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树荫下光影斑驳,风势微拂喜人。
  “你?”
  郁宁宁下意识站起身,与他大眼瞪小眼,十分意外。
  白缙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这是搬家?需要帮忙吗?”
  “不用。”郁宁宁迅速摇头,她没有求助的习惯,也不适应接受关系生疏的人的帮助。
  “可是你好像一个人坐很久了。”白缙说着,熄火拔钥匙。
  车门推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落地站定。
  白缙露出一个和顺的笑容,眼眸清亮,带着些微笃定的、安抚的力量,“你可能不太习惯,但让人帮个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人……又说中了她的心思。
  郁宁宁顿了下,微微摇头,“不用麻烦你,我有安排。”
  白缙执着道:“就当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可以吗?”
  “那件事,你已经补偿过了。”郁宁宁神情淡静地说着,身子往旁侧了侧,碰到一只箱子时索性轻踹一脚。
  “可事情显然还没有过去。”男人的目光诚挚又热切。
  她心道一声“果然”,又气又好笑,薄润的红唇僵硬地扯了扯,明秀的面上露出几分叹意。
  白缙看似温和好说话,可骨子里称得上执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打发不掉。
  “再说,就这些东西,拉两趟很快的,不费什么事。”他又说。
  郁宁宁踌躇片刻,终于妥协,“那先谢谢你了。”
  “太好了。”
  白缙的笑容添上几分明快,看上去对自己很满意。光影映照的斑斓随风变幻,使他魅力十足的脸上显出阴霾尽褪的风采。
  两人这才行动起来。
  郁宁宁计划把半数箱子规整塞进SUV的宽敞后备箱,其他的留在小区值班室,下一趟再拉。
  协作忙碌不多时,白缙把最后一只不沉但体积庞大的箱子放在后车座,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郁宁宁一眼。
  干活时他保持着沉默,因为早就意识到这位女士是极其有主见的人。
  她应该有着不凡的决策力和执行力,在工作上却始终收敛着锋芒。
  为什么呢?
  他们坐上车,各自扣好安全带,郁宁宁这才报了个地址。
  白缙动作立时慢了半拍,似是一怔。
  郁宁宁察觉到了,立刻问:“怎么?”
  白缙摇了摇头,无言地发动了车子。
  郁宁宁狐疑地看他,不知是不是主观臆断,总觉得这人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你一直这么,开心吗?”
  她温软的话音有滞顿,面上更露出几分惊异神色,是针对她自己。
  这话好像没有经过大脑。
  白缙温声应,“是啊,这应该是常态嘛。”
  “也是。”郁宁宁声音偏淡,咬字稍微加重,让人听不出敷衍。
  依然引得男人偏了偏头。
  “嗯?”
  白缙视线回转,状似随口地问道:“你搬家,怎么没见什么大件?”
  “你说家具吗?”郁宁宁说:“我没有。”
  “我以为女士会很喜欢装饰住宅。”白缙说:“那么,你都是用租屋的,不挑样子?”
  “嗯,不挑。”郁宁宁淡声说:“买了也没地方放。”
  这种话题很容易引向房产这类的私事,尽管白缙隐约知道一些情况,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倒是郁宁宁顿了下,又说:“有那种闲情逸致的女性生活大概会很有格调,但对我来说,能用就行。”
  白缙点了点头,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我说的是我母亲。她平时工作压力很大,解压的方式就是改变家里的装饰,小到桌布,大到中岛台。”
  郁宁宁不明所以的“哦”了声,过了一会儿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在向她解释啊。
  —
  郁宁宁新租的房子在一个繁华街段的背向,房子和小区陈设都不算新,好在基础设施齐全,环境也妥帖。
  车子在楼下停稳,白缙面带踌躇,说:“我应该,先交待个事。”
  “怎么?”
  白缙拔下车钥匙,在掌心转了转,又从车门上摸出一个东西,展示给她看。
  一个挺眼熟的灰色小圆扣。
  郁宁宁:“……”
  白缙做作地闷咳一声。
  “你住这个小区?”郁宁宁不无糟心地说。
  他手中用来刷电梯楼层的小圆扣,跟郁宁宁新家钥匙上的那个是同款。
  白缙说:“我大学时在这边买的房子。”
  比她早不知道多少年。
  听出这层意思,郁宁宁好笑地叹了声,“那你心虚什么呢?”
  男人一双明澈清透的眼睛就那样直视着她,露出几分出人意料的纯真,活像她欺负人似的。
  白缙道:“我没提前说啊,主要是我怕你临时反悔,这小区性价比还不错的。”
  “……你好象对我有什么误解。”郁宁宁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租一套合适的房子多麻烦吗?因为你毁约退租,至于吗?”
  白缙:“……好吧。”
  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郁宁宁摇摇头,兀自下车去抬箱子了。白缙也很快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轿厢上到16层,白缙似乎还陷在纠结的情绪中,突然说:“可你的确给我这种感觉,不管干什么都想把人推出三丈远。”
  “前提是,有人靠得太近了。”郁宁宁随口说。
  电梯在19层停下,她先一步出去,没有注意到白缙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白缙的帮助下,郁宁宁花了大半天就把房子收拾好了。华灯初上时,郁宁宁提出请白缙吃饭,对方欣然接受。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菜馆,吃饭时顺便聊了些专业相关的话题和案例。郁宁宁绝口不提涉及自身的情况,已经对她有些了解的白缙也不多言。
  他总算找到了和郁宁宁相处的正确方式。
  所以他怎么会来帮忙搬家……先不要提吧。
  —
  隔天又是工作日。郁宁宁熟悉了一遍致飞送来的资料,然后按照流程在自己的手机上安装了账本的内测版。
  致飞科技这次推出的记账软件叫“怼怼记账”,界面美观、干净,除了常规的记账、理财功能外,还别出心裁的添加对话模式,软件会根据消费类型和数额“怼”用户,以此来激励用户俭省——这毕竟是大多数人记账的目的。
  此外,账本把支出项和收入项划分得很细,也有区别于标准的懒人版本,以免用户把时间都花在分类上,是个很贴心的设计。
  郁宁宁自小养成的记账习惯都是在笔记本上,试用了几天这个软件,感觉新奇又便捷。
  她又用三天时间,写了两份策划和一份报告。组长人选依然未定,说闲话撩茬的人都少了,她最近清净的很,除了——
  午休时间未过,格子间里有少数人在埋案小憩,更多的在轻声闲话,郁宁宁回来时,被人堵了个正着。
  “谭总请你去他的办公室。”精干但直脾气的陈秘书脸色不善。
  郁宁宁几不可见地蹙眉,用平和的语气说:“现在是午休时间。”
  “谭总说了,立刻,去办公室见他。”陈秘书撂下命令式就走,高跟鞋踩得戳人心肺得响,厌恶之意溢于言表。
  郁宁宁按下苦恼不提,慢吞吞地进了谭总的办公室。
  运营总监谭东,正处在男人一枝花的年纪,微弱的皱纹和略微松弛的棱角都彰显出成熟男人的风度气魄,行止端和具有张力,精明睿智,是极具魅力的人。
  唯一麻烦的是,谭东妻女常年在国外,旁人对他的私生活不免多议论一些。
  敲门后进去,郁宁宁叫了一声“谭总”就不再出声,人站在门口三米的地方止步不前。
  办公室两侧都是磨砂玻璃,四面八方数不清的眼睛看着。
  “宁宁,坐下说。”谭东对下属的态度一向亲和,见郁宁宁站得远,他起身迎了几步,神情自然地将周遭的窗帘放下。
  这样一来,就完全隔绝了外间的视线。
  郁宁宁掩下心中的不耐烦,定定地站着,唇角挂起客套的笑,“不必了,谭总有什么吩咐就尽快说吧,我时间不太方便。”
  “也好。”谭东索性也站着,神情闲适,“致飞选择和A组合作,你已经有打算了吧?”
  郁宁宁说:“看过材料了。”
  “是吗?”谭东说:“没有个组长领头,你们工作起来很闲散啊。”
  “都是该做的准备。”郁宁宁笑意盈盈,目带真切,仿佛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谭东目光中有几分深意,声音低了些,“宁宁,你和致飞科技的白缙是不是认识?”
  郁宁宁略微一顿,没想到会是这个切入点。她很快否认,“在合作之前并不认识。”
  “哦?我还以为你是认识白缙要避嫌,才说想做丰辉的项目呢。”谭东说着,走近了几步。
  郁宁宁脚下生根,纹丝未动,笑得坦然,“没有,上个月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说的也算是实话。
  谭东点点头,未置可否,“不管怎么说,既然你喜欢丰辉的项目,不如趁此机会转到C组来。”
  郁宁宁眉心一跳,他总算说出来了。
  沈艺卿盘踞的运营岗正连接着C组资源,这也是A组和C组成为致飞项目主力竞争军的原因。但这一役,C组已经败了。
  郁宁宁手指不安地在腿侧婆娑,委婉道:“谭总,我真的不认识白缙,谈不上转组避嫌。”
  “是吗。”谭东唇边的笑意淡了,“这是你慎重考虑之后的答案?”
  着意强调的“慎重”二字不乏警告,郁宁宁面上浮现苦恼的神色,没有说话。
  谭东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满含精光,威严自显,“再多考虑一下,嗯?”
  郁宁宁僵硬地点了下头。
  谭东这才露出满意神色,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有机会叫上绍舟,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