的,她知道堂人就想让栗山坐牢,他最明白集体都让这个恶霸给折腾穷了。
可这些婆娘除了艾方大都是受过栗山好处的,有个小寡妇叫何小凤的说,栗村长给过她至少有三千块,不然她才不让他上她的炕头呢,其实她们这话是不让别人笑她们太贱,她们是图气栗山的钱的。
荒妹将这些女人的话都记在心里,她的愿望就是让栗山去坐牢,她就像一个关在笼子里的鸟,任凭怎样挣扎也飞不出去,她没有亲人为她撑腰做主,她没有力量去告栗山霸占她,她只是要等待时机,等待命运再一次给他创造一个选择的条件。
这个机会看来是来了,而且还有许多跟她同病相连的人,她想她再也不会受栗山的蹂躏了,每当到了夜晚,她的心就会冰冷起来,栗山就像一条幽灵从门里、从窗户里踏进她的屋。
上边那些公差已在村上住了二十多天,这二十多天来荒妹觉得自己很轻松,栗山没有再去找他,她的美好的想象又一次杂乱无章地在脑子里翻转,她已不想再呆在这个家了,她盼着村上媒婆来给她说媒了,原先她不答应媒婆的一片好意,那时挨着自己刚送走了婆婆,现在她盼着要走,要嫁人。
这二十多天,她盼媒婆们连个影子也没有,到盼来了多时不见的艾方了。艾方来找她,多年来的同学情涌上心头,艾方却无心谈那些旧情,她是来求荒妹的。荒妹发现她的脸色好难看。
“荒妹,你不是有栗山的证据吗,栗山害了堂人,你快救救堂人吧。”艾方直接了当地跟荒妹哀求。
“艾方,他怎能害了堂人呢。”荒妹心理又一次悸跳起来,栗堂人可是她心目中的靠山啊。
“栗山没事了,他竟没事了!他从堂人手里拿过二万多元,他不承认了,账上就记着是堂人贪污了。”艾方说。
“堂人怎有那么多钱给他?”荒妹不解。
“村上办事栗山跟堂人要,堂人从会计手里办过手续给了栗山,那都顶利润啊,堂人想,给了村长不就是给了集体了,那知有了他的事,栗山没打条子,没字据,他说没跟堂人拿过钱。”艾方便比划便说,急得团团转。
“那堂人就得赔二万多?”荒妹还是不理解这些事,她是一个家庭妇女,这些公事她怎么能懂呢。
“那不叫赔,也不是退赔了就算了,那叫贪污罪。
“难道栗山那样就没事了,没有其它事吗,不是说他的事是一串一串的吗。”荒妹不相信栗山会这样逍遥法外。
“那有什么事呀,周围都是他的人,都在为他说话,账上没有他的错,至于那些作风问题,谁会认为那点小事作证呢。”艾方无奈地说。“听说跟窑上沾边的都有事,就他没事。”
“……”荒妹脸上又一次出现了阴云。
“荒妹,你给想个法子吧,不是好几个媳妇说花过栗山的钱吗?这些钱不都是堂人给他的?不都是集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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