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27 章

  盛仕与谭东谈妥后,轮到郁宁宁进去。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在走廊上遇见时,特意跟郁宁宁打了招呼,说晚上一起吃饭。
  郁宁宁见周围没人,压低声音问他们谈了什么。
  盛仕回想了下,说:“倒没谈多少车载智能系统的事,只是问了几句账本的推广情况。”
  郁宁宁眉心一动,问:“那这份提案呢,怎么说?”
  “根本没说。”盛仕说:“你的提案是我们那边通过了的,眼看就是执行阶段,他有什么意见?”
  他因着白缙,压根不把郁宁宁当外人,也多少了解谭东与郁宁宁相对的立场,因此知无不言。
  “听说庄总近期不在?那你就想啊,他能趁机作什么妖呢?”
  两人的时间并不多,郁宁宁很快进了谭东的办公室。
  宽大的实木桌上新摆了一个木雕,底座是龟形,工艺精细,看起来价值不菲。谭东正靠在椅背上揉捏鼻梁,郁宁宁不由多看了两眼。
  “怎么了,眼熟吗?”谭东突然出声,刚睁开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血丝,人似乎有些疲惫。
  “嗯。”郁宁宁没有否认,“‘灵龟座球’,沉香制,对吗?”
  “对。”谭东随和的笑笑,“绍舟送的,看来你见过。”
  郁宁宁不置可否。
  她的确见过,也知道这是打算送给谭东的礼物。
  谭东坐直了身子,微笑说:“说起来,这个木雕已经到我手里小半年,直到今天才摆到公司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郁宁宁摇摇头。她若是有能看破谭东的道行,日子不知道能轻松多少。
  而不是每天提心吊胆,提防着他——用盛仕的话说,作妖。
  谭东却不说下去,反而道:“绍舟最近挺不顺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郁宁宁垂下眼,语气更加谨慎起来。
  事关杜绍舟,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有人举报他作风不良,私生活混乱。”
  谭东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依旧平和从容,可略微拖腔的音色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他被停职了。”
  郁宁宁心下一沉,暗暗掐了下手心,努力保持镇定,“是吗?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怎么他做过这种事吗。”
  所以说,谭东不是想借A组东风替C组造势,他根本就是来寻私仇的?
  可她丝毫没想过要去对付杜绍舟,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是……
  “这个,只是说给你听听罢了,谣言怎么可能真的伤到他的筋骨呢,是吧。”谭东的唇角甚至带笑,状似宽厚,说出的话却极具深意,“话说回来,这木雕啊,我怎么突然带过来了呢,因为摆在家里,看腻味了。”
  “若不是还能装点一下门面,这种用过的东西,得扔啊。”
  谭东这番话,连警告带羞辱,说得敞亮,又装得漂亮。
  原来杜绍舟的痴缠是因沾染了腥臊,急需找人装点门面。
  郁宁宁木然点头,“您说的是。”
  一回办公室,郁宁宁就上微信联系星照,问她是不是举报了沉舟。
  星照回道:【没有,我们没有证据,能做的顶多是散播消息,毁坏他名声。】
  郁宁宁顿时头皮发麻。
  【这事,你已经做了?】
  【是啊,现在他们单位大概能听到风声了吧。】
  素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微微打颤,郁宁宁咬着唇,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说人心险恶?那是鸡同鸭讲,但凡星照能听进劝,根本做不出这种事。
  —
  魂不守舍地熬到下班时间,郁宁宁赶去盛仕他们订的火锅店,到了门外先发微信叫白缙出来,她站在路边的粗大桐树下等。
  里面有两方公司的同事共十人,没办法谈事情。
  白缙穿着翻领设计的条纹T恤,搭配一条浅色小脚九分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在晚风灯影里走来的样子显得玉树临风。
  郁宁宁却无心欣赏,开口就问:“你是不是举报了杜绍舟?”
  白缙一怔,而后摇头,“没有。”
  “那怎么会……”郁宁宁抿唇轻声,微微蹙眉。
  难道,事情真的不是因她而起,而是因为杜绍舟背地里的风流债?那她倒是不用再忧心。
  眼睫疾速地颤了几颤,眉心突然一热。
  白缙两指点在上面,几分酥痒随着微凉的指尖渡来,他轻柔地抚了抚,温声道:“说过了,不要皱眉。”
  郁宁宁轻颤了下,两眼垂视地面,心跳在悄然加速。
  “不是我举报的,但跟我有关系。”白缙的语气略淡了些,透着几分冷意,“他那种人,本也是其心可诛,必然能查出问题来。”
  郁宁宁一把握住他的手,往旁挪了几寸,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握住他的那只温软的小手,有些发颤。
  察觉到她语气不对,白缙着意观察了一下,她妍丽的面容下暗藏失意,更带着抑制的胆怯。
  白缙正视起她的问题,缓声说:“你还有哪些疑虑,一点点说出来,好吗?”
  他反手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宽和而坚定的握紧,另只手伸到她鬓旁,挽起一丝发至耳后。
  郁宁宁与他对视着,目带茫然。片刻后,她才说:“真的要对付杜绍舟?那你,要做到什么程度?”
  “让他学会低调,不再打扰你分毫,那种程度。”
  他的语气沉着,带着惯常的儒雅意味,讲得字字和缓,却含笃定。
  郁宁宁抿了抿唇,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好像,想问这个很久了。”白缙目光深邃而诚挚地看她,轻笑一声,“我和小岩从小就认识,我家在你住的小区,工作上还和你有一年的合作,而且,我正站在你的面前。你问我是什么人?”
  “……”
  郁宁宁脸颊更有些发烫,这次是窘的。
  白缙调侃道:“我也并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你是不是脑补过度了,嗯?”
  郁宁宁窘迫地瞪了他一眼,眸子里带着浅浅的水气,显得莹润清透,十分漂亮。
  白缙又笑了声,轻捏了下她的手,说:“其实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是从祖辈就在瑸城积累起人脉,这点子小打小闹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杜绍舟他是……”
  “大所律师,我知道,那又如何。”
  白缙突然微眯起眼,凑近了些,挨到郁宁宁眉心处一阵微妙的酥痒。他低低地笑,语气柔和,又带着几分责难意味。
  “你呀,太高看杜绍舟,也太低看我了。知道错了吗?”
  “……”
  郁宁宁微颤了下,羞窘至极,几乎从脖颈红到耳根。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口哨,而后是盛仕戏谑的声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可以啊你们。阿缙你怎么回事,要是出来叫你们的是宝岩,你腿还要不要了?”
  郁宁宁猛地推开白缙,整张脸别开,不敢看他们一眼。
  白缙单手撑住树干,身材显得修长有型。他笑得明朗,黑眸却映出几分赧然。
  “知道了,师兄你先进去。”
  他挥手赶走盛仕,捏住郁宁宁的下颚把她的脸扭回来,又是一阵无言的笑。
  郁宁宁脸颊绯红,眼神闪躲,手脚也不知往哪儿藏似的,任他笑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算账,“那,杜绍舟和……他叫你Luke是怎么回事?”
  “工作时偶尔会用到英文名,你……没有吗?”白缙说话间微微一顿,险些暴露。
  “可是……”
  郁宁宁还要再说,跟找场子似的,白缙却打断她,“先进去吧,他们等急了。”
  她被白缙拉着手,一直走到包厢外才松开。包厢里是清凉的空调气息,以及扑鼻而来的火锅香气。
  郁宁宁在令人松弛的氛围里恍惚落座,许久才意识到,她似乎没有问起“风度”的机会。
  那个人,她连真名都不知道。要说“风度”,也太过暴露自己的疑心,毕竟那个名字联系着低劣、更残酷的圈子。
  —
  菜已经上齐,锅开后热热闹闹开涮。双方合作久了,也不拘束,啤酒大肉将氛围烘得很热烈。
  几杯酒下肚,郁宝岩狗胆包天地说:“郁姐你还没给我准话,你为什么屏蔽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哪怕是“装不熟”也要用这种方式问。
  然而他叫得声音太响,满桌居然静了一瞬,全往郁宁宁的方向看过来。
  郁宁宁纯净秀美的一张脸在沸腾的白气里更显飘渺靓丽,长长的火锅筷停在半空,要笑不笑地看他。
  千方百计想讨郁宁宁好感的钱鑫凡立刻“嘘”他,“看不起?你看郁姐看得见你吗?”
  “去你丫的……”郁宝岩当即顶了回去,几个年轻人顺势哄笑,吵了几句嘴,便把话题冲散了。
  白缙就坐在郁宁宁身边,闻言偏过头来,低声说:“其实,我也有点好奇。”
  在哄闹的吵嚷声里,他的声音显得柔和朗润,十分动听。
  “刚才审问了我那么多,也答我一句呀。”白缙仔细瞧着她的神色,商量道:“不然退一步,你告诉我,你屏蔽了几个人?”
  郁宁宁闷声说:“一个。”
  “哦——”白缙拖长了音,目光竟正色了几分,神情郑重起来。
  郁宁宁的筷子不由紧了紧,只怕他又看出端倪来。
  在那种境况下发出具有暗示意味的朋友圈,说起来还有些悲哀。
  像她这样形影相吊又面临麻烦,发朋友圈留下线索是唯一的自保方式。
  可对于关心她的人,却多了几分不报忧的顾虑。
  矛盾,更多的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