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八十八章:明灯千盏
盛衣华妆着处逢，九街灯火闹歌舞，一朝不夜天。
正是月上梢头，青龙大街店肆林立，人来熙攘，或倚栏而饮，或三五一团，或驻足观灯，往来皆笑语盈面，车马粼粼如梭，一派繁华盛景。
酒肆，二楼凭栏贵桌。童战搂着尹天雪坐下，童镇夫妇跟随其后，款款入座。
“天雪，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这儿人多担心点。”苏净不放心叮嘱，又嗔怪看向童战，“虽说是夏至夜热闹，你们偏要出府用膳，万一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童镇劝道，“夫人，孩子们想看热闹，你就让他们看一看解解馋吧，横竖都有我们看着，不让他们擅离便是。”他看向战雪，“博儿怎还未来，战儿，你可有通知他来此？”
——当然没有。战雪彼此会心一笑。
尹天雪轻扇敷面，又含笑望着下方某处，“喏，大哥在那儿。”
童镇和苏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城墙之下有人在候。
“博儿？他在那做什么？”
尹天雪眸有深意，扫了一眼城墙之上的某处，颇有闲情逸致地轻摇蒲扇，“爹、娘，稍安勿躁，这里观景极佳，我们在这看一出好戏。”
童博白衣冠玉，眉如墨画，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在清明的月光映衬下，更显皎皎君子，气质出尘，在泱泱人群中极为惹眼。
他的目光不时望向行人，薄唇微微含着一抹笑意，似乎在等什么人。
“请问，您是童博公子吗？”但见有一清秀女子含笑而来，手执一支红火耀眼的木棉花。
“正是在下，姑娘是？”童博正答，却见女子不由分说地将木棉花塞给他，抿笑而逃。
“……？”
平白无故被塞了花，童博愣了一瞬，那陌生女子已遁入人流，无迹可寻。
又有一稚嫩小女孩跑来，“大哥哥，您叫童博吗？”
童博点头，蹲下身与她平视，“小妹妹，这里人多可不能乱跑，你的家人呢？”
女孩笑嘻嘻地从身后抽出一支木棉花，“大哥哥，送给你。”同样是塞进他手中，笑着跑开了。
“……？？”
又一彪型壮汉威武而来，嗓门一吼，“你就是童博？”
“……正是，兄台你——”
“拿去！”猝不及防，一支木棉花砸过来，伴随他气势如虹的大嗓门，仿佛他不是来送花，而是来讨债的。
“……？？？”
随之，又有许多人把木棉花丢向童博，或少女，或男子，或孩童，或老叟，童博捧着一大束木棉花站在街中央，鲜红扎眼。本就气质超然的人，如今在车水马龙中更为金火耀日。
路过的行人与楼台酒肆之众，皆对他投以热切的注目礼，举目惊奇。
童博对周遭的目光和议论视若无睹，从最初的惊愕转为了然，他心中泛起淡淡涟漪，世上唯有一人敢如此闹他。
他倒要看看，这丫头又唱的哪一出。
正当此时，城墙之上忽而亮起数盏明灯，整片城道被瞬间点亮，所有人的目光皆被投射过去，但见除了驻守有序的守城将士，城墙中央站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眼如水杏，嘴角微微上扬，风吹红衣飘飘举，墨发随风哗啦作响。
喧闹中，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不是……韩二姑娘吗？”众人哗然，纷纷称是。
苏净打了一激灵，猛然看向城楼之上，果然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又往下望了眼城墙之下的童博，默默捏紧了手中酒杯，“你们，是故意让我们来的？”
这句话明显是对战雪说的，倒也听不出喜怒。那二人坦然一笑，童战道，“娘，既来之则安之，何不看下去？”
童镇拍了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抚，苏净不置一词，脸色不阴不阳，目光紧紧盯着城墙之处。
“童——大——哥——”
童博怔怔望着上方冲他挥手的女子，心里怦然乍响，目光灼灼，隔空相望。豆豆与他的眼神撞在一处，满眼笑意，向天空发了个响炮。
散落在青龙大街各处，陈默领来的精武堂众生、青弘以及韩氏姐妹，和被拖来的尹天奇、尹天仇，还有不明缘由来帮忙的顾未易，听到空中一响，同时放开了手中的孔明灯。
一时之间，无数盏孔明灯徐徐上升，如夜蝶，如星雨，如游鱼过江，在黑夜中熠熠生辉，闪闪发亮。
豆豆，你……
童博仿若窒息，仰头望着漫天飘舞的孔明灯，将漆黑的夜色亮如白昼，壮美至极。
“童大哥，我韩曈儿，想和你一起吃早膳，吃午膳，吃晚膳，到老了也一起，吃蜜汁烤鸭也好，桂花芙蓉糕也好，馒头白粥也好，豆浆油条也好，还有你煮的很难喝的解酒汤也好，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我听人说，点孔明灯许愿，可求财运，求官运，求姻缘，求子嗣。”她朗声一笑，“你看我点了好多好多孔明灯，每一盏求得都是你。”
众人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一时鸦雀无声。原来，一只墨家木鸢从她掌心飞出，扑哧翅膀停在童博面前，木脚丫处绑着一根红线，红线上绕着一支娇艳欲滴的木棉花和一本小小的烫金红帖，仅半个巴掌大。
“童大哥，我喜欢你，我的庚帖就在这里，向你求亲了！”
红衣似火映她入眼眶，忽然之间，童博就眼眶发热，视线模糊了。拂袖一晃，木鸢已纳入袖中，他身影如电闪到城墙之上，将那光芒万丈的少女一拥入怀。
豆豆微微扬起脸，双手很自觉在他拥来时绕上他的脖颈，她笑，“收了我的花和庚帖，我就是你的人了。”
“好。”
童博也笑了，再没有犹豫，攥着花束的手一抬，紧箍她的腰压向自己，捧起她泛红的脸颊，吻上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唇瓣。
香津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先是轻轻的吻，绵密的吻，然后，是更深入地抵死缠绵。两人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凭本能的抱住彼此，紧些，再紧些。
众目睽睽，万千灯海。是的，他早就想这样干了。
…………
……
夜放孔明灯千盏，尹天雪和童战相视会心一笑，她慵懒地歪进他的怀中，童战满眼温柔轻抚她尚未凸起的小腹，两人凭栏而赏这壮观奇景。
其后的苏净悄悄抹了眼泪，童镇欲拭去她的泪珠，手刚抬起就被她一把挥开，童镇哈哈一笑，继而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
另一酒肆赏灯的韩霸天目瞪口呆，恶狠狠盯着城墙之上那堂而皇之吃自家闺女豆腐的男子，气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忍直视囔囔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龙雁讶异之余，却幽幽一笑，“我们的瞳儿一心想做童家的童养媳，你啊，就认命吧。”
青龙大街某处。
“令妹真是京城第一奇女子，我以为你够有手段，没想到令妹更胜一筹……”尹天奇叹为观止，忽而耳朵一痛，被韩云扯得生疼，“小云小云，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韩云一怒：“尹天奇，我还没过门你就嫌弃我了是不是？我给你找一个盛世白莲花好不好？”
尹天奇在她手下弱弱挣扎，“小云，我怎么敢——啊，疼疼疼，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喜欢你稀罕你还来不及……”
他们五米开外，韩珠儿哭成泪人，“太感人了呜呜呜呜呜，二姐太感人了……”
“珠儿，你别哭了，别再哭了。”她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坏事呢。尹天仇面对路人的热切注目，着实不知所措，岂知她哭得更大声了，“啊呜呜呜呜呜——”
尹天仇头皮一紧，一把将她按在胸口，哭泣声骤然即停。“还哭吗？”
小哭包整个人都傻住了，耳根红透，呆呆摇头。
小莲下楼找掌柜结账，付了银两转身就撞上一人，险些向后跌倒，被一只大手稳稳扶住，待她站稳，大手立刻松开了。
“人多担心。”青弘一声叮嘱，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又双双飞快移了开。他清清嗓子，低低道，“这几日，大少爷都会回府住，我……我也跟着，住在府中。”
“你住不住的，跟我说作甚？”小莲脸颊微红如朝霞，扭捏一句，蹬蹬蹬跑回二楼。
与他一同放飞孔明灯的陈默，正歪坐在地上，望着城墙上相拥的两人，默默饮酒流泪。
“看什么看，没见过失恋啊？”旁侧的目光无法忽略，陈默恶狠狠斥了一句，又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顾未易看了他一眼，神情灰败地挨着他坐下，“我好像，也失恋了。”
他应豆豆请求在今日将她从韩府带出，又一口答应她帮忙放孔明灯，原来她……是为了向童博求亲。
同是天涯失恋人。两人一见如故，一壶共饮，抱头痛哭，纪念刚刚萌芽就死得透透的单相思。
夏至大吉，诸事皆宜。
渺渺众生相，几顾欢喜，几顾愁。
………………
…………
京城坊间瞬间炸开了锅：
韩二小姐心悦童家大少爷，为爱点灯千盏向他求亲！
又一日，再添一奇事：童府主母欲改名童氏净苏，童/韩/正式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