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71 章

  郁宁宁说完,骤然笑出声来,颇有几分得意似的,音里却透着令人神伤的哑。
  似勉力压抑着沉痛及迷惘,掺杂了多少忧郁在内,终于那笑声打起颤音,直至哽咽。
  白缙心下钝痛,再透过昏暗的光线看清了她眼角的泪光,蓦然吻上她的唇。
  女人的气息犹带泣音,短促而急切。他不敢逼迫,只在唇畔徘徊、轻点,一手轻柔地探向她后颈,轻轻蹭动,温润缠绵,只为抚慰。
  “我在。”
  白缙的声音温柔而清晰,直要透过亲昵缱绻印扣其心弦,长指摩挲,让女人由紧绷至松缓。
  唇间是不可思议的柔软,带着醉人的甘甜,察觉到她的妥协,白缙不禁阖眸,吻得愈发深入。
  疏风残夜里,凄清尽散,昏黑沉幕也温柔。
  郁宁宁着实喝了不少,白缙开车到半途,就听见她动作极小地拍抓着车门,小声叫停。又没等车子停稳便开门垂头下去,在白缙被惊出冷汗的骇然里,“哇”地吐了一地。
  她身子受制于安全带,又呕得厉害,喘息都溢着病态的痛楚,缠扯着安全带的手虚弱得发颤。白缙拉上手刹,急忙去帮她,锁扣开启之际,毫无防备的郁宁宁险些没栽下去。
  白缙从后搂着她的腰,另只手抚着她的背,听着她难过的呕声,疼惜不已。
  郁宁宁脸朝下卧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吐不出来了,才反手扒住白缙的胳膊仰回身子,缓缓陷进车座里。
  “还好吗?”白缙用湿巾覆在她额上。这湿巾还是郁宁宁留在他车上的,让他备用。
  郁宁宁轻轻摇了摇头,薄唇微张呼着气,伸手捏住那片湿巾,有意却无力地去擦拭车门上沾染了秽物的地方。
  身陷困苦,仍在竭力周全。她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人。
  “那个没关系。”白缙说着,一边轻抚着她的侧脸,语带疼惜。她面颊湿热,发散着炙烫的醉意。他轻柔地牵了她的手回来。“休息吧,我带你回家。”
  到家时,郁宁宁已经昏睡过去。白缙把她抱到床上,嗅着迅速溢满房间的酒气,纠结地扯了扯女人身上褶皱的衣摆,就这么把她卷到被子里去了。
  而后带上卧室门,到客厅里打电话。
  “小岩,”白缙没有开灯,倚窗沐浴在幽暗的月光下,俊逸的轮廓难得显出几分生冷,他直奔主题,“宁宁和你母亲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郁宝岩的声音有些迟疑,“为什么这么问?”
  白缙也不绕弯子,“晚上她去应酬,伯母也在场。宁宁她喝醉了。”
  郁宝岩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清楚。”
  白缙顿了下,声音沉了些,“她不说,我不想去逼问,你也不能跟我说实话吗?”
  “白哥,我是真的……”郁宝岩支吾片刻,咬牙说:“你也认识我妈。你觉得以她的性子,会为难我姐吗?”
  白缙皱了皱眉,按捺住心头顷刻间浮现的“不会”。
  因为何菲娣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宽和大度、进退得宜,举止神情都很有富家夫人的风范。
  可如果不是何菲娣,他想不出在场还有什么人,能在庄茹的强势及郁宁宁的聪敏下强迫郁宁宁到酒醉。
  “不能深想,是吧?”郁宝岩很是为难,说:“当年,我姐在家里住了不过半年,她有阵子突然生了大病,就被她外婆接走了,那之后她和我妈只见过几次面,我姐来了瑸城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我说的这些,还都是听小时候那个保姆说的,我只记得跟我姐相处的日子很短。”
  “好吧。”
  通话结束,白缙立身窗沿,眺望着脚下零星的碎光,心内充斥着沉重及矛盾。
  郁宁宁曾经说,他似一盏光明又坚定的灯,给予她鼓舞和信心。
  正是付与太过,反而将他置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敢让郁宁宁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磊落轶荡的人。
  不想看她失望、无助的眼神。
  可不那般做便陷入死局。
  真实的他,是触碰不得心爱女人的内心,时短是失落,时久是愠怒。
  尽管他自认将情绪控制得极好,依然瞒不过纤敏多思的女人。
  而现在,他只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越线。
  —
  次日,被智能系统唤醒的郁宁宁还没睁开眼,先被满床酒气熏得一窒。
  女人下意识抚住额角,艰难道:“Luke,打开热水器,还有,卧房通风。”
  然而轻哑又虚弱的吟声令智能系统无从分辨,回应她的只有满室宁静。
  郁宁宁勉强撑了撑身子,粗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床头柜上的指示灯这才闪了闪。
  “好的,宁宁,您稍等。”
  下一秒,肩头堪堪腾空三公分的女人就一头栽了回去。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脑仁发涨,痛得比任何时候都剧烈。
  这就是酒醉的恶果。郁宁宁胡乱揉着额头,在心里给何菲娣记上一笔——她被逼着喝了整整一斤的白酒。
  郁宁宁的酒量其实不大,以往应酬时喝的量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毕竟跃信广告公司这样强有力的后援就是她最大的保障,很多事都不需要以酒量论真章。
  所以说,何菲娣,很可以。
  郁宁宁清楚被何菲娣这样摆一局的原因。
  她知道,上回故意提及的凤梨酥,真的让白缙带到跟郁茂经一家三口的聚会上去了。
  要不怎么说男人有时候真的只有一根筋,连白缙那般敏锐的人都看不出异常——她什么时候关心过郁宝岩的喜好?
  只因,凤梨酥是刺激何菲娣的利器罢了。
  毕竟,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何菲娣满心妒火又要故作端庄的样子了。这样一想,以一场宿醉来换,就很值当。
  郁宁宁在花洒下淋了很久,临了胡乱抹了抹出来。房子的角度巧妙,她一脚踏出卧室,就看见了餐桌上的白粥小菜。
  白缙长身长腿地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衬衣西裤微微起皱,人却精神又清和。他单手拢起,熟练地顺着七宝的毛发,往它喙边喂食。
  “醒了?”见她出来,白缙抬眼,眸带关切,“有没有不舒服?桌上有药,你先喝点粥再吃。”
  “嗯、咳嗯。”郁宁宁应不得声,无奈地轻轻嗓子,朝他点头。
  白粥被餐勺翻搅,冒出腾腾热气并清新的麻油香气,郁宁宁动了动唇,到底放下勺。她毫无食欲,倒一杯热水来喝,看着白缙在旁边认真地教七宝说话。
  “来叫爸爸,爸、爸——”
  “啾啾啾!”玄凤无辜地扑棱着翅膀,却怎么也逃不开爸爸的摧残。
  “爸——”白缙牢牢地箍着玄凤,面色平和,态度却很坚决,语气近乎执拗。
  郁宁宁轻笑出声。
  白缙这才把注意力转向女朋友,“怎么不喝粥?好歹垫一下,才能吃药。”
  “缓一缓再吃,”郁宁宁晃晃手机,说:“庄总准我休息半天,昨晚十一点发的消息。”
  “挺好。”白缙点点头,说:“昨天怎么喝了那么多?有你们庄总在,还有人为难你吗?”
  郁宁宁的水杯僵在唇边,她无意识地咬了下杯口,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昨天的酒很好。”毕竟是何菲娣特意准备的。
  白缙眼睛闪了闪,轻声说:“是吗?”果然,不会向他坦露心声吗?
  郁宁宁含糊地应了声,躲避着白缙灼人的视线,坐下去喝粥。
  白缙也没再说什么。他多炒了两个菜,让郁宁宁留着中午吃,而后回家去换衣服上班。
  郁宁宁吃过药又躺回去,感受着生理及心理双份的头痛。
  她知道白缙会生疑。
  其实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从某种意义上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壁的。
  他不会懂。
  —
  回公司后,也许是出于避嫌考虑,庄茹冷着脸问起她跟何菲娣的关系。郁宁宁更加无从解释,只好委婉地表示,自己最好不要跟庆峰的相关业务有任何牵扯。
  从庄茹的办公室出来,她心头仍有些沉重,想到的是庄茹探询的目光,以及白缙失望却依旧温和的眉眼。
  庄茹这么问,说明庆峰跟跃信的合作至少有四成可能。至于她郁宁宁在不在这个公司,郁茂经是完全不在意的。如果何菲娣有意促成此事,以便找机会折腾她,一时半刻间,郁宁宁还真找不到法子应对。
  郁宁宁轻轻呼出一口气,边走路,边给白缙发消息。
  【你还是有那些心事吗?】
  那些她读不懂的,偏偏“来自于她”的心事。
  白缙的回复很快过来了,【没。】
  一个字,带上规整的标点,在郁宁宁看来很是冷淡。
  她心中有些不安,打字道:【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这一次,等了好一会儿,白缙都没有回复。
  郁宁宁已经走到公关部,此时只好收起手机,专注与合作的公关人员沟通。这个过程花费了近一小时,出来时再看手机,还是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郁宁宁心中一阵失落。她生性敏感,近段时间,已经很清晰地感觉到白缙的不对劲,可她毫无办法。
  一个极尽温柔的人,只消表现出一星半点的冷漠,就足够令她如坐针毡。
  途经大会议室,郁宁宁的愁肠被意外打断。她看见三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们的氛围有些僵硬。
  那是秦副总、谭东和杜绍舟。
  郁宁宁惊愕了一瞬,很快调整好面部表情,向他们问好。
  秦副总面色沉冷,朝郁宁宁点点头,又跟谭东交代了一声,很快离开了。
  谭东却露出一个和悦的笑容,“宁宁,我还没有恭喜你。辰光和大成的项目定下,你的心也该定了吧。”
  他的话总带着三分讽意,郁宁宁习以为常,不动声色道:“任何项目都只是工作,分配也都是公司的安排,我的心没有浮过。”
  “这话说得很好。”谭东看了一眼杜绍舟,“刚才是谈公事,现在没有外人在,绍舟你不用表现得那么生分。”
  杜绍舟眼睛闪了闪,看着郁宁宁。郁宁宁也看着他。
  不是不感慨的。
  郁宁宁发现这个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如今已经分外陌生。
  杜绍舟还是那副西装笔挺的精英范打扮,说起话来声沉了不少,“宁宁,好久不见。”
  郁宁宁点点头,说:“没想到会这样遇见。我们公司的法务合同还没有到期吧?”
  谭东处事圆滑,为了不落人口实,从来没有牵线跟杜绍舟的律所合作的意思。毕竟,在跃信搅混水这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也必要把杜绍舟牵扯进来。
  现在呢?杜绍舟出现在跃信,意味着什么?
  杜绍舟看了谭东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之意,说:“我们事务所新与Lin科技达成合作,由我负责,今天来是出于公干,但也算给跃信提个醒。”
  “幸好有绍舟提醒。”谭东笑得意味深长,“宁宁,你做事已经足够谨慎了,但许多人、事上,还是防不胜防啊。”
  郁宁宁心中一沉,也顾不上维持表面和善了,冷声道:“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