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子夜话
天道平衡物极必反，赵匡胤的春风得意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旬休日王溥来到范质府上，两人书房中密会。王溥担忧的说道：“我听闻都点检赵匡胤，仗义疏财，他的许多手下都只知道赵点检而不知道天子了。”
对于王溥的话范质也不全信，因为他很清楚王溥的为人，极度吝啬。连仆从的鞋袜都要限定好穿戴的时间，没用到年头不许更换。范质此事有些难以把控，王溥所说的仗义疏财是什么程度？要是只是一些小恩小惠那就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关乎一位朝廷重臣，更是先帝托孤重臣，必须慎重再慎重。
心中绕过九曲十八弯，不动声色的道：“赵匡胤他都收买了哪些人？”王溥见范质很是淡定似乎不太相信他所说的一切，有些不悦的道：“殿前司里还有谁不是他的人，副都点检慕容延钊是他的好兄长，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都虞候王审奇那都是赵匡胤的义社十兄弟成员。”
经过王溥这么仔细分析顿时惊得范质一身冷汗，强作镇定道：“王相国也不必太过担忧，先帝大行前已有安排赵匡胤在皇城没有调兵权，调兵权在韩通手里，那个跟谁都只会瞪眼睛的韩瞪眼。”
王溥见范质认同了自己的观点，继续趁热打铁道：“就算一时不造成危害，天长日久也难保他不会有反意，不如把他调离稳妥。”
范质起身往书房外走去，王溥赶紧追上去问道：“我的范相国，你这是要去哪？眼下还有比这个事更急的事儿吗？”
范质气愤的道：“我要去找赵太傅当面问个明白，看看他可有脸面回答我。”
王溥内心一阵无奈，这个范质廉洁能干事是个正直的好官，但就是性子太急而且喜欢面斥他人。王溥急忙开口道：“范大人您这一去，如果那赵匡胤有反意你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坐下来咱们再谋划谋划。”说话间拉着范质的手便不肯松开。
范质对这个有些无赖的王溥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无奈的道：“把魏仁浦也请过来，咱们三人商量一个万全之策。”
与此同时，赵府书房内赵匡胤正在全身心的教授赵德昭练字。赵德昭学的非常的快，很多字基本上就是看一遍，再琢磨一会儿就能凭着感觉写出一定的神韵，完全没有初学者写出的那种弯弯曲曲像是蚯蚓在爬的尴尬场面。
这种情况在生物学上应该算是身体记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将练字练成了条件反射。此时书房内，教的人看着学生这么机灵聪明，非常的欣慰，学的人一学就会，内心充满了自豪感。
正在此时赵福从书房外走进，看了眼赵德昭，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赵匡胤有些扫兴的带着赵福进了内书房。目送赵匡胤离开后，赵德昭松了口气，和未来的皇帝练字，心里压力非常大。皇帝的威严源自于他的至高无上，对凡人性命予取予求。不知道还好，有了心理暗示，整个人神经高度绷紧，写个字跟打架一样，汗水浸透前后衣襟。
放松了一会儿，赵德昭开始有些好奇赵福禀报究竟是什么事儿。人一旦有了疑问就千方百的想要找到答案，赵德昭也不例外，蹑手蹑脚的来到内书房门外。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屏息倾听，屋内断断续续的传出，“三人在范府内一个时辰，之后王溥和魏仁浦的车才从范府返回家中。”“你去将赵先生请过来。”
赵德昭赶忙退回到书桌前继续写字，心中却对那个赵先生产生了兴趣，有九成可能是那位历史上有名的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了。思索间赵福匆匆出门而去，赵匡胤来到赵德昭的身边，微笑着说道：“昭儿，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阿爷，是有大事要忙吗？”
“是啊，有很总要的事儿要做。”赵匡胤宠溺的摸了摸赵德昭的头，此刻的心情却是很沉重的，毕竟两个宰相聚会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儿，之后又来了一个宰相，这里面的意义就非常不一般了，朝中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只是不清楚矛头指向何处。
赵府内书房，赵匡胤与赵普一边在棋盘对弈一边诉说着今日三宰相聚首的蹊跷举动，赵普回道：“现如今点检初登高位，朝内外局势不明，一动不如一静。他们三人要做什么我们也阻止不了，倒不如静观其变。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点检深受先皇器重，皇太后也不会准许他们胡来。”
多年的征战，赵匡胤自有一套减压的方式，最近仕途太顺让他有些失去了平常心，患得患失之间乱了分寸。经赵普这么一点拨，心情稍安道：“一个小娘子和一个七岁的孩童懂得什么，最终还要看那三只老狐狸的态度，现在静观其变是没有错，如果情况危急也不能坐以待毙，最近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皇权变更中我们已经占了最大的一部分实惠，此时再有大变故也多半是对我们不利的。”赵普思索了良久道：“外敌入侵，可为良策。”之后两人密谈到深夜才结束这次谈话。
几日后，中书省颁布皇帝旨意，免去赵匡胤都点检职位，改任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旨意一出赵匡胤算是离开了权力中枢，从中央最重要的军事力量到地方杂牌军。官场最是现实，赵府立刻变得门雀可罗。
殿前司的老兄弟多为其鸣不平，要联名面圣，均被赵匡胤拦了下来，因为他内心清楚此时闹僵下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此事只能忍下来，心中也隐隐猜到怕是跟三位宰相密谋脱不了干系。
安抚好了手下众兄弟，但是自己的内心却是无比憋闷。有些话说给别人听听可以，真用来安慰自己却怎么都不灵，自己从底层一步步爬到位极人臣的位子，又从高崖跌落，这种落差用平常心视之，非修行至深的得道高僧不可。赵匡胤不过是红尘中打滚的肉体凡胎，看破也拜托不了，连续几夜坐在凉亭内独酌。
赵德昭本想向赵匡胤请教一些赵氏拳法，看见赵匡胤自己在那喝闷酒，眼珠一转，心中暗自想到这是否是靠近赵匡胤的权力集团的机会呢？
快步走到赵匡胤身边，恭敬的行一礼，低头说道：“何以解愁，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阿爷孩儿已经长大，也想尝一尝这杜康的滋味。”也不等赵匡胤答应直接上前，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口喝干。看得赵匡胤先是一愣，而后开怀大笑道：“吾儿乃真英雄也。”
这种低度酒，对于赵天这个久经酒精考验的现代人没什么太大感觉，如果非要给个评价那就是，酸涩难喝，怕是连葡萄酒的度数都没有。不过这东西也是个奢侈品，毕竟需要粮食来酿制，粮食从古至今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尤其是农耕时代，这就是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脉。
两人对饮了几大杯，赵匡胤发现赵德昭连喝了几大杯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的变化，便放下心来。心里暗道果然是我老赵的种，够豪气。
从古至今酒都是男人迅速拉近关系的重要媒介，渐渐的两人之间的话开始多了起来，赵匡胤开始给赵德昭讲起自己这些年带兵的一些经历。
赵德昭成功的充当了一回倾听者，从赵匡胤初入军中追随后周太祖郭威南征北战，到见证郭威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再到周世宗时期，步步高升，最终走上权力的巅峰，最后到现在赋闲在家只能对月独酌。
赵匡胤也是个好酒且千杯不醉的人，父子二人一直聊到五更，主要是赵匡胤来讲述，听得赵德昭热血喷张无限神往，这就是一位活着的传奇。醒掌天下兵，醉卧美人膝。这应该是每一个有野望的男人心中最理想状态了。
直到赵匡胤将心中积聚的怨气全部发泄，赵德昭才开口道：“阿爷我最近总是在做着同一个梦，梦见我们赵府出了一位圣人，指引万民走向极乐世界，从此以后再也人食不果腹，再也没有人饥寒交迫，百姓再也不受兵戈之苦，所有人都在圣人的光辉之下。”
看了看赵匡胤的反应，紧接着赵德昭像是魔障了一样，起身对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喃喃的说道：“四更的夜黑的深沉，让人辨别不清方向，然而五更之后金乌之翼便会划过天际，驱散所有的黑暗，其实我们离光明如此的近。”
看着有些疯癫的儿子，赵匡胤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