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长谈
她梦到她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家里的小院子里，娘坐在她身边穿针引线，爹外出回来给她了一双新的鞋子，她开心得不得了，穿着鞋子不停地奔跑，穿过小巷，越过田野，翻过山川，在玉清观找到了师父。师父带着她小山，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山道上，她一个不小心被石头拌倒，她定睛一看，那“石头”居然是陈夫人的头骨，血淋淋地嵌在泥土里，她怕极了，求助地抬头看师父，发现师父也变成了一具骷髅，空荡荡地朝着她张开了一个怀抱，她怕极了，又翻山越岭地回到了小院里，四处找也找不着爹娘，她坐在屋子里哭，一滴两滴三滴的水滴在她身上，她抬起头，看见爹娘的尸体吊在屋檐上，而刚刚滴在她身上的，就是爹娘的血……
“啊……”
桑之被噩梦惊醒。
她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天已经黑了。仔细回想起方才的梦，心一悸。
爹娘和陈夫人已经化作了白骨，她不希望师父也这样离开她。
寂静的夜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鼾声，桑之不由得皱眉，顺着鼾声寻去，才发现白墨又变回了小狐狸的模样窝在她被子里，睡得正酣——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她床上了。她摸了摸脖子，发现伤口处不知何时已经上了药。
是似月，还是白墨？
桑之心一暖，伸手揉了揉白墨的脑袋。
房间里燃着安神的香，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地面上，冷冷清清，桑之忽然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家。
那时候她还小，对一些事情也早已经没了印象，可她依稀记得她的爹娘很疼爱她，他们时常在院子里跟她讲故事，那时候的月光，就跟现在一样。
桑之没了睡意，于是决定出门走走。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后花园。仙鹤不在，这儿空荡荡的，一眼望下去只有几座冷冰冰的假山。
桑之爬上了其中一座假山，她坐在假山上，手支着下颌，望向远方。
“伤可有好些？”
桑之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她猛地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云依裴在她身边翩然落下。
他依然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长身玉立，不同于那天的是他将如墨的长发束起，清雅之余隐隐带着英气。
桑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声说道：“好多了。”
“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
桑之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但她不能哭。
她扬起一个笑脸，说道：“没事，我的命都是仙君救回来的，这点小伤……没有关系的。”
云依裴看见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一动，不由得有些歉疚，“如星从小被我惯着，做事难免有些冲动，我已罚她思过，还请姑娘原谅。”
纵然桑之早就知道云依裴会护着如星，但听到这么官方的话，她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桑之昂起头，笑了笑。
云依裴偏过头，打量了一眼这个还未及笄的姑娘，软儒可爱，却不失坚强，不由得想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
当然，他没有。
两人陷入了沉默。
桑之歪着脑袋，沉思半晌，率先打破了沉默，“仙君那天有没有受伤？”
云依裴怔了怔，摇摇头。
“元青看着很厉害呢，柳如意看着柔柔弱弱的，但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
云依裴微微一叹，关键不在元青，不在柳如意，而是在那锦衣童子，他看起来似乎是上古魔，却又不太像。
妖生于万物，魔却源于黑暗，他们以世间的阴暗面为养料，逐渐强大，也能将万物带入黑暗的深渊。
“你就是云依裴？”云依裴想起那日柳如意嗤笑道，“呵，看样子，不过是个儒雅的散仙，哪里还有战神的影子？”
可无论他们说他是战神也好，散仙也罢，他都是云依裴，纵使他力量衰竭，他也有能力力挽狂澜……只是，他需要时间。
桑之见云依裴迟迟没有说话，以为她说错了话，连忙摆摆手，解释道：“仙君，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厉害，我……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云依裴轻声笑了笑，说道：“多谢。”
这是桑之第一次见到云依裴的笑容，这一笑犹如朗月入怀，一扫她的阴霾。
她心忽然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嘿，没误会就好。”桑之嘿嘿一笑，不作声色地往云依裴那里挪了挪。
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清风拂面，月光如水，甚是撩人。
她忽然就羡慕起似月如星来。能日日陪伴在他身边，该是多么幸福呀。
可惜，她不过是凡人，不仅寿命苦短，也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云依裴自然不知道桑之的小心思，他缓缓抬起头，说道：“天有些凉，桑之姑娘，早些休息吧。”
“嗯。”
桑之偏过头对着云依裴一笑，她甩了甩手，往地上一跳，本想平稳帅气地落地，但落地上的时候听见“咔嚓”一声，脚便崴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天哪，可丢尽脸了。桑之呲着牙，也顾不上脖子上的又重新发作的伤口，梗着脖子就要站起来，但脚踝一疼，又跌了回去。
云依裴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了地，朝着桑之伸出了手。
皎洁的月光洒在云依裴的身上，与他融为一体，儒雅、清冷。
真好看，真不愧是仙君啊！桑之盯着有些挪不开眼睛，半晌没有反应。
不过好在云依裴天生对这种炽热的眼神免疫，他长身玉立，姿态优雅，缓缓朝着她伸出了手。
“我送你回去。”桑之听到云依裴说道。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意识到不能用这种亵渎神灵的眼光来看仙君，于是微微偏过了头。
云依裴见她没有反应，便蹲下来将她抱起，说道：“冒犯了。”
她的心扑腾了一下，高兴的不得了。
“准备好了吗？”
桑之的手揽上了云依裴的脖子，轻轻点了点头。
云依裴脚尖一踮，带着桑之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