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30 章

  她发完就做贼般地丢开手机,两手向内收拢,以手背抵上脸颊。
  脸有些烫。
  郁宁宁第一次发现,发出一个见面请求是这样令人紧张的事情。明明工作上、私底下都见过那么多次,可一旦怀着那般心思,便大有不同。
  点滴小事就这样焦灼与局促,原来她,会这样。
  郁宁宁轻轻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唇,视线不经意扫过电视机,发现女主角已经从床上坐起来,捂住脸的动作和自己此刻一模一样。
  像被烫到了似的,郁宁宁倏地松开手,愈加慌乱起来。
  这种感觉陌生,又令人惊悸。
  那边不知是在忙什么,又过了十来分钟才回复。
  【是有什么事急着见我吗?】
  郁宁宁眨眨眼睛,心下微沉,不确定他的意思。
  这是为了拒绝而铺垫吗?
  郁宁宁抿着唇回道:【没有急事。】
  果然白缙回道:【那就不要乱跑了。】
  ……行吧。
  郁宁宁丢开手机,没有再回复。
  她侧了侧身子,斜趴在圆厚的沙发扶手上,伸手把七宝揪过来,双唇微启,可半晌发不出声音。
  说什么呢。
  就算是对七宝说,也难以启齿啊。
  不过就,被拒绝了。
  那以后……不再提?
  郁宁宁手下是七宝软绒的毛发,纤细光洁,透着痒意。她一阵彷徨,隐隐觉得这个思路不对。
  彼时在邻省县城火车站,跟白缙合用一个平板电脑在看资料的盛仕目瞪口呆,给师弟的操作跪了。
  “你是怎么想的?”盛仕匪夷所思,“干嘛拒绝她来?”
  “三伏天,从市区跑一趟机场,她又没有车子,何必呢。”白缙眉心微微拧起,温润的眸色里透着几分困惑,“嗯……她怎么不说话了?”
  盛仕:“……”
  为什么好好的为别人着想的理由能被他说成“有事起奏无事别bb”这种feel呢?
  盛仕一把按住平板,恨铁不成钢,“那你干嘛不好好说?”
  “我怎么了,语气很差吗?”白缙又看了几眼屏幕,若有所思,“难道会误以为,我不愿意她来?”
  盛仕冷笑一声,“你觉得呢。”
  —
  郁宁宁果然听话得没有再“乱跑”,问也没再问一声,尽管心里忍不住在惦记。
  可眼前尽是生活的苟且,她跟着沈艺卿多跑了几次会场,还亲自上门找玉氏的人谈合作,忙得脚不沾地。
  为表诚意,经过庄茹许可,跃信还附赠了玉氏几个零散线上渠道的推广,诚意十足。
  而产品宣传册初样已经定稿,与玉氏敲定之后就会制作样本。
  这天,她踏着末伏的热浪进入办公室,意外看到沈艺卿在等她。
  两人的关系已经和谐了不少,甚至有几分交好的意头。见她进门,沈艺卿递过来一杯冒着白气的咖啡。
  “听说你快回来了,刚叫人去买的冷萃哦。”沈艺卿说:“我们二十分钟后出发。”
  郁宁宁顿时有点窒息,觉得被冷萃抚慰的灵魂又一次遭受打击。
  “外面大概有九个太阳。”郁宁宁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吸了一大口咖啡,一股凉意从喉间直窜心肺,她口腔一麻,难捱地张开口。
  沈艺卿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逗得一笑,说:“还好我们是去室内场馆,司机也已经在楼下啦。”
  闻言,郁宁宁放下心来,朝她做了个抱拳的手势。
  去往会场的路上,沈艺卿突然说:“我问你呀,你最近跟谭总谈过吗?”
  郁宁宁摇头。庄茹回来后,她并不需要向谭东负责,当然能躲就躲。
  沈艺卿微微蹙眉,“那就怪了欸。他还能把宝押在谁身上呢?”
  郁宁宁偏头看她,“什么意思?”
  沈艺卿也着意看了她几眼,像要确定什么。
  近期的合作让两人达成了一种神奇的默契,对彼此也有了新的认知,兴许是考虑到郁宁宁与谭东相对的立场,她终于开口了。
  “谭总最近的态度有些怪异,对展会也关注太过了。”沈艺卿目视前方,说:“我觉得,他是对我不太满意的。”
  郁宁宁一怔,她在庄茹那处也有类似的感受。
  “但我的位子毕竟特殊呀,他总归是用得上的。”沈艺卿声音放轻了些,似是踌躇,“不然,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多。
  创意部员工里里外外近百人,总有为谭东所用的,他的选择从来不止在她们两人之间。
  当然,庄茹也一样。
  郁宁宁没有多说,可心中更加计较起来。没有庄茹的支持,她会举步维艰,眼下的困局,她必须打破。
  —
  这次由汤总所在的中端汽车企业牵头举办的是品牌汽车展览会,规模宏大,在北部号召力强劲。
  汤总出手阔绰,声明只要是出钱能拿下的都不算问题。
  跃信决意面向中层消费者着重推广,敲定了周边省市机场站立式灯箱、地铁站通道灯箱位及公交车载电视广告,砸起钱来毫不手软。
  说来,汤总的这种态度也是在那一餐后才转变的,搞不好,也是受了白缙的影响。
  可有必要吗……
  明明是想脱离工作见一面都那么难的关系。
  郁宁宁握笔的手不由紧了紧,她抬眸直视着工作人员的眼睛,用这种方式把注意力强拉回来,跟会场的工作人员继续交谈。
  她和沈艺卿分头行动,将必要的意见传达出去,也将反馈收集起来。要协调诸多品牌的需求并不是容易的事。
  两人一直呆到场馆关闭的时间,汇合时郁宁宁见沈艺卿走路有些跛,应该是被高跟鞋磨了脚。
  沈艺卿有点欲哭无泪,“司机已经回去了啊,现在怎么办呢。”
  郁宁宁叹息一声,扶住她,“先出去吧,闭馆了。”
  场馆外是霞光万道,光辉灿烂,桔红的光芒倾洒在双燕型会场建筑上,空气近乎凝滞,无风无痕,唯热潮阵阵。
  这里离市区有相当的距离,公共交通也难见踪影,郁宁宁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路线,跟沈艺卿商量,“往西走三公里有个客运站,那边应该容易打车,或者往北走五公里有个地铁站,你说呢?”
  沈艺卿撑着郁宁宁的胳膊,掂起脚,“我说,干脆我赤脚走吧。”
  “……地上不干净。”郁宁宁无奈地叹了声,有点心疼她。
  磨脚的痛,懂的人懂。
  沈艺卿选了三公里,于是郁宁宁搀着她开始往西走,沿途,郁宁宁接了个电话。
  “下班了吗?我在你公司附近,一起吃饭怎么样?”
  白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宽和温润,郁宁宁陡然一阵心慌,完全把自己被拒绝而后龟缩的事情抛之脑后。
  她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话说完,听筒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已经受过师兄关爱教育的白缙无语凝噎,说:“一起吃饭吧,我把特产拿给你。”
  “嗯……”郁宁宁看了看一旁开阔的八车道,说:“今天的话,恐怕你还要等我三个小时。”
  几分钟后挂断电话,郁宁宁在微信上给白缙发了个定位,拉沈艺卿在路边花坛坐下来。
  “等着吧。”
  然后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送男士礼物”。
  过往那几次,顺路还不觉得,两人因合作而亲近也不觉得,可在自己心怀绮念的情况下,等着白缙开一个小时车来接她,总归是有些愧意的。
  想到这一层,郁宁宁握着手机发了会儿呆。
  自己好像无师自通了某个重要关卡……纠结的点越来越多了。
  沈艺卿也在旁看手机,可没一会儿就躁动起来,不耐地轻踏步子,“我觉得我快被蚊子吸成纸片儿了。”
  郁宁宁默默地掏出一支驱蚊水。
  沈艺卿赶紧接过来喷开,一边叹道:“你这装备可真齐全呀。”
  郁宁宁无声地笑了下,没说话。
  沈艺卿解决了烦恼,也恢复了些力气,在附近走走停停,自拍、修图、发朋友圈。
  郁宁宁刷新时看到,顺口说:“你怎么每一条朋友圈都带定位?”
  “这样显得完整呀。”沈艺卿道。
  等待间,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亮起,一片暖黄映射。
  郁宁宁一动不动地坐着,觉得自己好像超脱世外,五感皆空,连脚腕上的蚊子包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在紧张。
  原来心中牵挂着一个人时,即将见面是这样的心情。
  空置场馆外人迹罕至,她的思绪便一再放空,不受阻扰似的,没有听到沈艺卿惊疑的声音。
  “宁宁,起来。”沈艺卿回身按住她的手,压低了的声音透出几分紧张。
  “什么?”郁宁宁怔然抬头,脸色倏地一变,下意识把皮包挡在沈艺卿后腰。
  下一秒,尖锐的匕首刺进皮革内,郁宁宁顺势往下一拽,反手把皮包砸向来人的头部。
  “啊!”沈艺卿惊叫一声。她还当那份怀疑只是自己多心,居然把背朝着那个可疑的男人!
  男人显然是冲着沈艺卿来的,一击不成,他转向郁宁宁,挥拳就上,可目标仍是包上扎着的匕首。
  那匕首不知被什么缠住,郁宁宁使足了力气也拔不出,慌乱之下整个包被夺了过去。她下意识拉着沈艺卿后退一步,见她因脚伤踉跄,便喊:“鞋子脱掉!”
  沈艺卿慌忙弯下腰去,男人却再次近前,将郁宁宁那只装满杂物的沉重皮包当成了凶器。郁宁宁横臂去挡,被匕首划破了大臂,咬牙使力推了男人一把,致使皮包脱手。
  男人顿了顿,神色变得凶狠,手握成拳,狠狠捶向郁宁宁的太阳穴。
  郁宁宁只觉得眼前一黑,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一阵晕眩。
  “宁宁!”沈艺卿又是一声惊叫,反手将高跟鞋砸了出去,歪打正着击中了男人的左眼。
  男人捂着眼睛,无意识后退几步,退到路边又跌在车道上,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尖锐,惊心。
  银灰色SUV堪堪停在男人身前半米,车身微震,尘土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