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卫生站东面的墙上挂着人事结构图和工作人员介绍表。
当我看到第一排左边第一位的名字和照片时,我的心快马加鞭地跑了好几个圈。
陆白芷,女,全科医生。紧接着右边是一张身穿迷彩服,头戴迷彩帽的半身相片,这是我在番禺基地训练时照的相。这个卫生站是谁开的?我心里有了答案,只待证实。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暂时只有一个医生坐诊,里间应该还有一名护士。坐诊的医生应该是介绍表里第一排右边的那位副站长兰拯,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山里人比较显老,他的实际年龄应该更小一点,但他的真人比相片要好看些。
我拉着杨逸坐在兰医生桌子前的椅子上,“兰医生,我朋友最近休息不好,可以帮她开一些养心安神的药调理一下吗?”
兰医生刚才一直在计算机前整理数据,见我们说话才抬起头来。他看到杨逸时眼睛亮了一下。美好的事物总是另人赏心悦目的,这为我们后面的消息探听打下个好基础。
兰医生认真地给杨逸把完脉,问:“姑娘姓名?”
“肖杨”杨逸答到。
“你身体并无大碍,休息不好的原因很多,比如压力过大,思虑过重,或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都会导致失眠。我可以开些药给你调理,你是想回去自己煲还是中成药?这种调理类用药,草药是免费的,但中成药要收钱。”兰医生说。
“医生,给我开中成药吧。”杨逸答到。
“你的身份证拿来登记一下。”兰医生说。
“医生,我们是背包来徒步的,我们的身份证和之前所备药品都不小心掉山沟里没了,好险钱分开了装还在身上。所以我们等会还要开些感冒发烧,跌打外伤的常备药。”我怕杨逸和我稍后的台词不同,赶紧接过话说。
兰医生这时把目光放在我脸上,愣了几秒,又看看墙上他们站长的相片,低头思考了片刻,说:“两位姑娘,原则上不管你们有没有身份证,我们都应该给你们开药治病的,但是你们现在不是紧急情况,而且我们这些药都是运营这间卫生站的出资人直接配送的,我们的药也不能出师无名。”
他的话在情在理,我一时不知怎么接。
“兰医生,如果只要出师有名的话,你可用你的身份证帮我们开药,我们会全额付款,不占用你们免费用药的名额,如果上面来查你,你就把实情相告,这间卫生站的运营者既然目的只是服务大众而非营利,只要你给出合理的解释,相信没有人会责怪你的。”杨逸接过话说。
兰医生看着我笑了一下低头想着什么。我怀疑他是不是以为他们的站长陆白芷现在正在微服私考,所以他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我说:“兰医生,是不是你这里库存的药品不足,如果这样你可以现在写申请让他们送些药品过来吗?我们可以等。”
“我们不单是全额够买我们所需的药品,你也可以在给我们的药品上加成,送此批药品所涉及的费用皆可算在我们身上。”杨逸看我一眼紧接着说道。我和她都隐隐看到了一条无需找学校老师就可以通向外部的路。
“药品库存的确是我刚才考虑的一个问题,既然你们这样说了,那我就向上写申请,同时说明一下情况。你们现在把所需的药品列个清单给我吧。”兰医生抬起头看着我们说,同时拿出两张A4纸和一支笔放在我们面前。
我接过纸笔开始列清单,复方感冒灵,霍香正气液和丸,红霉素眼膏,云南白药同时不忘拉话道:“兰医生,从申请至到货,一般药品补充的时间周期有多长?”
“通常都是今天申请明天到。”兰医生边给杨逸继续开着刚才的方子边说。
“好高效啊!”我赞到。
“是啊,我们胥先生说救死扶伤的事是不能等的。”兰医生说话时语气中带着丝自豪。这么好的老板能不自豪吗?
“胥先生人真好,他一定是个充满智慧的老者吧?”我抬起头问。
“不是,胥先生不足三十岁,广州人。我虽没见过他,但是前面冉日学校的校长见过,说他是一位英俊潇洒又谦恭有礼、有爱心的清贵公子。冉日学校全部由他个人出资建成后交还当地政府运营管理。他在学校以私人名义设立了优生奖学金,每个年级成绩排名在百分之十内的皆有奖励。这座学校本来叫乳源县少数民族学校的,但经当地政府商量后最后以乳源县冉日学校为名,因为该校所惠及的人群不只是少数民族。”兰医生似乎很高兴和我们分享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感受着身边杨逸沉重的悲恸,听着兰医生的话,内心竟产生半丝极不合适宜的欣喜,原来子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我们这间卫生站也是胥先生全资而建,并由他亲自经营管理的福利性医疗机构。我们的站长陆医生听说是胥先生的未婚妻,她不但医术高明而且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兰医生继续介绍着。
听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夸着自己,那种感觉有些作。我的清单此时已写好,便递给了兰医生,随即换了个话题问:“你们平时都是打电话申请备药品的吗?”
“不是,我们发邮件,这样可以减少犯错的机率。”
“这里连2G信号都若有若无的,你们怎么顺畅发邮件特地为这里铺了光纤?”杨逸问道。
“光纤倒没有,但是有胥先生铺建的信号站,这个信号站可以通过胥先生在韶关市里建的主基站连接到我们平时用的因特网。”兰医生说。
“兰医生,我们进山几天了,微博上不去,微信也刷不了,我们能借用一下你们的内部网吗?”我说。
兰医生看着我笑而不语。
“那我们借用你们的计算机查一下邮件看看新闻可以吗。”杨逸问。
兰医生想了想后点了下头,指着旁边另一名医生的计算机说:“那你们用那台吧。”接着他边看我给他的清单边说:“你这些常用药我们都有,今天上午刚好有车过来,应该就快到了,你们如果赶时间,我可以先把这次的药给一部份给你们。价格的话要等今天发邮件问过总部后才能定。”
“谢谢你。”我和杨逸同时说到。
我分秒必争地打开计算机,拿出手机数据线,把之前录的音频资料传入我的126邮箱。我没有杜朗哥他们三人的邮箱,有也不敢发。我用计算机登录了我的微信,把杜朗哥,子冉,纪长霖拉入同一个群,正想告诉他们我的邮箱秘码,又觉不妥,看着那个刚建起的四人群,没有一个人主动说话,这种不正常打消了我用微信传递信息的想法。我把邮箱密码重置,在刚才写剩的那张纸上写“1月1日我的三副画”,接着在那句话下画了第一幅──晴空万里,第二幅──东边红日升,第三幅──岸边长长的红树林,然后把我的邮箱账号写在下面,把伍家囚禁我的经纬坐标写在纸上,在坐标旁画了一尊佛,佛座下的架子是空的。我用手机拍下这幅画。趁兰医生没注意,点开计算机桌面上的邮箱符号,通常天天用的工作邮箱都是不用秘码登录的,我试试看能不能打开。事如所愿,我登了进去,立马找到他们平时申请用药的收件人地址,快速把手机拍下的画上传到邮箱,在邮件里郑重写到,至胥子冉收,署名陆白芷。这是他们内部的网络,安全性相对高很多,只不知收邮件的工作人员会否把这封邮件转给子冉。
杨逸给我拿来两张白纸,说:“一式三份吧,用最原始的传递方法把信息再发出去一次。希望一会送药的车不会离开得太晚。”
我把刚才的画又画了两份。杨逸上网买了好多男性用的小东西,向我要了杜朗哥,子冉和纪长霖的家里地址,网购上填上他们的地址。
在等送药车来的过程中,有位男性患者一边咳一边走进来,他咳得腰都弯下了,坐在兰医生前又咳了好一阵才能开口说话。
“兰医生,我这咳了快两个月了,好象都不见好转。自咳嗽后都没睡过好觉,日夜都是这样地咳。”男子眼圈发黑,眼袋很重。
“你这咳嗽寒咳热咳的药都试了,照算总有一种是对症下药的。”兰医生给男子把着脉象是在自言自语。他让男子伸出舌头,我见那舌头苔白,舌厚,边缘有齿痕。兰医生又问他的最近的痰为何状,男子说痰偏白但不清。兰医生蹙着眉,看着男子的面色。他似乎一时找不到方向。我根据患者舌苔的初步判断,男子有肾虚的可能。
趁着大家无话的空隙,我插话道:“这位大哥,我去年也是象你这样,日夜不停地咳,后来遇到一位老中医,他说日夜不停咳多为风痰或肾虚,但见我的痰白而不稀,我的尺脉沉迟细小,苔白,大舌头,有齿痕,他断定我是肾虚,给我开了几剂补肾的药,只三副药,我的咳基本就好了。不知你的症状与我是否相似?”
男子本是斜对着我们坐的,这会看过来,眼里也一亮,象是找到同病相怜的人般,“这位小妹妹是吃的什么药?我只知道自己白天黑夜的咳,你说的其他我都不懂,不过你的药方我想试试。”
“按你说来,我和你的身体情况未必相同,那药可不能随便吃,吃错了会耽误你的治疗的,还是等兰医生给你开些针对你身体状况的药吧。”我看着男子说道,眼里的余光注视着兰医生,见兰医生的无名指正在男子左手尺脉处取脉,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话,便和杨逸一起又在网上逛着。
半盏茶的功夫,兰医生说:“你之前的药如果还有剩也不要吃了,我给你换一种药试试。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说着他喊来里间的护士出来给男子抓药。我们来了一个多小时了,里间的护士还是第一次走出来。那护士一边走一边拿毛巾擦干着自己的手,她刚刚应该一直在清洗医疗器械或其他什么用品,难怪里面时不时传来水流声。
门外传来喇叭声,我和杨逸高兴地向外看去。一辆1.5吨车停在卫生站的正门口,车尾对着门,很快车上下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脸膛偏赤,身型微胖,典型司机的派头。这位司机来到车尾打开对开的两扇货厢门,里面靠门有几箱药品,还有些别的物资。他从车上把药搬下来,我和杨逸赶快跑去帮忙。男子很惊讶地看着我俩,扯着嗓子喊,”兰站长,你们这什么时候多了两个护士?“
这时兰医生也走了过来搬药,“她俩是来买药的。”兰医生看了我几秒说到。
兰医生走进去后,我和杨逸一人搬起一箱不太重的药,杨逸轻声说:”大哥,我们是来这里徒步的,走得累了,想搭你的顺风车回去,路费由你算,你看怎么样?“
杨逸最懂经济效应,尤其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钱对生存至关重要的他们来说,是求他们办事时最简单有效的招数。
“我反正也是要回去的,路费就不用算了,不过我只到回韶关市中心,你们要到哪里去?”中年男子爽快地说。
“正好,我们就是去那,那就太麻烦你的。谢谢大哥。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起程?”我和杨逸同声说道。
“我还要到村头去帮人送几件货,一个小时左右会回来。从这里去市区走一段高速的话不用两个小时就到了,现在不到十二点,你们可以在天黑前赶回家的。”中年男子答到。
“大哥,您贵姓?”我问。
“免贵姓赖,你们怎么称呼?”赖大哥问。
“她姓肖,我姓杜。我们在这里待了一个早上,有些闷了,可以跟你一起去送货吗?”我说着,杨逸也用目光询问着赖大哥。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我和杨逸都想快点离开。
“你们要是不嫌累,我倒是在车上多了两个说话的人。”赖大哥高兴地说。
我和杨逸赶紧放好药品,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杨逸留下500元对兰医生说:“兰医生,我们刚好坐赖大哥的车顺路去一个地方,回来再取药。”
兰医生说:“不用500元这么多,你们取药时再给也不迟。”
但我和杨逸已经跑上了赖大哥的车,车子启动了,车的倒后镜里看到兰医生拿着钱追出来。赖大哥想停车,我们说不用理会,车子加速向前离去。
冬天粤北的山不象北京那样萧瑟,但山头绿树下夹杂的枯黄的野草一样给人带来悲伤。一块块或高或低的耕地上除了偶尔出现成片的甘蔗和小块的菜地,其余是一片荒芜。零星的村屋散落在离稻田不远的山脚,有的屋子还有原始的烟囱,正冒着白色的袅袅炊烟。屋前的黄泥土山路弯弯曲曲通往山的那一边看不到尽头。头顶的暖阳温柔地照着大地,修长的甘蔗叶在阳光下闪着粉白色的光。如果不是逃亡,这是一幅多好的田园风光。子冉每次来这里时都会有心情欣赏到这些美景吧。
赖大哥送货的地方都是田头地尾,车子开不过去,他只能背着货物走过长长的一道又一道的田埂来到村民的家。赖大哥身材不高,他的脸虽晒得有些黑,但总是快乐的笑着,那种最简单的快乐能感染人的心情。他的货物多的时候我和杨逸也会帮他一起拿过去,村里人多数养了土狗,看到陌生的我们它们都会吠不停,但赖大哥出声一喝,它们就安静了。
如他计划的,一个小时后,我们开始返程。车子来到村口小卖部,赖大哥下车给我们一人买了一桶方便面,还是借小卖部的热水泡好的。我们不客气地接过吃得干干净净。小卖部里坐着好几个人伸长脖子望着赖大哥的车。赖大哥从车窗里看着他们报歉地笑着摇摇头,也不说话。
我问:“赖大哥,你和他们还有接头暗语接头吗?”
赖大哥笑着说,“不是,是这村里没有去镇上的车,大家要外出不是走路就是搭别人的顺风车到镇里再坐车去县城或市里。而且镇里去县城的票也不好买,以前还可以请人代买,现在凡票都说要实名制,所以也没人代买,他们知道我的车去外边,想搭顺风车,但现在只剩一个位,他们都是三两成群的,没法坐。而且和你们也不顺路,不想耽误你们的时间。”我看了杨逸一眼,心想这伍振霄带我们逃亡的路真的很迂回,难怪现在也未见追兵到,他这缜密的心思是随了他爸吧。
赖大哥清理着车上的垃圾,看到我手边几株芸香草,问:“这个臭草是我们夏天用来煲绿豆水喝的,你冬天采来有什么用吗?”
“这个臭划的学名之一是芸香草,它解表,利湿,此咳平喘,用于风寒感冒,伤暑,吐泻腹痛,小便淋痛,风湿痹痛,咳嗽气喘。”我给他介绍到。
“还能治风湿痹痛?我奶奶就是风湿痹痛的症状,不能行走快两年了,我暗地里请了医生给她看病,药开了好些,但她死活就是不肯吃,说是老年病,就这样了。按你这么说,那我把这个草煲水给她喝说不定还能治一下。这个草我奶奶以前常煮糖水给我们喝,应该不会认为是药。”赖大哥说。
“如果是风湿瘫痪,你可以用两斤芸香草,半斤舒筋草水煎给她每日洗澡,泡澡试一试。这样她该不会抗拒吧。”我说。
赖大哥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我数秒说:“杜姑娘长得好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我这大众脸,哪里都可见,好多人都觉得哪里见过呢。”我笑着说。
赖大哥仍旧时不时开车,时不时通过车内镜看我,然后突然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和那个卫生站站长的照片长得很象。不过你这可不是大众脸。”
我淡笑不语。我和杨逸本想撑着和赖大哥说说话,但因为这位大哥和车都属于子冉旗下的,我们少了些警惕,昨晚之后的各种精神折磨让我们此刻忍不住瞌睡得前仰后倾。赖大哥见状也不再说话。似醒非醒中我们到了粤北山城的市中心。这里有大都市林立的高楼,又有城乡结合部里那种低矮陈旧的黄色小楼,穿梭其间好象走在从乡村到县城再到城市的大融合中。
赖大哥问我们在哪里下,我说解放路下。每一个有历史记忆的城市的繁华路段都有一条路叫解放路。赖大哥果然在解放路放下我们。这里有很多酒楼,食肆,也有酒店。我们进了一家不太起眼的小茶餐厅,让自己饱餐一顿。同时约来了顺丰快递,把手里的三张画分别寄出,并注明非本人不得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