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仙女也不能防火
阿神拉着我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门外烈火的燃烧声，惨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已然是一片人间炼狱。我和身边的姑娘连看都不敢看外边一眼，也根本就不敢去想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办！”我慌了，推了推身边的姑娘：“你想想办法啊！！你不是神仙吗？！不是司掌生死簿吗？”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谁想这死神姐姐也和我一样慌得一笔，满脸苍白，气得拍手跺脚，忽然一下子哭了出来：“还不是因为都是你啊！！！都是你，没事涂什么生死簿！你个死仔，你个臭凡人！！”
“不是，你是仙女啊，这爆个炸着个火你也没办法？”
“我……我——仙女也不能防火啊！”
“不……不能防火，你不能飞出去吗？！”
“飞……飞飞…我又不像那些讨厌鬼长着翅膀，我哪儿会啊！”
“神仙还不会腾云驾雾？”
“要考驾照的嘛！你以为腾云驾雾这么容易？我科目三都挂了三次了都没过，下一次科目三还得等到一百年以后……”
“你真废啊！科目三都考不过！等等……为什么神仙也要考科目三啊，你到底行不行啊？”
“考不过科目三怎么了嘛！很正常好不好！腾云驾雾有什么好的！人长着脚不就为了走路，你看看我们局子里的包大人，黑大人，白大人出门的时候不都是凭着脚力吗？”
“好了！谁想知道你想走还是想腾云驾雾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啊？我们现在怎么出去啊姐姐？！你这个神仙到底会什么啊？！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这种时候怎么办？！”
“我……我百度一下，碰到火灾怎么办。”阿神想了想，拿着手机开始打字。“首先不能坐电梯，然后要把丝巾沾水准备好掩住口鼻……”
“不是~！你……你连一点法术都不会啊？”
“法……我学过啦，怎么不会啊……就是，就是法术考试的时候那个臭老师不喜欢我，给了我一个零分而已，其实我法术可厉害了……我……”
“那你倒是来一个啊！！！”
“你真要看啊？我真的很厉害的。”
“你厉害个屁你厉害，我信你个鬼。”
“我本来就是鬼啊……不，我是死仙。是仙女。”
“管你是死神还是死仙，有什么区别。”
“区别那可大了。你别看我成绩差，这么笨，还老被人骂，但其实我可厉害了。”
“你吹吧你！我们都要被烧死了。”
“我说了，我一般不外露，因为会很痛。”阿神叹了叹气，看了看我：“你真要见识见识本仙女的厉害？”
我深呼了一口气：“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那当然。”阿神微微一笑，从不知道哪里给我递过来一把刀。
“干嘛？”
“给老娘一刀。”
“你神经病啊？”
“我是认真的。我是死仙，我的法，要以死亡相连，不死不行。”
“死……死了还放个屁的法啊？！你流星一条啊！”
“什么流星一条，我的法不叫那玩意，我的厉害也不是那种厉害。”
“我看你吹牛倒挺厉害的。”
“你捅不捅我？我不能自捅，一定要被杀才行。”
“怎么这么麻烦，你要我捅你……草，你这台词真糟糕！能不能换一个！”
“你，你流氓！……罢了，不跟你说这些。你快杀我，快捅我！快！给老娘一刀！”
“你……你有病啊！我……你要我杀你？我怎么会杀人啊……”
“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我是男人就要会杀人了……我连鸡都没杀过！”
“凡事总要有第一次嘛。今天就决定由你来杀你人生里的第一个人好了！”根本不由我说，阿神就把刀递了过来：“你看啊，就一刀，就一刀捅死我就行了！”
“你这样会有不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我，我不要啊！”
“你要！”
“我不要！”
“组织上已经决定你要！”
“我真不要！”
就当我们各自推让的时候，一声更恐怖更加洪亮的爆鸣声从身后传来，恐怖的焰浪直接撞碎我们身后的大门与墙壁，轰碎我们屁股下的楼层。
我们脚下的这栋医院大楼正在崩然倒塌，阿神虽然不靠谱，但她没有说错。
这里的一切，很快就将会不复存在……
好热。
好痛。
身体之上的一切都仿佛被烈火吞噬了一般滋滋作响，锥心刺骨，钻入身体。每一条血管，每一根骨头都好像龟裂开来，像是被随意摔在地上的人偶一样，摔得粉碎。
每一次的呼吸我仿佛都得要吸进十来吨的尘埃，那炽热的温度涌进我的心肺，在我的喉鼻之间流淌，宛若滚烫的岩浆。
我还活着吗？
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记忆的最后，好像是我与那个女孩都一齐被那烈火所吞没，我不相信我能从那样的火海里活下来。
那么——我死了吗？
但是身体的疼痛却依旧这样明晰，不光光是因为炽热，也是因为我体内那原本就存在的伤痛，火焰仿佛再一次唤醒了那些无名的病痛，连同着炽热一同焚烧我的躯体，我的心脏像是一团火，从我的胸膛喷发出无尽的热，钻进每一个裂隙，仿佛要把撕碎一般的疼。
死如果是解脱，我为何还要忍受那样的痛苦。
不。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我这个本该死去的人——还活着。
我用力的咳嗽着，不只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堪堪睁开了眼睛：
而在我的眼前，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阿神满脸都是烟熏与烧伤，那原先一尘不染的白色头发与肌肤现在都满是污秽而熏黑的暗红，没有一处完好。
她闭着眼睛，颤抖着趴在我的身上。我能够感觉得到那小小的身体里好像在拼命地用力着想要从我的身体之上起来，但是她却连微微动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呵……凡人……醒了阿……太好了，我还以为……白白给你……咳咳……挡下这一难了……”每从嘴里吐一个字出来，女孩都要竭尽全力，连着休息了好几回才勉强说完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记忆的最后一幕，好像是那个孩子用力扑在了我身上，在爆炸将我吞没之前护住了我。
“你……”
所以——我才没有死吗？
“你救了我。”
“是你救了我吗？”
“那……那当然……”
我不相信那样一个小小的女孩的身体能为我阻挡住那样的红莲，然而我也记得那个女孩说过——
“我可是神仙呐……”
虽然是个笨蛋，但也能在最后最危险的时候，用自己给一个卑微的凡人
阻挡住致命的烈火。
“还愣着干嘛……既然醒了，先……先把我扶起来……”
我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呼进了一团火一样难受，但这却使我稍稍恢复了些许力量，我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我身上的女孩，立起身来，让她稍稍靠在我们身边的一片倒下的墙壁之上。
女孩躺在身后的废墟之上，看着眼前燃烧的火海，微微叹息。过了好一会儿，她好像才稍稍恢复了一些气色。
我和阿神刚才所在的医院此时此刻早已经不复存在，只空余一片还在滋滋作响的废墟。医院本来是救死扶伤之地，现在却变成一片炽热而可怖的炼狱，没有一寸还保存完好，没有一人还能够得以幸存。
不光光是医院，连同着我们所在的医院，周遭近乎一个街区都被那可怖的爆炸所吞噬，整个琅琊都在那火海之中摇曳，头顶的天空也早已经阴云遍布，狂风肆虐，脚下的大地分崩离析，如同地狱在人间敞开了大门，释放出无穷的烈火与死亡。
就像是刚才——吞没琅琊另一边公园的巨大爆炸一样，让天地也为之动摇。
陈雨霏……我又担心起那个家伙了。
但是此时此刻，我连自身都难保。
“现在……知道你闯下什么祸了吧？”身边的女孩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无奈地说。
“都是因为我……我吗？”
“我原以为是你，但现在我知道了……不单单是你。”
身边的阿神缓缓地向前伸出手，指向前方：
“你大概看不见吧？凡人。”
“我只看到一片火。”
“你自然只看到一片火，凡人只能看见凡间之物，看得见生，却看不见死，这自是理所当然啊……不过，今天我可以破例，来，头伸过来。”
我照做，阿神伸出手来，轻轻地在我的额尖上点了一下。
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一片明亮。
一切的景象也都变得再也不同。
大地之上升起无边的光点，拖开长长的焰尾，如同逆飞的流星一般在我们的身边划过。落下微微的荧光映照我们的面颊。
“那是什么……”
“那是死，那是你们凡人之死，也是我们死仙所要牵连引渡的魂魄……只是现在……”阿神的语气渐渐地凝重。“大事不妙……”
“为……”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一声撼动天地的咆哮就让我从迷茫的状态里拖了出来。
那是不属于人间的可怕吼声。
天地之间电闪雷鸣，大地之上的裂隙分崩离析喷发出炽热的烈炎。
但这却还并非是最可怕之物，在火海与废墟之中，大地之中钻出了一头庞然足足有数十栋楼高大的巨物，周身裹挟着耀眼夺目的烈焰，坚硬的长角与骸骨包裹着那其中宛若流动着燃烧着的烈火与熔浆，塑出那可怖而狰狞的模样。
我呆呆的看着那曾经只存在于故事与传说之中的东西，看着那仿佛与真实的世界全然无关之物，看着它在大地之上拖行，将所到之处皆化作一片火海，看着它每移动一步就掀起巨大的震颤，让天地与整座城市都开始摇曳。
“那是什么……”
“是祝融。”
“祝融？！祝融……火神吗？是那个祝融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阿神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那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现在他只是恶鬼，我原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涂改了生死簿，谁曾想原来是这家伙来到此处，方才的爆炸，你们凡人眼中看到的爆炸，全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鬼。看来……情况比我想得还要糟糕。”
“你说爆炸是那家伙弄出来的！？”
心头的气血一下子汇聚到我的脑海，浮现起的，尽是方才在与陈雨霏通话之后的绝望。
陈雨霏。
陈雨霏。
陈雨霏！
害死你的人，就是眼前的鬼吗？！！
“如此看来，生死簿上的情况有些问题，那么上面写的东西也就不能再算数了，凡人，如果你刚才想救那簿子上的某个家伙，现在你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我做，我什么都做！”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我急忙问。
“帮我……斩杀恶鬼！”
“恶鬼……”我看着那头火焰的巨兽在大地之上拖行，还未能全然理解阿神言语其中之意。可下一秒，那头火焰的恶兽却向着天空一阵咆哮，巨大的震颤冲散天空，卷起大片的尘埃化作暴风向我们袭来。
我急忙拽着一旁的女孩往身边的另一块墙后一挡，才堪堪躲开这样一击。
但是原本环绕着我们身周的那些魂魄却没有这么幸运了，炽热的火焰旋涡袭来，一下子就将他们全部卷入其中，那头火焰的恶鬼磨牙吮血，轻轻搅动巨口将那些魂魄全部吞入腹中。而后身形一下子膨胀数倍，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遍布整座琅琊。而随着它体型的膨胀，它所在的陷坑也变得越来越巨大，而整个琅琊城中，也有更多的魂魄如同流星一般聚集到它的身体之中。
“那家伙……那家伙在吞这座城里人的魂魄！！！”
我的心忽然一慌。
我想起生死簿之上，那个我耿耿于怀的名字。
陈雨霏啊陈雨霏。
若是你今天真的……真的出事了……
那你岂不是也在其中……
“怎么办……阿神？阿神，阿神！！！一定不能让它继续吞下去了！！阿神！！”
“怎么办……那样的家伙本不该是我能够对付的，一定要去叫学长学姐，甚至黑大人白大人亲自来，但是眼下，谁能叫得到啊，只能我自己……自己对付那家伙了。”
“你……你能对付的了它吗？”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话。
“呵，我看起来是笨笨的，很不靠谱。但是我真的很厉害。”阿神忽然得意地笑了笑：“虽然今天这件事都是你惹的祸，但是我也有责任，不能全怪你，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你还记得要怎么做吧？”
“怎么做……”我看着阿神又将那柄匕首缓缓地递给了我：
“杀了我。”
“……”我一阵沉默，这一次我看的见那个女孩眼睛底下那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看得见那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握住我的手，缓缓地向她推去。
我依然还在犹豫，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
做起来……
我使劲摇着头，闭着眼，依然还在抗拒。
但是眼前浮现起的，却是某个让我怎么也无法割舍的影子。
陈雨霏。
就当是……
为了你！！！
我什么都……都可以做！！！！
“对不起！！”
锐利的刀锋缓缓地滑入少女的胸膛之中，心脏之间。
阿神的嘴角——微微一笑。
“谢谢你。”
那一刻，苍白的光芒陡然降临。
白色的羽翼，在天地间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