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婚前火药

  人有时就是这样,对亲近的人都不会客气,也不会听亲近的人的话,反而很听别人的话对别人很客气。
  顾惜最后没有抵住江妈的絮叨,自己也觉得,反正已是江川的人了,估摸着迟早都要结婚的,在这件事上,因为没有很强的态度,那么就很容易听从态度坚决的人的话了。
  这期间,江川也做过抵抗和挣扎,他对顾惜说“想用自己的钱来结婚。”
  顾惜听了,问“你摆酒不摆酒?”
  “摆啊。”
  “戒指婚纱加酒席礼金,样样都是钱,你压根就没点存款,怎么用自己的钱结婚?”
  “所以啊,我们可以存钱,存到差不多了再张罗婚事啊。”
  顾惜一听就皱眉了“你存到什么时候?按目前这种情况,十年还是八年?到时候你娶别人去吧。”到了这个时候,仿佛又轮到顾惜急了。
  江川见到顾惜有这样的反应,不开心了,说“你觉得我们就理所当然用我爸妈的钱吗?”
  “我从来不觉得用谁的钱是理所当然的,你自己如果有钱那当然是好的。但现在是你没有,而他们又很乐意张罗你的婚事,这年代,有多少年轻人结婚是全用自己的钱的?你如果觉得不应该花这笔钱,我们可以以后慢慢还。就算我们不买房子不买车子,哪怕我可以说服家里人不收礼金,一场婚事,少不了十万八万吧?你出来工作四五年了,可存到什么钱?”
  江川被顾惜说得无话可说,这话其实很伤他自尊,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顾惜说的是实话。
  顾惜看得出江川在抿嘴,知道他不开心,便说“你也别不开心,捡到一个完全不计较你什么都没有的人,难道不是值得开心的事吗?我不是现实的人,但婚姻是过日子的,免不了要提到钱,我们难道以后吃西北风?我们可以吃,将来有了孩子呢?至少我是愿意和你一起努力的。这房子,你不会真的当是你的吧?别忘了,那不是你自己买的,你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你爸怎么处置这房子全凭他一句话,我们毫无说不的资格和理由。我还是想将来我们努力一下买自己的房子的。”
  最后是江川被顾惜说服了。而俩人又被江家二老说服,尽管一推再推,但江妈高明之处就是选了三个日子,你推得了前面两个日子,最后一个再推,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有脾气说你两句了。
  最后,就选了农历十二月的日子。
  在结婚之前,还有一个插曲,关于礼金的问题,给多少?怎么给?风俗是怎样的?是不是顾家和孔家两家都给?
  顾惜问蒋芳梅,蒋芳梅说“看他们心意,我们完全没有什么要求。”
  到问沈秋兰,她说的是“这个看他们给吧。”
  同样的一句话,从沈秋兰口里说出来,顾惜就有意见了,她心想,沈秋兰真的觉得她有资格收礼金?
  礼金的事情,虽然是由江家长辈给,但顾惜始终觉得路还路数还数,今天他们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将来真要计较,你也说不得什么。
  沈秋兰口口声声为自己考虑,为何在礼金上和嫁妆上丝毫没有考虑她?
  顾惜当下说“意思是,我们要给两家礼金咯?”
  沈秋兰听了这话,面露不悦了,顾惜言下之意是,不该给两家礼金,人还没嫁出去,心已经是别人家的了,替别人着想了。
  她说“上门谈婚事的时候,是两家一起谈的,礼金就只给一家?恐怕对孔家不好吧,好歹他们家也养过你。”
  果然,一扯到钱的事情,矛盾和问题就多了,顾惜原本就有意见了,如今沈秋兰这样说,顾惜更觉得她嘴脸难看,便当场怼了起来“那你是觉得你比孔家更加有资格收礼金是不是?”
  江川闻到火药味了,当即拉住顾惜。
  但这话说到这样,就很伤二人感情了,沈秋兰性子一向直,脾气也暴躁,说“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不该得?我怎么就不应得?我怀胎十月受了剧痛生了你出来,怎么说也养了你些年。”
  数要这样算,何止伤感情,甚至是无感情可谈了。
  江川立马出来解围说“给两家是应当的。不差这点钱。”
  但此刻,顾惜觉得岂止是钱的问题了?
  她脾气被点燃,从来沈秋兰要点燃她脾气都是轻而易举的,她指着沈秋兰将心中怨怼全说出来“你也知道我是你十月怀胎生的,可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个做妈的?”
  顾怡恰好也在,为免两人的炸弹点燃,顾怡将沈秋兰拉进房了,一边说“都冷静都冷静,喜事来的,别搞得那么多怨气。”
  江川也做顾惜的思想工作,说“算了,无谓为了这点礼金伤了和气。”
  “这是礼金的问题?是伤和气的问题?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了,她还那么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当收礼金,这些年她尽过多少当母亲的责任?我肯和她言好,她就得寸进尺了?”
  江川拉不住她,她走去沈秋兰所在的房间,问“那好,你倒是说,你到底给我多少嫁妆?”
  “你现在非要和我算这些是不是?”沈秋兰的脾气早就上来了,两母女都是情绪不太稳定的人,在外人面前还会控制,但在亲人面前,却丝毫不会掩藏。
  “是你想要跟我算的。”顾惜又指着沈秋兰说。
  “家里没有钱了,刚将这房子翻新过,再说,我还要为顾恒结婚留着点钱。”沈秋兰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加惹急顾惜了。
  顾恒在一旁很是尴尬,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她们闹成这样,连忙摆摆手说“我的婚事不急,而且我结婚我自己搞定,不需妈你来打算。”
  沈秋兰见到顾恒这样说,便说“你房子没有,车子没有,如果连结婚的钱都没有,哪个女孩肯嫁给你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姐那么傻?”一句话伤透了两个人。
  江川自然听在心里了。
  顾惜当下爆发“你就想着我姐和顾恒,就完全不用想我?有没有想过现在收人家两笔礼金,这笔账真要算起来,将来都是要我来还的?你觉得你是卖女儿吗?收人家的礼金就这么理所当然吗?”
  沈秋兰看到顾惜如此激动,态度随即软了下来,她说“谁家嫁女儿不收礼金的?再说,我也有苦衷。”
  “是,你永远有你的苦衷,你每次一有苦衷就拿我开刀,牺牲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妈。”顾惜说着,直接走了。
  如此,两人隔阂又深了一层。
  晚上,江川和顾怡分头劝。
  江川还没开声,顾惜就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没有这样的妈,礼金不用预她那一份,婚宴自然也不需要她来。”
  “你先消消气,爸妈们都希望婚事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现在搞成这样,他们不会开心的。”
  “所以呢?发生这种事情,你先考虑的难道不是我的心情吗?”
  “你无端端,怎么把火烧到我这里来?一码归一码,以前只觉得你脾气硬,不知道你还这样。到底是不是我把你宠坏了?”江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那怎样?你现在要后悔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省一分礼金,你娶谁需要给两份礼金?”
  江川也是有脾气的,这话听着自然难受,不仅难受还心气上涌,他自己本就有委屈。但他控制自己情绪比顾惜做得好,当下是不吭声,走出客厅,点燃一根烟,静静地抽着。
  一根烟抽完,他回房,坐在顾惜身边,说“我知道你妈不喜欢我,嫌我没本事,这笔礼金给她就给她了,免得搞出那么多麻烦事来了好不好?我们结婚已经很不容易,内部先不要吵起来,我答应你,以后我会很努力工作,会尽量给你好的生活的。”
  顾惜听了这话,气就果真消了不少,自我反省说“我刚刚那样对你说话,你不生气?对不起,我……”
  江川抱住顾惜,说“我懂你,我明白,好了,你冷静一下,消消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要开开心心地嫁,不要带太多这种东西。”
  另一边,顾怡也劝沈秋兰“妈,你明知道阿妹心中有芥蒂,何必在这种事情上和她整?”
  沈秋兰又落泪了,说“我哪里是要和她置气的,只是顾恒已经在谈女友了,我们这样的家庭,我不替他打算谁替他打算?你原本也是可以帮轻一下的,但是我知道你们的公司遇上麻烦了,你们俩都负债,自身难保了,这笔礼金,不管是多是少,好歹也是一笔数啊。她说话说得多难听,说我卖女儿,哪个卖女儿的会说礼金随意?早就名码标价了,我们村子里哪一家不是直接提出要求多少礼金的?还说我丝毫不替她考虑。”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妈,就算你是这样想,也不能这样说啊,阿妹很敏感的,小时候你将她放在孔家养,已经给她造成了很大阴影了,她一直还怪你没有尽过母亲的责任,如今摊上礼金这种敏感的事情,很容易惹炸她的,况且,你收礼金可以有很多理由,但绝对不是因为你要将这笔钱用在别的孩子身上这个理由,顾惜本来就认定你是偏心的,你这样说,她岂不是更加觉得你偏心。”
  沈秋兰听顾怡这样一说,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同时她也很难接受,在她认知体系里,她就该是收礼金的,如今发现原来自己也有错处,心里也很难受。
  你认为一件事是对的,并且就此认为了几十年,忽然有人让你知道,这是不合适的,那其实也是很让人崩溃的一件事。
  相当于推翻了之前几十年的是非对错。
  许久,她抹了下鼻涕,说“不说我们这事了,倒是说你,眼前这个难关能过去吗?”
  顾怡深叹一口气,心想,就算过得来,也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元气呢。
  但她不想沈秋兰担心,这些年来,她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说“你要相信我和尚游,做生意的,哪有一直顺风顺水的,总会遇到事情的,以前那么多关都扛过来了,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
  沈秋兰说“你这次回家,尚游都没有送你回来呢。”
  顾怡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挤出笑容,摸了摸肚子,说“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够他忙的了。”
  沈秋兰又来提醒“我觉着,尚游是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呀,你可看牢点,防着他桃花缠身,对了,我去找过神婆,可以专门破他桃花的。”
  “妈,你别疑神疑鬼信神信鬼的,人是极其不自信才愿意信这种的。我们好着呢,你别多想。再说,破他桃花?我就是她最大的桃花,是不是要破我啊?”
  如此,总算堵住了沈秋兰的嘴。
  顾怡又说“妈,你不会完全没有打算要给顾惜张罗嫁妆的吧?”
  “那也看菜下饭啊,看他们多少礼金来,才知道回多少嫁妆啊。”她觉得嫁妆是从礼金里回过去的。
  顾怡看着沈秋兰,又叹了一口气,说“也别说顾惜生气,是我也生气,你还真的没有替她打算过,只替顾恒想。”
  “女孩子和男孩子怎么同呢?别的不说,嫁女儿哪里需要什么钱,说不定还有入账的,但娶媳妇如果没有钱,娶个毛线啊?”
  “难怪呢,连我那份都是没有的。”
  “是啊,可你当初就没有和我计较。”
  “我不计较,是因为我那时候有钱,你不给,我随时自己可以填补,而且我也很清楚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不会给家里增添压力,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娘家一点嫁妆都没有,嫁过去,别人会怎么看?”
  “怎么看就怎么看,是他们那么想要娶顾惜过门当媳妇的。你以为我想她嫁给江川啊。”
  “妈,不管你信不信,娘家有时候就是我们这些女人的后台,我们硬不硬得起气,也全看娘家人,我们穷,人家没说什么,但人穷不能志短,该有的支持还是要有的。如果娘家人都不对自己女儿好不疼自己女儿,你还有什么资格指望婆家的人会对我们好?”
  这话,沈秋兰是听进去了,她歪过头来问“那你的意思是?”
  “礼金人家送过来,我们添一点,再送回去。”
  沈秋兰摇头“我可没有那笔钱,而且我需要这笔钱。”
  “妈,你怎么还是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都是你生出来的,你不能牺牲其中一个孩子的利益来成全另一个孩子的利益。这笔钱,我来认头。顾惜这些年也受够苦了,去到哪里都小心翼翼看人脸色,我不想她到了婆家也会有被看不起的机会和因由。”
  “你现在这情况,怎么还有钱?而且你孩子又快要出生了,处处都是要用到钱的呢。”
  “这你就别瞎操心了,烂船都有三斤钉,你放心好了。”
  顾怡临走时,沈秋兰不放心,让顾恒开车去送,说哪有孕妇开车的,车子快走时,她在顾怡耳边低语“尚游真的没事吧?”
  顾怡一下子都听懂沈秋兰说什么,她扬扬手说“回去吧,谁都不会有事的。”
  顾恒送完顾怡回来,已经很晚了,他一进门口就说“妈,我说了我买房子的事情,我结婚的事情,我来搞定,二姐那份礼金,你就别惦记了。”
  “那你得多辛苦?妈想帮轻你一下。”
  “要帮也不是这样帮啊,你让我以后良心哪里过意得去?我辛苦,姐姐们就不辛苦?有谁是容易的?好歹我还是个男的呢。”他的语气有点重,一句话说出来,沈秋兰再也没有吭声。
  但她立刻就觉得委屈,说“为什么你们一个骂完第二个骂,全部人都来骂我,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是为了你们好。”
  顾恒一向很疼沈秋兰,见到她想哭了,立马哄着“好了好了,没人说你不对,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你的方式,可能会让我姐没那么好受,一家人,何必顾此失彼搞成这样?我都说了,这份心,你就别操了,这事由你出面不合适,你要真图那点钱,说不定你不说出来,人家还会给你,但你说出来了,人家心里就堵了。好啦,别哭了,我买了榴莲给你吃。”
  沈秋兰又破涕为笑。
  等到送礼金的时候,顾惜不肯陪着江川来,任凭江川磨破嘴皮子了,她都不肯再来顾家。
  江川使出杀手锏“这份礼金,我们就当不是给你妈的,是给你爸的,好不好?”
  怎知道顾惜不买账“去了世的人,你给什么都是假的,最后还不是沈秋兰收着?我跟你说,这笔钱最后落在我弟手里我会很乐意,但是由沈秋兰来调拨着落到我弟手上,我心里就不舒服了。”
  “好啦好啦,你妈之前不都打过电话来,说肯不要礼金了吗?她都做出妥协了,你干嘛还要和她一般见识呢?”
  但顾惜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在她认为,她何止给过沈秋兰一次两次机会?这人纵容不得,一纵容了,又找不到北了本性全露甚至变本加厉了。
  所以,江川独自送礼金到顾家的时候,沈秋兰见顾惜最后还是没有来,又平生了些闷气在心了。
  她没忍住说出来“这她还有脾气了?我作为长辈,我都已经让步了,她现在是什么意思?哪有送礼金自己还不到场的?这是和我怄气还是不想自己结婚有个好彩头?好啊,怄气啊。”
  大家都叫她消气,江川自然没有将沈秋兰的这番话带到顾惜耳边。
  剩下的日子,顾惜和江川都忙着婚礼的事情。
  但其实,落到她头上要忙的却没有多少事。
  本以为婚事繁杂,江川老家的婚事礼节更加繁复,按理说,这操办起来,肯定是很多事情要忙前忙后的。
  但事实上并不。
  第一,有江妈,她是能者多劳,一个人提前筹备,把所有事情打点得妥妥当当。
  第二,江川老家娶媳妇的礼节里,关于新娘的那部分,少之极少,新娘不需要在席宴上敬酒,甚至按照当天礼俗,不能和新郎外的任何一个人说半句话。至于礼服,也实在没有讲究,只要不穿白色,穿一件红衣裳就结婚的大有人在。
  第三,顾惜有两个家,在哪个家摆酒都不好,经商定,也为免麻烦,女方直接不摆婚宴了。
  所以,顾惜要做的,就是选婚戒和拍婚纱照,其余的事,几乎不用她操心也轮不到她操心。
  江妈需要她配合的就是,让她请自己的家人过来男方家参加婚宴,两家人都到。
  在这节骨眼上,沈秋兰居然来使性子了。
  也不全是使性子,当时顾家屋前的那户人家要拆旧房子重建,本来挡在院子前形成闭合的那幢房子拆了,家里就相当于没有了围栏,而要去参加婚宴,来来回回折腾至少四五天,沈秋兰不放心家里养的家禽。
  当时不是顾惜去请的,是江川亲自到顾家让沈秋兰出席,沈秋兰直接搬出这个理由拒绝了。
  对着这个丈母娘,江川一向没有办法,只好先让顾怡顾恒去劝。
  这事最后还是让顾惜知道了,顾惜那脾气哪里压得住,直接拨打沈秋兰电话,说“你来还是不来。”
  沈秋兰听到顾惜这语气,大为不快,说“你这是请我去呢?还是想绑我去?”
  “怎么地?还想我跪下求你去啊?你要不来也行,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顾惜性子,本来像足了沈秋兰,隐藏压抑了多年,如今全释放出来了。
  她就像一排鞭炮一样,而沈秋兰总能点着这副鞭炮的引子。
  江父知道了这事,亲自打电话去请沈秋兰出席婚宴,说按照当地礼俗,女方不摆酒的话,家长是要出席男方家宴的呢,虽然从头到尾新娘都不能见到家长。
  “既然见不到她,那还出席干嘛?”沈秋兰就不懂这礼俗的用意何在了。
  “礼俗是这样,大家都是图个意头,无非就是想孩子们将来好,你说对不对?”已经很低声下气了。
  沈秋兰却不为所动,说“我走不开,再说,不是已经有一个妈过去了吗?两个妈过去,人家估计看笑话吧,何必呢?而且她向来只认那边的妈不认我这个妈的呢。”
  最后是,连江父都没有请得动她。
  顾惜气更大了,直接踩回顾家,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连他爸爸出面都请不动你了是不是?”
  “我说的很清楚了,哪有两个妈妈一同出席的,你反正也不认我这个妈的,我去来做什么?况且,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也一目了然呢。我走了,家里还能要么?这鸡鸭鹅的谁来喂呢?又不是一天两天,足足五天呢,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坐不了车,这长途的车,去到都够我晕几天的。”
  顾惜只问“你说那么多,就是不愿意去是不是?”眼睛已经红了。
  “我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连家里的这几个鸡鸭鹅都比不上是不是?我结婚的重要程度都比不上家里的这些牲口是不是?”顾惜说着就哽噎了。
  沈秋兰听到这里,有点说不上话来了,她有那么一刻是在反思的,但很快又假装强硬地说“可也不能饿死它们呀。”
  “你可以让大舅帮忙来看房子的呀。”顾惜觉得沈秋兰丝毫都不会为这事想办法。
  “敢情你现在摆酒,不请大舅,却请大舅来看房子?你觉得好意思吗?”沈秋兰原来还有一层怨气。
  “是我不愿意摆的吗?你不也一样嫌麻烦,想省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这方圆多少里,哪怕自己不出钱为出嫁女摆酒席,起码也用点礼金的钱出来摆酒,你倒好,说不要不要,最后却直接把礼金尽收囊中,吞得干干净净,半点金器半点嫁妆都没有给我置,现在还那么多理由不肯出席?”
  终于,还是将那么现实的账目算上了。
  有时候真的不是物质,只是人总是觉得物质恰好能反应出在对方心中的地位和重量。
  这两母女,在这关口上,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专挑痛楚去戳的。
  其时顾怡和顾恒都不在场,这场战火燃起来的时候,单凭江川,根本没有办法扑灭。
  何况,战火燃起,也有他的关系呢。
  也许,谈个恋爱,还不算是复杂的事情,但一涉及婚姻,就真的没有那么简单了。
  别说婚后了,就是婚前张罗婚礼的事情,已经够两人伤神的了。
  这还是江妈已经一手操办好婚事的前提下呢,若不是背后有江妈这么能干的人操持,更加一地鸡毛。
  眼下,两母女已经吵得白热化了,江川怕事情会越来越糟糕,直接拉走了顾惜。
  顾惜一上车,就一个劲地落泪。
  江川递去纸巾。
  顾惜忽然问“我自己亲生母亲都这么不爱我,你以后会不会也不对我好?”
  “傻呢,怎么会扯到这上来了?”
  “亲生母亲都可以做这样的事呢?”
  “人与人总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天下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江川只好这样说。
  “但沈秋兰她不,小时候,专捉我来打,家里出事了,就想到将我给别人,现在我都肯原谅她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她又出来闹事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替我着想?什么时候才当我是女儿来看。我连家里的那些牲口都比不上。”
  江川解掉安全带,过去抱住顾惜,说“别想太多了。好不好?”
  顾惜忽然说“你看,没人爱我了,最爱我的爸爸都走了,我妈又这样,除了你,没有谁会对我好的了。”
  江川说“我知道了,不是还有我吗?”
  “还有,相信你也发现了,我脾气其实不太好,你比我大,你要让着我点。”顾惜又说。
  “都要结婚了,我不让你谁让你呢?”
  “会不会让到一半,又不让了?让我放心把脾气放出来后,烦了厌了没耐心了,然后走了?”
  江川摸了摸顾惜的头,说“傻,怎么会呢?别乱想啊,我发现你就是喜欢想很多。惜惜啦,别想太多好不好?”声音无限温柔,有安抚顾惜情绪的魔力。
  “沈秋兰那里,她实在不愿意去就不让她去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再去请她了。”
  江川却有不同看法,他说“那可不行,她如果这次没有去,你会记恨她一辈子,原本你们关系就很恶劣了,又因为我们婚事而决裂的话,这是我和我家里人都不想看到的。”
  当夜,顾惜想也没有想到,沈秋兰主动给她打电话,说“我让顾恒不去参加婚宴,然后下班后回家来帮忙喂鸡。”她只说到这个份上,就当是答应出席了。
  顾惜知道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她说“然后呢?”
  “然后,到时候你们提前一点来接我吧。”匆匆盖上电话。
  江川看着顾惜,说“你看,她最后还是妥协了,证明心中还是有你的。”
  顾怡知道了两母女因为这个事情闹,不想这件事在顾惜心中留下芥蒂,带着这种情绪结婚也不好,又大着肚子来找顾惜了。
  她说“你也不要怪妈。”
  顾惜听着就有意见了,说“你总是叫我不怪她不怪她,就我咄咄逼人她情有可原?我没有那么伟大,而且,不管我对别人多么宽容都好,我对着她无法不计较,因为她是我亲妈。”
  顾怡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你俩硬碰硬,都能成功把对方最硬的脾气碰出来了。其实啊,我没有说,我结婚的时候,妈也是这个样子,我没有和你们说,我都是私底下处理了。”
  顾惜没想到顾怡还有这样的问题,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姐姐,因她很难相信,沈秋兰对顾怡也会这样。
  顾怡继续说下去“一开始我也很生气,毕竟我也是她的孩子啊,但比起你,我确实不能那么顺理成章地怪她,因为我亲眼看着她是怎么为了我们一天天熬过来的,她没文化,没固定收入,一个女人全靠做苦活拉扯大我们,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的,就看在这一点上,我以后都无法怪她什么。你是有资格怪她的,但我想说的是,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其实只是很没有安全感,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是给人家了,所以总是想从别的地方去弥补。你想想,她这么多年来,所有心血都寄放在孩子身上了,看到孩子要离开自己了,当然会很不安的。觉得孩子大了,自己老了,慢慢被孩子忽视了,就开始怒刷存在感了。”
  顾惜原本有一肚子怒言想吐出来,此刻听到这里,没再说话了。
  顾怡继续说“妈不过读到三年级,她终其一生接触的人,见过的世面通共就那么一点,她的世界观,不过是这条村的村子观,而且又不是大学教授,就算是大学教授,也不能保证自己做什么都让孩子满意的,所以,你就不要对她要求太高了,也试着学会容许她犯错。她再不对,对你再不公,也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做认为对你好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确实是有失偏颇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提出来,我觉得她是能改的。”
  顾惜听完这翻话,其实是表示赞同的,但她没有点头,只是沉默了。
  最后,顾怡说“在中国呀,女孩子嫁过去,没点嫁妆不像话的,那头如果是宽厚的人家还好,如果不是,他们要看不起你,也就有个由头了。姐姐最近情况不是太宽松,但也给你备了份嫁妆,他们礼金给多少,我就双倍来备嫁妆,以后你就硬气些了,有时候就是很现实的,嫁妆就是你的底气啊。金器这些我就不买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说什么保值都是假的,莫不成你真的要走到变卖金器那一步么?不如全部给现金,你们想置办什么就置办什么,婚礼上有什么需要用到的,也可以帮补下,不用步步受钱限制。”
  顾惜听到这句话,又没忍住落下泪来,她之前跟江川说没人爱自己了,那是不对的,其实顾怡一直以来都很爱顾惜很疼顾惜呢。
  顾惜抱着顾怡哗啦啦地落泪。
  顾怡总是为着这个家着想。她都出嫁了,还总是为娘家的人盘算,为娘家的人奔走,如今知道母女俩闹成这样,大着肚子都要出来调解。
  所以,就算记恨沈秋兰,看在这个大家的份上,也要配合着维持家庭和气呢。
  顾惜说“姐,这些钱你拿回去,我知道最近姐夫公司出了点情况。嫁妆不嫁妆的都是小事,我相信江家也不是那种因为嫁妆而对我不好的家庭。”
  “你拿着好了,我有分寸,这是姐的心意,也是姐的祝福,两姐妹哪里计较这么多?你这些年,缺失了那么多的爱,我能补给你的,不过是这么一点。”
  顾惜忽然心疼起顾怡“姐啊,你这些年来,什么事都自己顶着自己揽上身,很累吧?”
  只消这么简单一句话,顾怡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嫁妆是顾怡执意要给顾惜,顾惜拗不过,收下了。她和江川说“这笔钱我们不能用,将来说不定姐需要用到的,我们要随时能腾出来。”
  江川也表示赞同。
  在嫁妆置办上,还有孔家。
  蒋芳梅自然是不会做失礼于人的事的,她原本计划要送顾惜一台车的,只是刚好在这当上,她还是被人骗了感情又骗了钱。
  手上能动的钱都没了,幸好还有些不动产,孔瀚文一早有所防范死死拽着。
  那天,蒋芳梅是这样对顾惜说的“我真的有为你打算的,但是,他卷走了我所有的钱,报警了现在还没有抓到他。”
  顾惜知道,哪怕蒋芳梅早有心理准备,也作过最坏打算,但事情一旦发生了还是很难受的,所以安慰了她之后,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过嫁妆的任何事情。
  她自己已经够不好受的了。
  况且,她真的不觉得蒋芳梅理应出嫁妆的。
  孔瀚文还是爱妹妹的,说“爸原本有一套房子在你名下的,后来我知道了,是奶奶让你转给我了,现在这套房子,就当做是你的嫁妆吧。”
  顾惜听了,感动于孔瀚文还是有为自己设想的,但是以她对奶奶的了解,从此以后她有清净日子过才怪。
  现在跟江家的人说了有这套房子,将来又被奶奶收回,不是闹乌龙吗?但她不想扫孔瀚文的兴,当是接受了,却只字未向江家长辈提过。
  礼金和嫁妆的事情,到此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剩下的事,让顾惜有困扰的,就是婚纱了。
  和顾怡一样,顾惜也是想穿着婚纱从家门口嫁出去的,这是一种仪式,也是一种象征,从小在心中根植,十分重要。
  如今女方不摆酒,不在家里出门,不能穿着婚纱从家门迈出去,就算了,怎知道,按照男方家的礼俗,连婚纱都不能穿。
  因为当地忌讳白色,只有办白事的时候,才会穿白色,办喜事可忌讳着呢。
  江妈说“婚纱可以穿,红色的吧。”
  可红色的婚纱,又怎叫婚纱呢?
  顾惜觉得这必将会是心中遗憾,她对江川说“能不能试着说服阿姨,让我穿婚纱好不好?”
  “我们那确实从来没有人穿婚纱结婚的,拍婚纱照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穿过了吗?”
  “那怎么同?拍婚纱照穿和结婚当天穿怎么会同呢?拍婚纱照那天,拍摄园区走来走去的全是穿婚纱的,新娘子像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一样,有些甚至比我好看多了,婚礼当天不一样,我和你是主角,我要穿着婚纱面对亲友的。”
  江川问“穿婚纱,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顾惜点头,说“是的,如果我不能穿,将来我去参加朋友的婚礼,见到人家穿着美美的婚纱,还是会心生羡慕,还是会因为想起当初没有穿婚纱而觉得遗憾的。”
  虽然江川很难理解女孩们对婚纱的执念,但顾惜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江川便去和家长们商量。
  但最后,江妈坚持,说这是风俗,也是意头,不好打破,影响到的两人能否和和美美呢。
  她态度挺坚决的,因为她无法理解少女对于婚纱的向往,在她心中,礼俗和好意头,是坚不可摧的。
  顾惜无奈,只好放弃挣扎。
  她那天对着江川说“算了,比起穿什么,嫁给什么人才是重要的。”
  其实心中仍有遗憾,不过是安慰自己而已。
  但这句话,着实也是能感动到当时的江川的呢。
  可后来,又给她燃起了希望,因为顾惜和江川是同事,有很多共同的同事,大家也有一些朋友是需要请的,但是在老家摆酒,路远,不适合宴广州的客,最后二人商量,会在广州简单摆几桌。
  老家的婚礼不能穿婚纱,那么这种来广州摆的宴席,算是能穿婚纱吧?
  顾惜孜孜不倦地去市二宫婚纱街逛,以挑选婚纱。
  但最后,还是被告知,哪怕是这种场合,也不能穿白色的婚纱。
  顾惜当时只是觉得扫兴,年轻的她当时丝毫不会想到,其实她在江家,几乎没有话语权,一件婚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婚前那么多事,一件件都算是定下来了,最后,就只剩下领证的事情了。
  其实,不知为何,顾惜心中还是一直不太想去领证的,大概是对婚姻也有恐惧吧。
  所以领证的事情,拖了些时间,她甚至还要和江川说“既然是你父母想我们结婚的,而他们只认摆酒的,不如我们只摆酒不领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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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