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冥界的呼唤

  忘川永逝。
  绝不回转。
  没有清风掀起涟漪，没有彼岸束缚住江流，无数纸船带着红蜡，泛着最后一点灵魂的光华，在江水之中漂流，若是金色的银河一般，融化在死亡与寂静里。
  在江水旁的虚空之中，黑暗里盛开着无边无际的石蒜花海，接天连地，如同鲜血，歌颂着死亡。
  它就这样流向远方的黑暗深处，归于最深邃的永暗，而在那里——化作一片遗忘的汪洋。
  永夜之下，那是生命所永远触碰不到的世界。
  那里，便是冥界。
  忘川之尽头，石蒜花海之上，立着一座永暗的死亡之城，那里，便是冥都。
  青铜的城墙从江水之中升起，绵延千米，遮天——蔽日。
  但是遮天蔽日这样的话在冥界，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因为这里无天——亦无日。
  只有死亡与猩红的花海，永远相伴相随。
  身着着黑铁的铠甲的巨人们在河水与花海中穿行，齿轮机关驱动着那些愚昧而笨拙的巨物，在冥都之底默默地维持着头顶那座巨城的转动与运行。随着它们缓缓地推动冥都之底的轮盘与水舵，冥都之中便升起阴森的光明与烛火，亿万级台阶滚入江水，呈在那江面的正中，向着江水中漂流的无穷无尽的魂灵们张开大门。
  冥都的城楼缓缓地打开，从其中走出九排九列，八十一位身着着华服仪仗的男女，他们各自在手中握着一件物什，并非兵器，而为乐器。
  他们或是吹奏长笛，或是轻抚玉琴，或是敲打编钟，或是纵情歌唱。
  黑暗之中，他们便在那通往头顶的亿万级台阶的尽头，唱起那歌咏死亡的长歌。其曲调悠扬，如泣如诉——绝非是生命所能聆听之音。
  而在他们的长歌声中，江水逆流——漂流其中的万千烛火缓缓地升空，飞向头顶的冥都。飞向那最终的归宿。
  而在冥都的对面，滚滚忘川落作一片瀑布，而瀑布之上，石蒜花海之间，却立着一栋仿佛接连星汉一般的高楼。横跨千米，纵横天地，日月仿若出其里，星海仿若出其间。
  然而，这样的高楼之中。却不见有任何生气。
  有的，不过仅仅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青衣罗袜，怀中抱着一本比她人都要大个儿的卷宗，急急忙忙地在长廊之间穿行。
  长廊虽然横跨千百米，跨过的阶梯有万千阶，冷清落寞，空寂黯然，以女孩的小脚丫想要丈量这样一座高楼，恐怕到头顶的星星也熄灭的一天都也不够，但是女孩步于其中，却无比淡然。
  果然她所踏过的每一级阶梯，每一寸地板都像是活过来一样移动起来，齿轮连动着转盘，远方的楼阁升起而又落下，身边的砖瓦零落而又重组，在她的脚下永远铺出最短也最轻松的捷径。
  凡人总以自己的意志而建立起宫殿。
  但这里，宫殿却以自己的意志在她的脚下臣服，为她而改变。
  女孩所要去的，是这座城的最高点。
  在那里——整个冥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滚滚东流的忘川，浩瀚无垠而总被云雾缭绕的冥都，瑰丽而诡谲的石蒜花海。
  这里的一切都与死亡相连，可也许正是因为与死亡相连，所以才显得无比美丽。
  少女静静地站在那最高的地方，望着身前的黑暗与流水。
  而她的身后，一片黑暗的潮水则在身后的深宫之中涌动，缓缓地汇聚成山河，凝结成丘岳。
  一个如同高山般巍峨的黑影，缓缓地在女孩的身后成型，可是大部分却都被宫阙所掩盖，无法辨认出全貌，只能见得到无边的黑暗在其中涌动，在其中缓缓地发出声响。
  “哼。”那怀抱着大卷卷宗的少女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的黑影笑：“阎王大人，这千年间，冥界的人们有谁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吗？”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没有回答，只有难听的咀嚼声从黑暗之中传来。
  引得少女一阵无语。
  “阎王大人，求求你能不能别在少女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了！”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主公！你这样真的很没有礼貌！”
  “少给老子说这些没用的！直接说正事！”黑暗之中，那个身影仿佛有些不耐烦。一边咀嚼一边说道。“琅琊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祝融那个狗东西，都镇压了几次还不老实，居然还欺负到本王的头上来了，这次非得把他杀得元神俱灭不可！”
  少女撇了撇嘴，把手中的卷宗双手呈上。
  “据驻地死仙阿神禀报，此事另有蹊跷，她要继续调查，顺便请求我们的救援。”
  “阿神……阿神……”身前的黑暗忽然安静下来，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数遍，数遍。
  “我还是叫不习惯，这破名字。今夕就是今夕嘛，什么阿神不阿神。乱搞！现在那个臭阿神，总是给我惹麻烦！又蠢又笨，脸皮还厚！”
  “今夕早已经不在了，主公啊。”
  “你闭嘴！没其他事的话，就退下！”
  “有。”
  “说！”
  “小女子也觉得琅琊一事有些蹊跷，于是便自行调查……”
  “阳子，我说了，和我说话不用说那些文绉绉的废话，直接说结论！”
  “那么，小女子直说，调查的重要结果有三。”
  “说！”
  “一，那一日琅琊城中，除了祝融以外，还检测到了其他鬼王的力量，正在向琅琊的裂隙聚集，想必——也是想借此机会出身。”
  “我知道了。哼，一群蝼蚁罢了。”
  “二，除了冥界之外，还有其他人想要对琅琊出手，其中——已经有两股力量到达琅琊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给我看看具体的报告，嗯……等会儿，第三是什么？”
  “第三……”阳子犹豫了一会儿，而后说：“我仔细探查了琅琊阴阳裂隙的成因与成分，调查了入侵冥界信息库的那股力量，追根溯源，还专门请各地的土地公相助，查了这些年所有能够查到的资料，反复确认了很多次……最后不得不告诉您，主公……”
  “……”
  “恐怕，他……回来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
  整个冥界，都在愤怒的咆哮之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