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缘起 2
襄阳被烧,赵贺一死,大周将士群龙无首,急急惶惶狼狈不堪,死伤遍野。
徐国大将银枪一刺,割下赵贺首级,银枪贯穿头颅举至高处,大喊道:“大周天子昏庸无能,欺压百姓,现我徐、齐、卫三国为民起义,能者贤者居之。今大周大皇子赵贺已经身死,若尔等缴械投降,饶你们不死。”
大周将士多数投降,归于三国之下。有对大周忠心耿耿的热血男儿,见大皇子身首异处,为徐国大将高挂银枪之顶,用以威慑大周士兵,顿感羞愤不已,愧对天子,无脸见人,自刎三国将士阵前。
道长感念此人忠义,报于徐国大将,大将有感,命部下以国礼厚葬此人。
次日,三国相商分刮襄阳。徐国大将射杀赵贺,当属首功,是以襄阳郡上下一共一十六县,徐国独分其六,齐卫各分五县。事毕,三国将县印送往各自王都,再重整军队,攻打郦阳郡。
大周十五年二月,大皇子战死沙场的消息,终是快马加鞭传至大周皇宫,一时消息如见风而走,王都人心惶惶。三国为野心而战,恐不得民心,是以徐国大将以大周天子昏庸无能作为说辞,讨个名头而已,哪知听闻大皇子薨逝,百姓愚昧,无不为此动摇、奔逃,乃至为此谩骂天子者,不胜其数。
五月底,大皇子赵贺停灵百日下葬,大周天子痛哭流涕,懊悔当年养虎为患,不听丞相之言,分封诸侯,导致丢失城池,成为大周的罪人。大周天子捶胸顿足,“襄阳之失,郦阳之困,百姓之愚昧,此实乃寡人之过也!是以,上天惩罚寡人,使寡人老年丧子,承此生至痛啊!”
大周天子俯于为何灵柩之上,痛哭至昏厥不起,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彼时,内侍大臣们皆有所感,哭作一团,伏地不起,叹大皇子赵贺之悲惨命运,痛大周国运难济,悲诸侯国之狼子野心。
皇宫内正是悲伤至极,忽有侍卫来报:“百姓受三国战乱之扰,民不聊生,遂听信谣言,揭竿而起,向王都攻来,还请君上速做决断。”
大周面临内忧外患,天子闻此,心如刀绞,生不如死,一心求死,众臣全力拦下,奈何天子心如死灰,瘫坐在地,只有死气,毫无生意。
众大臣惊慌不已,众说纷纭,拿不定主意。思及士大夫宴博学多才,恐有妙计,只是宴大夫老迈,早已辞官颐养天年,并未朝礼。于是,丞相做主,即刻派人前往王都宴大夫府邸,请大夫受命于危难,解此困顿之局。
不巧,宴大夫卧病在床,不宜走动,又忧心大周局势,便将大周得力臣子唤至床前听候吩咐。宴大夫咳嗽不止,间歇才虚弱地说道:“君上此症乃疆土战争之因,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退了郦阳之兵,君上自然不药而愈。”
丞相道:“请教大夫退兵之策。”
宴大夫答道:“大周势弱,不宜争锋相对。可大周地广物丰,怀璧其罪,应暂且掩饰自身锋芒,避诸侯之锋利。不如我大周割地退步,保住宗庙,先骄三国之心,再安四海之民,广纳贤士,休养生息,待时机成熟之日,再一举收复诸侯国。”
丞相听完或有所感,静默不言,半晌如醍醐灌顶,便向宴大夫道扰,急忙奔赴王宫。丞相将宴大夫之言一五一十告知周天子,再道:“逝者如斯夫,还请君上节哀。大周内忧外患,君上当以社稷宗庙为重,以大夫之计行事,何愁无雪耻之时?”
昔日大周一统天下,今日却以割地求得安定,周天子再次痛哭,哽咽着说道:“准奏!”
三日后,大周派出使者前往郦阳跟三国大将求和。
三国攻打郦阳已有九层胜算,并不急于一时,是以不惧来使,有心嘲笑一番,便吩咐将士摆开杀阵,刀枪对向,迎接来使。
当日,雄狮之中,纵使刀剑无眼,杀气腾腾,三国将士嘲讽,大周使者始终面不改色,无畏无惧。再观,使者不过弱冠的年纪,神朗气清,身着白色粗麻衣裳,光着双脚,抬头挺胸地走过杀阵,一步一步地走进三国大帐。
见来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色,三国大将不觉佩服三分,收起嘲弄之意。三国大将请来使入座,设宴斟酒。一时几方坐罢,卫国大将问道:“我观来使气度不凡,何故曲膝大周,不如为我卫国效力,自当封侯拜将,富贵永享,又何至于穷困潦倒,光脚来访?”
来使仰天一笑,不急不躁,徐徐道来:“各位在座的将军,都与我宴家一般,三代皆食大周俸禄,当为君上效犬马之劳,改名换姓如何当得起忠义二字?至于我这脚,三位将军恐怕不知,这是我对将军一片真心实意的提醒,奈何将军不解其意,只怕危在旦夕。”
徐国大将大怒,拍桌而起,“你这无知小辈,胆敢口出狂言。”
“是否是狂言,将军一听便知,何须如此动怒。”使者衣袖拂过光脚,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将军可是那出尔反尔,又一箭射死我大周皇子的徐国大将?”
徐国大将瞪圆了眼,怒气冲天,本欲一剑砍下来使首级泄愤。来使却率先说道:“将军答应退兵,又反向围攻襄阳,屠杀我襄阳百姓,难道还不算出尔反尔?”来使一言说的徐国大将老脸通红,又听来使再说,“将军信誉实难,区区襄阳小利便让将军面目全非,若攻下郦阳,岂不变本加厉?将军为人,又如何让齐卫两国信得过?”
果然,齐卫两国大将皆目视徐国大将,虽未言,但意已达。徐国大将心知理亏,悻悻然坐回宴席,埋头喝着闷酒,听那来使还有什么花言巧语。
来使见几位将军面和心不和,寥寥几语便已矛盾相向,机会难得,不紧不慢地说道:“天下人皆知,当年丞相劝谏君上,不可分封诸侯,君上感念诸侯劳苦功高,坚持分封,可谓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你三国背信弃义攻打大周,就不怕为天下人耻笑?”
三人无言可对,来使再说道:“我今日未着丝履,方知泥石咯脚,差之毫厘也当血流不止。三位将军既知此乃不义之师,却未向诸侯劝谏,其心可诛。他日天下人唾骂,举大军起义平反之时,将军等人又会落得如何下场,只怕比我今日这光脚布衣还不如吧。”
徐国大将低忖半晌,说道:“赵贺战死,大周必乱,我等攻郦阳郡如探囊取物,再直捣黄龙,直取大周王都。届时,三分天下,徐国坐拥江山,成王败寇,何人还敢狂言?”
“将军此言在理,只是我有一问,还请将军指教。敢问将军,三国攻打郦阳郡多时,久攻不下,我方士气见涨,你方消颓,如此将军打算何时攻下郦阳郡?”来使问完等了一刻钟,见三人低头窃窃私语,却无法回答。
“将军射杀我大周皇子,大周军民上下一心,视将军为仇敌,欲杀之而后快,群起攻之。敢问将军,徐国弹丸之地,将如何抵御大周一怒?届时,是徐国交出将军以平息众怒,还是将军未免引火徐国,自刎在前以谢罪?”来使妙语连珠,连续发问,问的徐国大将哑口无言。
“以来使之意,我该如何是好?”徐国大将忙问。
“三国将士远道而来,本就舟车劳顿,水土不服,出战一年有余,死伤无数,早无战意。现六月天气如火,三国必然受尽毒虫瘴气所困而无解,又其是将军等人想攻便攻的下的?日久,三国周围匪贼必然扰民,将军何苦因小失大?如今,三国大势已去,当退兵回朝,收复民心方是正理。”
卫国大将心知其中利害,可眼见郦阳在前,不攻而就此退兵,心有不甘,故意笑说:“来使此言差矣,徐国是那罪魁祸首,与我齐卫何干?”
来使知齐卫两国比有此一问,于是回答道:“襄阳之过,将军两国不在其内吗?”
“这……”卫国大将一时语塞。
“三位将军皆是忠君之臣,爱国之士,必然清楚大兴兵役,只会加重百姓负担。自顾兴衰皆有天数,但苦的确实百姓。天下百姓何其无辜,三位将军妻小何其无辜。今我大周君上愿损一国之利,保天下百姓之利,三位将军宁可他日学我光脚布衣,也不愿成全吗?”
三人明知来使能言巧辩,以天下百姓安危堵悠悠众口,绝三国围攻之意。但,来使一言一语皆掷地有声,三人明知使者来意,却笨嘴拙舌,辩解不过。三位将军唯恐再不退兵,此时传扬出去,三国国君失去民心,不得已只能上奏朝廷退兵。
来使见三国请求退兵文书已经送走,自知三国不日将退出郦阳郡,大事已了,仰天大笑拂衣而去。
忽而,道长恍然大悟一般,叹道:“此人莫不是大周宴大夫之孙晏路?”
三十年前,徐国大将曾与宴大夫共事,两人亦师亦友,颇有感怀:“怪道说此人年纪轻轻,胆色过人,学识不凡,口才了得,竟是国士晏建文晏大夫之后。佩服,佩服啊。”
“快,来人,笔墨伺候。”徐国大将赶紧派人追回公文,再将晏路所言一一写于绢帛之上,请求国君以百姓为重,减轻赋税,免徭役等言,附在公文之后,这才派人快马加鞭慎重送入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