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先欠着
苏瓷的不可思议全写在脸上，霍放瞥一眼她震动的表情，没有回答她。
少年散漫地起身，双手吊儿郎当插在兜里，他扬眼看向班主任。
“老师，山沟教育就这样，老子能识字不考零分，就已经是对自己的尊重。”
“你没经历过这种烂事，凭什么说我态度不端正？”
“倒是老师，你当着全班的面指责我，安的是什么心？”
他连续质问，分明是目无尊长的模样，却意外赢得了全班的掌声。
不仅如此，更有甚者吹起口哨：
“放哥牛逼！我看老王就是歧视基础差的学生！”
“怼得好！一天天的没本事管住学生，还把锅往我们头上扣了！”
“老王滚出才艺班！”
……
一班的混不吝竟是团结一致讨伐起班主任来。
王聪气得两眼发花，偏偏半天还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最后，他将名次表狠狠排在讲桌上，指着班里的学生骂：“你们这群目无尊长的烂泥，好，好得很！你们不识好，我还不想教，等出身社会自有人来收拾你们这群渣滓！”
王聪骂完拂袖而去，才艺班集体狂欢，看得苏瓷瞠目结舌。
她蹙了蹙眉，侧首对霍放说：“你永远都这样霸道自私吗？把老师气走了，对大家又有什么好处？”
王聪固然也有问题，但才艺班的学生本就不服管教，连他这个班主任都放弃了，别的老师又将如何对待他们？可以预见，将来不会再有人费心冒险来管他们，而最后错失更多的显然不会是老师。”
“怕什么？他走了老子再给你找个更好的。”霍放痞里痞气对她笑，“小同桌，保证把你教成尖子生那种行不行？”
苏瓷气结，侧过脸去不想再同他讲话。
霍放伸手敲敲她的桌子：“别忘了刚才的赌约，敢耍赖你试试？”
苏瓷一顿。
难道他月考之时，就已经想好要“算计”自己这一遭？但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霍放，”她戒备地问，“你算计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打定主意，如果是太过分的事，那无论如何都要拒绝。
却不料，少年睨她，语气透着兴致缺缺：“先欠着，想好会通知你。”
苏瓷还想说什么，他头一歪，又趴桌上睡了。
徒留她一个人原地发愣。
莫名地，苏瓷总觉得这辈子的霍放太过反常。
不仅仅是性格变得暴躁，就连他的行事风格也越来越让她捉摸不透，本该生气的事他不气了，本不该担的骂名他却要背着。
她甚至怀疑，霍放根本不是为了这个赌约，才故意考砸。
想到重生后和少年的种种，苏瓷心中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但转瞬，她又将其打消。
且不说霍放这样的人，把囚禁当对她好，又怎么可能特意考个吊车尾代替她被公开处刑。就算他这辈子转性了，近来她学习态度全班最端正，他又怎能料定自己会考倒数第一？
苏瓷摇摇头，压下心中所想。
她将注意力重新投放到试卷当中，现如今才艺班的老师或将成为甩手掌柜，课外辅导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想了想，她给苏寻发了条信息：
【哥哥，你忙完了吗？月考成绩出来了，我想今晚就开始补习，可以么？】
今天傍晚出门，苏寻就告诉她，他已经说服父母，忙完这两天就可以替她补习。
前世今生，她刚回家时，哥哥对她都表现得冷漠薄情。
苏瓷不知道哥哥这样做抱有何种目的，但能借此机会和他更熟悉一点，也算值得。
*
当晚，苏瓷没有多上那节晚自修，提前回了家。
不出所料，苏西已经拿着全班第一名的成绩在家里炫耀许久，她回去的时候父母都还在夸苏西。
“姐姐回来啦，”苏西朝她一笑，转头就对苏启锐道，“爸爸，姐姐今天也被老师夸奖了呢！”
来了。
她就知道苏西会利用月考成绩作妖，所以提前回来摆平她，以便在苏寻回家后就能立刻补习。
苏启锐一听，果真问她：“是吗？看来赤赤谦虚了，考得其实还不错？”
苏西眼珠忽溜转悠，笑着替她作答：“是呢，姐姐总分破百啦，因为她同桌霍放每科都只考几分，所以老师夸姐姐态度端正来着。”
说着，她话头调转：“不过爸爸，以姐姐的基础，我觉得姐姐的确考得不错，以后会更好哒！”
苏启锐眉头轻拧，满眼不赞同：“没记错的话，总分是750吧，赤赤只考了100多分？”
他原本理解大女儿的境况，但对比小女儿快600的分数，也还是太差了点。
苏瓷心中冷笑，面上却看起来十分羞愧。
她低下头，表情甚至有点卑微：“对不起爸爸，那个山村整个村也只有一个老师，我……真的尽力偷学了。”
“偷学”二字可谓精髓，使人立刻能想起那些有关“山区童养媳被虐待”的社会新闻。
苏启锐心中的火气消减不少，然而，苏瓷这次考得实在太差，他这次没有被她的柔弱所完全打动。
苏父眉头愈深，语气也变得更严肃：“即便如此，你以后也不可事事怪罪从前遭遇。西西成绩这么好，又特意转到你一个班级，你有什么不懂的也该及时请教她。”
“爸爸，”苏西见缝插针装可怜，“其实我想和姐姐同桌的，这样沟通学习也更方便，但姐姐现在同桌是霍放，所以我就没强求了。”
苏父直接沉了脸：“胡闹！霍放又怎么了，他霍家人怎么不学无术都行，你能和他比？你脑子里成天想这些，成绩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他越说越气，直接命令道：“苏瓷，明天到学校你就换去和西西坐。”
苏瓷眯了眯眼，她没想到苏西竟还没放弃同桌的事。
父亲正在气头上，她心中冷笑，面上却看着委屈：“爸爸，你上我们学校论坛就可以知道，是霍放强迫我和他同桌并赶走了妹妹。比起阴晴不定的霍家人，我当然更愿意和西西同桌，如果爸爸能找老师解决这件事，赤赤求之不得。”
苏西喜欢霍放，苏瓷上辈子就知道，所以她才会去招惹霍放。
前世苏西就总是恶人先告状，那时她都洋洋得意的说是苏西自己没本事，就像那天在商场故意刺激霍放那样，因而，父亲他们也总是站在苏西那边。
可现在，苏瓷学聪明了。
霍家的人想勉强谁轻而易举，现在的霍放连班主任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是她。
她陈述的事实，显然极具可信度。
苏启锐见大女儿被质疑被误解，都仍是柔柔弱弱的，半点脾气都没有的模样，更相信她能轻易被或家人欺负了去。
他面色稍稍缓和：“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好好学习。”
苏瓷温顺点头：“哥哥今晚就开始给我补习，我会努力的，爸爸，你给我一学期的时间好么？”
她承诺：“学期末，我一定拿出点成绩。”
“爸爸，姐姐说得有道理。”苏西居然没有反驳，“她刚回来的确需要时间，我和哥哥一起辅导姐姐，这学期末如果姐姐还跟不上，其实可以从高一系统的学习！”
她居然还存着让自己留级的心思！
在高二混一学期再降级，届时有心人稍稍煽动，学校里的人将如何议论苏瓷不言而喻。再者，她降一级苏西便将永远跑在前头，许多事情也会变得更被动。
苏瓷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见父亲脸上有所松动，抢在前面说：“爸爸，我不留级！我一定可以进步！而且，就算我将来成绩差强人意，也可以走艺考路线，降级是下下策。”
怕父亲不同意，她又补充道：“而且，我本来也想学习一些才艺，将来在公开场合才不至于丟了苏家的脸……”
苏家在白市也算有头有脸，最近还出席了霍家的晚宴，女儿降级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苏启锐沉吟片刻，没有强求：“行，赤赤喜欢哪门艺术都可以先试试，这个爸爸不反对。”
到底是亲女儿，丢脸事小，更重要的当然还是要有真材实料。
因此，他顿了顿话头调转：“但是成绩一样重要，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下次月考没起色就立刻转去高一，趁早打好基础。”
父亲语气笃定，是直接下了命令。
苏西眼中满是得意，但意外地，苏瓷却也没有反对。
“行，我答应爸爸，但是——”她适时提出自己的要求，“一个月时间太短，西西和哥哥毕竟也要忙自己的学业，请爸爸帮我找个家教行吗？”
她解释道：“老师毕竟更专业系统，得到最正确的引导，也才能发挥我的真实水平。”
苏启锐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行，爸爸明天就替你物色。”
他决定了苏瓷的前路，转头又给了苏西一张银行|卡作为第一的奖励，然后才上楼去。
施压了降级的条件，苏西对于她请家教的事也无所谓了。
她举着银行|卡朝苏瓷眨眼睛：“姐姐，其实降级也挺好，这样你就不用被迫和霍放做同桌了哦。”
苏瓷冷哼一声，回敬：“是么？我想妹妹最好祈祷我能留下，否则我被降级一个不高兴，恐怕全校就要知道你的养女身份了呢。”
苏西最在意的把柄被她握在手中，一时气结不知如何回击。
而苏瓷不打算再和她浪费时间，转身回房温习功课。
一个月的时间太过紧迫，她想要在苏寻回家前，先总结自己所有的短板。
苏瓷这一弄就是小半宿，等她明白自己的短板，几乎就是所有知识时，苏寻终于回复了她消息。
【晚上给西西讲试卷错题没看见，明天再开始补习吧。】
她看着哥哥的信息，微微发愣。
上辈子苏寻也总是这样，他和苏西感情很好，从来都将她放在第一位。
那时候，苏瓷脾气很坏不好相与，两人总是针锋相对。直到大学那次，她被苏西害得身败名裂，连父母都不相信自己，唯有苏寻信她。
苏寻大学后不知是否更能理解她的心情，虽然还是常常以苏西为先，但对她也比从前要更柔软些。哥哥出事成为植物人前，其实也正要来找她。
所以，重活一世，苏瓷很矛盾。
需要争取才有的亲情，她本不该去强求，可面对哥哥苏寻，她却总无法彻底放弃。
前世苏瓷就一直在想，倘若哥哥没有成为植物人，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至少也能拥有一丁点儿的兄妹情呢？
苏瓷最终没有尖利地回复苏寻。
她将自己的月考试卷拍下，一一发给对方，然后说：
“我从山村回来毫无基础，处处都是短板，要麻烦哥哥多费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