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讲话的方式有多种

  厨房的活计多是琐碎之事。煎炒烹炸,焖蒸炖煮,均操于掌厨之手。各等杂事,亦需人手经办。若是个机灵人,自会给伙头陪着笑脸,不时送些玩意儿,好叫自己落得清闲些的事做。
  若是如李黑子一般完全是个死心木头,就不会少了,挑水刮鳞、值夜看炉,这些粗苯耗神之事落于他手。
  周晨被遣去做书童的日子已经月余,张管家和曲大婶儿的矛盾一直还在暗中涌动,曲大婶儿不听号令多时,两人的战争说不好哪天便要爆出来。
  大婶儿自是有着自己的依仗,管家也碍着情面也不好直接开了她。可这暗流涌动时期,黑子便少不得多吃些张管家的瓜捞。只是有阿香总在维护,也没有叫人把他欺负的太惨。但总的来说,确是不好受的。
  黑子前些天在张小姐的花园遇见过周晨,他想要和周晨商量一下,看自己在这厨房里怎么做下去才好,可是周晨那日显然魂不在身。黑子猜着,可能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便也没有接着打搅他,将他带出了花园,两人便各自分开去了。
  只是今日午后,张婉婉的丫头翠儿和阿香到厨房,要给自家小姐拿碗鸡蛋羹,阿香原是顺便跟过来找李黑子的,得知得黑子不在,说是被指派去了前院打水砍柴。
  又听那正在厨房聚餐的曲婆子称鸡蛋已经没了,阿香的无名火就蹭蹭往上冒。厨房里怎会没了鸡蛋?这事情被阿香撞到,必要拿捏一番。已经因为黑子每日里在此受气,而自觉委屈的阿香,不可能放过这种可以寻衅滋事的机会。
  有李黑子在,她当然不会不知道厨房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径直闯进了里面,自取了搁在墙边角的一个小竹簸箩,跟着一把掀开盖着的麻布巾子。就见里面一个个滚圆的新鲜鸡蛋,盛在上面滴溜溜的转。
  翠儿见了阿香拿出来的鸡蛋,可就把这位小姑奶奶惹恼了,翠儿直指着簸箩里就问曲大婶儿,这是怎么回事。曲大婶儿忙过来解释道:“这些鸡蛋都是给老爷和奶奶们留着的,不敢再用了。姑娘们若是想吃,赶明儿个,鸡蛋再进了来,自会匀出给你们些。”
  翠儿姑娘哪里听过这等闲话,气得她毛都炸了。分明想着,什么叫自会匀出给你们些,我们是街上的叫花子吗!
  伸手指着曲大婶儿的鼻尖骂道:“你这老东西,你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人。”曲大婶儿慌忙辩解:“实是没有的事情,我们怎么敢瞧不起姑娘,的确因为每旬厨房开支都有定数的,再加上张管家理得严,婆子我只好少进些鸡蛋,不曾有半分瞧不起姑娘的想法啊。”
  阿香哪里不知道这只是托词,这曲婆子与张管家的龌龊事情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听完这话,张口就骂道:“好你个曲婆子,真是颠倒黑白。”
  接着一脚踢飞灶边的菜架,径直走到锅边,掀开在灶上闷着的铁锅木盖子,便见好几碗蛋羹就在锅中盛放着。
  自那夜里周晨做了碗鸡蛋羹给张贤吃后,张婉婉也总叫厨房弄给自己吃,顺便这张老爷,张夫人也喜欢了起来。显然软软滑滑又弹弹的鸡蛋羹,很是对一家人的胃口。
  “这又是什么”阿香指着这锅里的几碗蛋羹质问道。常言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收不收许是别人不知道,但这个偷不偷,肯定是有来头的,哪有厨子不偷主家吃食的?
  可以这么讲,除了主人家珍惜或是量太少的食材以外,几本上是主家吃什么,厨房就跟着吃什么,根本没有残羹冷饭这一说。
  这鸡蛋羹搞不好就是厨房留着给自己享用的。阿香原想掀开锅盖,看看他们究竟备些了什么好东西给他们自己留着,锅盖揭开的一刹那,却是连她也没有想到,厨房竟然已经猖狂到,敢克扣小姐吃食的地步了。
  如今抓住这蛇的七寸,哪有不捏死之理?二人一个气愤非常,一个积怨未伸,都这会儿在发泄出来,自是一顿好砸。
  这厨房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踹翻的踹翻,簸箩掀飞的掀飞,菜叶子,水汤子绕的满天都是。曲大婶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慌忙就要叫人阻拦。
  可在厨房里做活的,哪里敢得罪这两位小姐!都缩在一旁不肯向前。曲大婶儿只好不停告饶,手不停阻着两人,嘴里还告饶的喊着:“快些住手吧、快些住手吧!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见已经攘得差不多了,二人便收住手。翠儿姑娘指着曲大娘鼻尖嚷道:“这回到此就算了,若是下回我来还不见有东西给我,我便把你这房顶掀开!”
  “自是晓得,自是晓得,姑娘下次来,我再也不敢了。”翠儿“哼”了一声领着阿香,转身扬长而去,回去复小姐命去了。
  张管家的住处,一间小屋,普通人家布置。中间一张紫檀红木八仙桌盖着一大块锦缎织的布子。上放着分别放着两婉青瓷茶碗,碗中茶水均未曾动过。
  张管家和一人都坐在桌边,两人挨在一起说话。一手拄着桌面,一首比划着茶碗的张管家听那人说道:“管家,据厨房那边的人回报,今天小姐的丫头翠儿和阿香,很是在厨房闹了一番,听说锅碗都砸碎了不少。”
  “哦?还有这等事。你细给我讲来听听。”张管家很有兴趣的说。“好嘞。”那人应承,便轻声把事情的原委说与张管家听。
  那人只道:“……替小姐去要鸡蛋羹,……厨房的曲婆子道没有……同来的丫鬟阿香戳破了……几人便打了起来。”说完,管家倒是“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那人疑惑的问管家为何发笑,管家回他说:“我笑这阿香是个好孩子!”那人不明所以,接着管家喝了口茶,放下茶碗又说:“也笑这曲婆子,拎不清轻重,料着伙头这差事怕是要落到旁人身上喽。”那人“哦?”了一声,便也拿起茶碗来,笑着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