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针对

  何枝白玉一般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彻,这回不是什么脸皮薄,是真真正正地害羞了。
  她不敢再看祁礼那双盈着温柔笑意的眸子,也不想让祁礼看到自己红得几欲滴血的脸颊,只能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口中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祁礼这回却不再像以前那般懂进退地移开目光,而是一直用那种会让何枝害羞的目光看着她。
  这眼神倒也不算是很有侵略性,就像雾气,温柔地拢过来,看似柔软,却也无法忽视。
  “何姑娘……”祁礼吐出这令何枝熟悉的称呼,语调温柔缱绻。
  何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抬起头来,虽然一张脸还是红得厉害,眼神却并不是全然地羞涩,更多地是紧张和不知所措。
  祁礼对上她的眸子,眸色微深,却很快收回了视线,转而介绍起了院中的景致。
  何枝暗暗松了口气,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到祁礼的话上,时不时地点头附和。
  直到把何枝送到客院,祁礼都没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一如此前一路上的相处一般,这让何枝也基本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待两人自然地道了别,约定了明天再去京中逛逛后,何枝就回房洗漱休息了,祁礼也带着阴三和阿峦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没了何枝的调节,这三个本就不像好人的人,走在这阴郁的院子里,简直让人觉得几有阴风掠过。
  阴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公子,您难道不喜欢何小姐吗?”
  “怎会?何姑娘天真可爱,看不出来我的心思,三叔您难道还看不出来么?”祁礼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打趣阴三,眸中却掠过一丝苦涩。
  “刚刚气氛正好,您为何……没再进一步呢?”阴三也是为着自家公子操碎了心,这一路上看着祁礼对何枝的各种体贴和照顾,他都是又开心又着急。
  开心的是祁礼有了喜欢的人,就连吃药都乖了许多,不再阴奉阳违,人瞧着也精神了不少;着急的是祁礼一直没表现得太过,只是一副默默守护的姿态,让曾经是个大土匪的阴三很有抓耳挠腮的感觉。
  祁礼面上的轻松神情却再也挂不住了,他笑着,却是满满地苦涩:“何姑娘根本无意于我,我又何必说出来叫她为难呢?我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阴三混江湖是个老油条,看这小男女的情情爱爱却不怎么擅长了,此时听祁礼如此说,便忍不住道:“何姑娘刚刚脸那般红了,难道不是害羞么?怎能说是无意?”
  祁礼摇了摇头,眼神放空,回忆起当时何枝的双眼:“可是她的眼神很紧张,也很无措,她很怕我说出来之后,她却不能给我给我回应。”
  阴三虽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知道祁礼在看人这方面确实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也就不再就此多问,他已明白这个话题最好就此打住,却不料祁礼继续道:“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起码她还把我当朋友,也并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
  “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阴三被他这番话说得心里发酸,可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他来到祁礼身边,是祁家老太爷的指派,不但是一种保护和引导,也是一种监督和提醒。
  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打算和祁礼打好关系什么的,而祁礼一开始对他也是客气又疏远的,两个人就只是最普通的主仆关系而已。
  不过后来经过一些事,在祁礼对他慢慢敞开心扉的同时,阴三也对这位让人又怜又敬的病弱公子付出了一些真心。
  虽然他还是要完成祁老太爷的任务,却也关心起祁礼的日常起居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
  或许祁礼的身体决定了他注定无法拥有足以匹配他天赋的地位,但是阴三很希望能让这个时日似乎无多了的公子,感受到一个普通人也能拥有的幸福,最起码……能在死的时候,少些遗憾。
  祁礼多少能猜到一些阴三的想法,也不愿让这位关心自己的老前辈担心太过,很快便收起了失落的情绪,露出思索的模样:“对了,三叔,你说那些南疆人为何要刻意闹市行凶?”
  阴三从善如流地改了话题,皱眉道:“也许是想引起注意?”
  “这次若是咱们几人和天波府那位赤狼不在,这事情怎可能这么快就结束?到时候,伤亡之惨重恐怕难以计量。”祁礼说着,唇角含起一抹冷笑,“做了这么多,就只是为了引起注意?”
  阴三语塞,但也知道祁礼这样说,便是有所猜测了,于是问道:“依公子所见,该是如何?”
  祁礼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道:“若不是疯子,便是在针对天波府了。”
  阴三有些不解:“针对天波府?”
  “天波府虽一直说是江湖势力,但是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其背靠朝廷,承担着维持江湖秩序的职责,这江湖人惹了事,平民百姓受了伤,除了闹事之人,首先要被问责的就是天波府。”祁礼条理清晰地解释着:“而且不单是朝廷要问责,就连这些被照顾惯了的平民和江湖人,也会对天波府生出不满。”
  阴三恍然地点头。
  祁礼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天波府中,俱都是侠肝义胆之人,自建立起,不知为这江湖的安稳付出了多少心血,然而那些习惯了此种付出之人,非但不对此怀抱感激,只要出了一点点小事,便怨声载道起来。”
  阴三似嘲讽似叹息的哼了一声:“谁让他们要当那个英雄呢?”
  ***
  祁礼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天波府中人自然也不会毫无反应。
  此时,天波府的一间小院中,季统领正和瞧着与他年纪相仿的一男一女围坐在一张石桌旁,慢悠悠地品着茶。
  “最近京中有点不太平啊。”季统领这样说着,动作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瞧不出半点儿紧张。
  另外的那名男子专注地品茶,神情沉稳肃穆,那姿态不像是在品茶,反而像是在举行什么郑重的仪式一般。
  他的模样不算出众,相比较季统领和那位女子,可说平平无奇了,可那专心致志的姿态,却叫人无法轻易忽略。
  他身旁的女子也不见什么焦急的情绪,闻言只是一笑,笑容隐含着点点煞气:“躲躲闪闪,上不得台面。”
  认真看的话,这女子其实不过三十岁左右,皮肤细腻,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五官有一种锋利华艳的美,可她浑身的气势就像是一柄染血的长枪,就连这悠闲品茶的时候,都叫人不敢直视。
  而她的眼睛,则是久经杀阵的将军的眼神,里面含着岁月的沧桑,和战场的杀伐。
  所以她即使长得再是年轻漂亮,也绝不会叫人错认了年龄,更不会生出亵渎之心。
  “二姐,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般小动作不断,才是最麻烦的啊。”季统领说着担心的话,可那神态语气,却真是就差拿把羽毛扇出来摇一摇了。
  被他叫做二姐的人,正是天波府的二统领,任玲珑。
  任玲珑有一个和她本人极为不相称的名字,此时听季文通如此说话,也不以为意,只道:“如此只知道走些歪门邪道,能成什么大气候?”
  确如她所言,天波府的地位,绝不是这么几次小打小闹就能撼动的,先不说天波府背后的支持者是朝廷,也不说天波府这么多年遍布大庆各地的分府和难以尽数的好手,就说天波府那一套专门控制舆论的人员,都不是好对付的。
  那位专心品茶的男子,此时一杯茶刚好见底,季文通抓住机会,恰到好处地问道:“大哥如何看?”
  这位怎么看都只是比一般人专注些的男子,竟然正是天波府的总统领,南迴。
  他微微偏过脸,专注地看向季文通,道:“不可大意,查一查可与七杀阁有关?”
  季文通点点头,神情虽还是漫不经心,却也有一种尊敬的意味:“已经着人查了。”
  南迴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味起来。
  任玲珑将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把玩着小巧的空杯,问道:“文通,你把我们叫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事吗?”
  他们三人虽然感情不错,但是作为天波府总府的统领,天波府明面儿上最顶尖的力量阶层,每天需要亲自处理的东西不能说多不胜数,但也决计轻松不了,很少有这般聚在一起悠闲喝茶的时候。
  季文通叹了口气,将一件造型精巧的护腕样事物放在了桌上。
  一见此物,任玲珑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是……”
  若是龙钱等人在场,便能认出,这桌上之物,正是那日袭击龙钱之人穿戴的机关甲的护腕部分。
  而与见到机关甲后格外兴奋的沈父沈母不同,任玲珑微微收缩的瞳孔中,除了掩藏不住的震惊,还有一分……恐惧。
  “天机造化甲。”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南迴也已放下了空杯,专注地目光落在那护腕之上,也有几分凝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