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身边总是跟着一群戴着墨镜、满手臂纹身的人,那些人唯他马首是瞻,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
  听别人说,我爸是在外面混社会的,当时在我们那一带,他是很有名的大混子头,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妈总是劝他说,别再混了,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每天都跟着他提心吊胆的,可他就是不听,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他的那些兄弟不管。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被人砍死在大街上,不管时间过去多久,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场景。
  那年冬至,雪花漫天飞舞,地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的。
  我们一家四口,在街边上的一家饭馆吃饭,我爸让他手下的那帮兄弟先回去了,就剩下我们一家人吃得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吃到中途的时候,不远处冲出来一辆挡着车牌的面包车,只听见嘎的一声急刹车,面包车稳稳的停在饭店门口。
  车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从上面下来七八个手提砍刀的光头大汉,那些人二话不说,朝着我们这边就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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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一看情况不对,对着我妈大喊了一声,然后抄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就冲了出去。
  妹妹和我躲在妈妈身后,妈妈挡在我们的前面,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妹妹被吓得号啕大哭,而我也完全吓傻了。
  我爸冲到人群中间,朝着一个光头脑袋上就招呼了下去,只听咣当一声,啤酒瓶就裂开了,转身又插进去另一人的小腹上,那人应声倒地,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还没等他转过身来呢,很快就被人群给淹没了。
  妈妈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喊得嘶哑了,我和妹妹躲在妈妈身后,妹妹放声大哭。
  这一幕,深深的印在了我脑海里,眼睁睁的看着爸爸被人砍,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很快,急促的警报声响起,那些人临走前还不忘往我爸身上补了两刀,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开着面包车扬长而去。
  警察很快到达了案发现场,还拉起了警戒线,这时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警察开始询问当时的情况,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指认,甚至有些还仓惶的离开了现场。
  他们是害怕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怕刚才那些人回来报复,所以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救护车很快赶到现场,爸爸被抬上了救护车,妈妈带着我和妹妹上了警车,跟在救护车的后面。
  医院里,急救室门口,妈妈泪流满面,旁边还有很多警察守着,子月哭喊着问爸爸怎么了,我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急救室门打开了,妈妈连忙拉着医生的手,问我爸怎么样了,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伤者失血过多,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妈妈拼命的摇着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对于她说,无疑是晴空霹雳,五雷轰顶。
  而我的脑海里,当时也是一片空白,因为我头顶上的半边天空,就这样塌了。
  警察说,这是仇杀,我爸这几年在外面混社会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被仇家报复,至于仇家是谁,他们目前还查不出来。
  他的帮会被警察围剿了,抓的抓,逃的逃,他所谓的那些兄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听别人说,他是被自己兄弟出卖的。
  举行葬礼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妈妈带着我和妹妹,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平时他那些所谓的兄弟,没有一个来为他送行。
  我家的所有财产,被冻结的冻结,被没收的没收,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爸生前涉黑。
  就这样,我家变得一无所有。
  我妈带着我和妹妹去投奔我爸生前的那些朋友,可是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们,最后都把我们赶了出来。
  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次,妈妈带着我们去找一个以前跟我爸关系很好的男人,听妈妈说,那人是我爸的结拜兄弟。
  北风呼啸,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我妈跪在雪地上,求那人收留我们,可是那扇大门,却紧紧的关闭着。
  妈妈跪了很久,她冻得瑟瑟发抖,身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嘴唇也冻得发紫。
  她的眼神里,尽显绝望,最后她咬牙站了起来,拉着我和妹妹的手,迎着寒风,顶着大雪,离开了那个我爸所谓结拜兄弟的家。
  从那以后,她的身体日渐消瘦,也变得沉默寡言了,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以前我爸在的时候,就像一棵苍天大树,为我们这个家遮风挡雨,现在这棵大树倒下了,所有的重担都落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白天的时候,她拼命的工作,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看着我爸生前的照片,然后默默的流泪。
  直到有一天她病倒了,她躺在床上,嘴唇泛白,面容憔悴,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子豪,你去把子月叫过来,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我点了点头,把子月从外面叫了进来,强忍住眼泪道:妈,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她拉着我的手说:子豪啊,子月还小不懂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她。
  妈,我
  我的话还没说出来,她就打断了我:什么也别说,你先答应我,我知道你从小就懂事,但是子月还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我感觉鼻子酸溜溜的,没有说话,因为我怕会忍不住哭出来,只是冲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又把目光看向子月,摸着子月的脑袋,眼神尽显慈祥:子月,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子月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妈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听妈妈和哥哥的话。
  她很欣慰的笑了笑,从枕头底下拿出两块相同的玉佩,各自上面刻有豪和月两个字,把两块玉佩分别给了我们:这两块玉佩是你爸生前专门找人定制的,现在是时候该给你们了。
  我握着那块刻有豪字的玉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我的胸口,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妈妈亲自把玉佩戴在子月的脖子上,摸着子月的头说:好了子月,你先出去玩吧,我还有些话对你哥哥说。
  子月出去以后,她把目光看向我:子豪,你要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堂堂正正的做人,绝不能再踏上你爸的那条路。
  我眼眶含着泪水,点头道:妈,我答应你,你别再说了,我这就去给你煎药。
  不行!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严肃起来,似乎容不得半点抗拒:我要你对天发誓!
  看着她那犀利的目光,我不敢违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竖起三根手指:我张子豪现在对天发誓,以后一定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如有违背誓言,定遭天打雷劈!
  我妈现在身体很虚弱,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她。
  原本以为,我会像我自己所发的誓言一样,做一个安份守己的人,可现实的残酷与无情,还是把我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很欣慰的笑了笑,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角悄然滑落:好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我站了起来,替妈妈把被子拉好,然后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接着直奔厨房。
  厨房里,我一边煎着药,边看着那块玉佩,回想着妈妈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总感觉很奇怪,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煎好药以后,我端着药去妈妈的房间,可是刚走到门口,我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手里的药碗,也一下子滑落在地上。
  只见妈妈平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床头放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她的手搭在床边,手腕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滴答滴答的往下流。
  妈!
  我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然后就扑了过去,她的身体已经冰凉,我双手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身体:妈,你这是怎么了,快点醒醒啊!
  我拉着她的冰凉,并且沾满血迹的手摸在我脸上,我的嗓子都已经嘶哑了:妈,你快醒过来看看我,我是子豪,啊!
  尽管我喊得痛彻心扉,可是她却再也没有醒过来,就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眼泪顺着我的脸,不停的往下流,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漆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下来。
  子月闻声赶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跟着失声痛哭,那时候她才四岁,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很伤心的问我:哥,妈妈这是怎么了?
  看着她那被泪水打花了的脸庞,我的内心一阵刺痛,就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扎了一下。
  子月年纪还小,本该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幼小的心灵,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呢?
  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去哪里了?
  我很想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泪水,还是再一次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她去找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