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80 章

  郁宁宁并不觉得意外。
  何菲娣用尽了手段,软的硬的,装病甚至真身上阵,无非是想制止自己的儿子与她亲近。
  从前郁宝岩以学业为借口,她不能强求,如今,眼看郁宝岩要毕业,如果他继续在致飞工作、顺利转正,很可能就这么定居在瑸城。
  郁宝岩呢?大大方方地说要在瑸城照顾姐姐。
  郁茂经呢?男孩子在哪儿打拼都无所谓,有本事,能挣口饭吃就行。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谁都不能理解何菲娣内心的苦痛和折磨。郁宁宁想想,都要替何菲娣委屈了。
  如果这份委屈不是以她为宣泄口的话。
  难得何菲娣这么直截了当,郁宁宁的回答也很干脆。她说:“您想都别想。”
  这话很不客气,落在心高气傲的何菲娣耳中相当不中听了,似乎是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郁宁宁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小女孩,她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你见过白缙的父母了,不说他们的气度、层次,关婕为人豁达,白教授和白缙是一脉相承的正直严谨,全家清正高洁,你带着这样的成长经历,这样敏感自卑小家子气的心性,配得上吗?”
  “白缙和你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善心吧。看你一个人在瑸城生活,没有家人朋友,呵,日子过成这样,性子也别扭,他真的会喜欢你吗?”
  这一次,郁宁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直到今时今日,还要您花这么多心思在我身上,我还挺荣幸的。”
  她说完一顿,嗤笑了声,自嘲于到了现在,她还是说不出强有力的诛心之词。
  她活着,性子不像生父,也不像生母。周身的棱角还没来得及筑成,就在那个空旷孤冷的大房子里就地磨平。
  她就是这样,她,还是这样。
  郁宁宁笑容苦涩,直视着何菲娣,眼中闪着异样的锋芒。
  “您看,我也配合着躲避您这么多年了,到底还是被您追到瑸城来,所以这一次,我不打算再躲了。我绝不会因为您几句话跟白缙分手,这一套降维打击,在我身上已经不管用了。”
  “何姨,当我知道您来到瑸城,当我发现您始终没有放下,其实我是松了一口气的。看您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
  走到自家楼下时,郁宁宁看见属于她的那扇窗子泛着令人舒缓甚至怠惰的昏黄光线。
  原本,客厅里只装了一根冷色电棒,是白缙趁着安装智能系统的机会进行了改动,灯光增设几种色调、亮度可供调节。这样远远地看,的确多了几分温馨安逸的感觉。
  七宝在环境陌生的宠物医院呆了好几天,骤然回到熟悉的家,后怕一般地勾着站架不动窝,连水和吃食也要人喂到嘴边。它扣动站架的频率很快,脑袋也不安地翻动着,让人瞧着,止不住疼惜。
  白缙见它躁动不已,便放下食碗,轻抚它背后柔顺的羽毛。他面上带着安抚的笑容,和着室内的融融暖意,很有亲切和悦的味道。
  郁宁宁进门见到这一幕,面部有一瞬的微恙。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绷了很久的冷脸,又踏过凄风寒夜,有些发僵。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何菲娣面前说那些话需要多大的勇气,让何菲娣就这么搅和进自己的生活里需要多大的决心。
  何菲娣也是她的噩梦。
  但,让白缙成为她畏怯、逃避的代价,她舍不得。
  听见动静,白缙回头,“回来了?”
  郁宁宁淡淡应了声,下意识避开白缙的目光,弯腰换鞋,趁机揉了揉脸。
  等她直起身来,恰好看见白缙展着修长的手臂伸向沙发上的外套,对上她的眼神,硬是半途转了道,欲盖弥彰地拿起一袋鸟粮。
  “医生说它恢复得很好,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顺便买了两袋营养粮。你没什么事吧?”
  郁宁宁看着他的动作,心内酸涩。比放狠话更难的,是走出与白缙的僵持境地,这已经不是用对错能够判断的事情了。
  她心绪难平,一时手足无措,轻声说:“我被何姨堵在公司楼下,只好陪她去吃饭了。”
  白缙多此一举地把两袋鸟粮整齐码在茶几上,温声应她:“然后呢?”
  “叙了叙旧。”
  白缙顿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这样的失望和挫败,他尝遍了,近乎习惯。
  郁宁宁最擅长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内心,更会因此显得疏离。
  是的,他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他的宁宁……也还是那个硬骨头。
  “那么,我先回去了。”白缙站起身,拍了下手。
  “好。”郁宁宁点头应着,却绕过茶几到他面前,熟稔地往他唇上凑。
  男人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下意识错开头,那双柔软的唇瓣便落在了嘴角,带着湿凉的气息,及不可思议的柔软。
  只是一碰,就分开。
  白缙拧起眉,自嘲道:“这是在喂我吃定心丸吗?”
  “不是。”郁宁宁微微退开,拿一双润澈的眼睛直直看他,明镜一般映出眷恋,那目光里坚定及犹豫并行,看起来矛盾极了。
  两人相视片刻,似乎是确定他不会再躲,郁宁宁再度贴上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啄。
  “是喂我吃定心丸啊。”女人小声说。
  白缙的下颚线紧绷,浓黑如墨的眼睛散发着不悦。这种情绪,在他身上极其少见。
  多时以来,他心绪随着郁宁宁隐晦不明的态度上下起伏,品味五味杂陈。因行错而懊恼悔恨,更因郁宁宁经受的伤痛而自伤,至此,在她面前依然无可奈何。
  男人反握住她的腰身,不甘地紧紧搂着,语气低沉,更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该怎么做?”
  忧思繁续溢满女人的心扉,郁宁宁轻咬着唇,伸指在他胸膛重重点了一下。
  “谁知道呢?”她凑近了些,努力将温热的气息吹到他颈侧,语带彷徨,“也许我们应该,分头去寻找出路。”
  —
  诸多繁杂琐事皆随着霜寒渐深而缓下了节奏,大厦里笼罩着欢跃又带着些散漫的年节气息,创意部的重大事宜已然搁浅,余的琐碎无序,组内大头都压在郁宁宁身上。
  忙得她几乎站不起来,连午餐也要同事捎带,倒也分散了不少注意力。
  这天郁宁宁刚刚理清楚大成的节庆安排,抬眼看见给自己送饭的人,一怔。
  “小林有事出去,我就帮忙带过来了。”邓莹把便当放下,“我点的,看看你还喜欢吗?”
  郁宁宁一看包装就知道是过去她们常去的店,平静道:“还行。”
  对于邓莹的到来,郁宁宁并没有太意外,神情自然地打开便当来吃。
  汤总对沈艺卿或邓莹都没有不满之处,这也造就了选择上的难题,沈艺卿固然与他更加熟悉,可邓莹后来居上,在汤总身上花了很大力气。
  汤总还为此特意打电话过来,用玩笑的口气骂郁宁宁,说她纯粹是给他找麻烦。
  郁宁宁只得赔笑再赔笑。她心里清楚,除了跟沈艺卿的斗争外,汤总的长约带来的利润可观,邓莹没有不争的道理。
  估摸着过年前,沈艺卿也要骂她一顿。
  可邓莹开口说得却不是这事。
  “你听说没有,上午杜大律来了一趟。”
  “听说了……咳。”郁宁宁上火严重,咽喉干痒,每说几个字就要清清嗓子。
  粗略概括一下,杜绍舟是来放狠话的。跃信非但没有跟致飞撇清干系的打算,反而利用公关资源帮了不少忙,这些全出自郁宁宁的授意,庄茹也默许。而Lin方面真正进入诉讼程序,却也不是桩桩件件都拿得出手,为此拖延了不少时间。
  也就是运营部那边临时出了点问题,谭东忙着飞外省,否则他随便淌一趟浑水,郁宁宁怕是连年也过不安生。
  “我打听了一下,Lin找到了一份重要证据。他们现在恐怕是后悔延后开庭了,现在在想方设法推动流程。”
  邓莹眼神直勾勾的,带着期许,郁宁宁果然也没有让她失望。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说,其实杜大律是我们的人,他一直在把Lin往沟里带,延后开庭就对了,给他们点时间,趁着过年吃点好的。”
  邓莹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信了她的邪,然后说:“我发现杜大律并没有因为你而对致飞下狠手,行事稳妥又周正,一副公事公办、刚正不阿的样子,还挺迷人。”
  郁宁宁淡定地吃饭,全当没听见。
  两人的关系虽然有所缓和,也绝不是能聊闲天那么亲密,郁宁宁耐心等着,看邓莹铺垫了半天终于切入正题——她受杜绍舟所托,来给郁宁宁送一份资料。
  郁宁宁当即睁圆了眼睛,错愕道:“他,委托,你,给我?”
  他们三人是友好和睦的关系吗?
  邓莹倒是一副坦然的表情,“毕竟,我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你为难,而且这东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郁宁宁被她说得更有些头大,再也吃不下饭,用词委婉、态度坚决地把她撵走,然后打开资料来看。
  是她自己家那套智能系统的检验报告,结论是合格、高效、保密性能强,不存在泄露私隐风险。
  的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的东西。杜绍舟还在里面附了一份说明,表示检验是暗中进行,没有征得屋主同意,非常抱歉,还特别感谢了贺星奕先生的技术支持。
  郁宁宁:“……”
  这些男人是不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