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振古灵凤

  此人便是泔淡寺的典座(寺中八大执事之一)——玉泽大师,专责寺中厨庖、斋堂事宜。
  圆意一改倨傲之色,礼仪变得恭敬合度,“师叔有礼,前者弟子知师叔欲招杂役,现在弟子物色到一人,请师叔看看,就是此人。”
  说着圆意两手扬了扬,徐子京便走前两步,拱手躬身行了一礼,“弟子徐子京,拜见玉泽大师!”
  不料玉泽大师无动于衷,不言不动,头颅高昂,视线移往他处,不看徐子京。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吐了一句:“后生小子,且是贱陋之徒,见吾竟然不跪拜?此为不礼也!”
  圆意即刻狠力推了推徐子京,“快跪下拜见大师,快……”
  “大师德高望重,晚辈拱手躬身,已合礼仪,不应跪拜。”徐子京却是不卑不亢,定力十足。
  “你……”圆意倒是心中气急。
  玉泽终于是将头转了过来,瞥了瞥徐子京,“噢,你竟然还敢出语顶撞?……哼,想不跪拜,恐怕由不得你……”
  话未说完,忽然玉泽的衣服仿若被风吹了一下,以稍大的幅度飘忽而起,随后由归于平静,数个动作就发生于瞬间。
  而同时又听见了“砰”的一声,徐子京已然跪下,并且磕了头。原来,方才玉泽发动了武者的大刚之气,于无声中迫使徐子京跪下。
  徐子京脸现茫然,他只觉方才那一瞬自己身不由主,一股范围很小却意境深广无垠的巨力加在自己身上,自己便跪下了。
  “好,既然你已行了跪拜之礼,那从此便是泔淡寺之杂役,记着,务必勤劳役事,否则严惩不贷!”玉泽如此说道,他的话尚在耳际,而眼前又出现了一串又散又急的飞影,让人无法看清,随后,玉泽便不在原地,不知何处去。
  圆意知道,玉泽师叔是施展了“飘忽身法”,此时他已进了眼前的宫殿了。施展“飘忽身法”,人能踏地无声,身形飘忽如云,顷刻便越过了一大段路程,而且能凭空穿墙过壁,但这只是一种中等身法。
  圆意知道,玉泽师叔如此,表明他已生气。他也知道,接下来就要自己将徐子京安顿好,高人吩咐别人,从来便是如此精简。
  “我师叔好言好语跟你说,你反倒不领情,非要他老人家出手,你真是鄙贱如泥!”圆意对着徐子京骂骂咧咧着。
  徐子京以站起了身,膝盖以及头部都有轻微的阵痛,面对圆意的恶语,他仍旧不卑不亢,言道:“我无错!”
  “好好好,你无错,就让你得意,玉泽师叔已经生气了,看他以后如何收拾你!”
  说罢圆意便走了,徐子京跟了上去。
  泔淡寺浩大,所以杂役极多,其居处在东院,这里有众多佛舍,便是杂役的居所。徐子京便是在此住下了。
  其实,徐子京从前是有亲人的,父母俱在,只因年来战乱频仍,亲人皆死于贼手。徐子京生在乃和县的一个村落,那里也是武风盛行,徐子京也想习武,然而由于骨骼体质问题,久久无成,这令他痛苦而无奈。除了武修(武学的修炼)以外,世间尚有魂修(灵魂的修炼),徐子京转而想魂修,然而也是无成,他益加郁闷。
  然他自幼习书,尤爱诗歌,便读了不少诗,有诗质文气,可说是一个才子。然战乱当前,文才无用,他亲眼目睹父母亲人死于大刀利剑之下,痛心疾首,自己也是死里逃生。闻泔淡寺武风盛行,独领风骚,他便想入泔淡寺为僧,求学武艺,他相信泔淡寺定有高人能帮助自己。不料,竟做了杂役,但又想,既然进来了总能学到一些东西,心方才安定下来。
  杂役要干的活极多极杂,其中有一项是打扫藏书殿,徐子京便是被安排到这一项。对于徐子京而言,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因为藏书殿收贮的书籍极其宏赡,当中有许多武学奇书,徐子京便有时间慢慢研究了。
  入暮时分,天地幽暗,万籁俱寂,泔淡寺的僧人们在坐禅入定之前先念诵一段《般若心经》,全寺的大部分人都一齐念动。《般若心经》是一部内蕴博大、义理精深的大经,当众人念动时,瞬间,一股气息升腾而起——如同太初时期的自化(自然化育),大地仿佛洞穿了无数个孔隙,冥冥邈邈间那些气息无形无影地冒出,继而萦绕、飘飞于天地,天上的玄风、素风、淳风,纷纶绸缪,猗靡而来,遂造成一种希夷(虚寂玄妙)、混成(浑然一体)、玄化(神妙之变化)、冲邃(深邃)之意境。夜中放目望去,天地间不曾多了什么,但四野八方的人都会有所感受。
  而在这股无形无质的气息中,悠悠流漾着一种紧缩待放,抑郁难抒,七上八下的骚动,这是武道精神造成的结果。武道精神气动天地,势拔五岳,是一种深远难测的霸道,融入绵绵如水的经文中自然是如入牢笼,四处突围。僧人们皆修武,浑体涵盖着武道精神,念经时也不免融入了进去。
  武道精神与博大经语混溶造成的气息无限精妙,有益于人体元精的运转协调,骨肉灵魂也会有不同程度的裨益。徐子京初来,当然没有参与诵经,他早早便睡,他不知的是,在他睡时,这股气息正在改造化合着他的身体。此夜他做了一个妙梦,梦中没有人,没有树木花草,没有天地的一切气息,只有一种玄冥广漠的感受,无处可托身,但身体的重量仍在,所以有一种陷落亿丈深渊的无助感。他的意志介于清醒与朦胧之间,然终究醒不过来,直至第二天天方破晓,曙色微明,徐子京才惊然醒来。
  仿佛受了一场极大的惊吓,醒来时,他双手紧紧抚着床沿,眼珠瞪得老大,张口直喘粗气。“这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皆湿,衣衫如洗。这一切令他万分诧异,努力回思着昨夜之事,却脑中空白,无可回忆。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疯狂敲打着,“砰砰砰……徐子京快快起床,该清扫藏书殿了!”
  原来是别人来催门,徐子京便急急洗漱完毕,穿上专门的衣裳,拿了打扫工具,往藏书殿而去。
  天气清肃,朝露微凉,徐子京叩击着藏书殿的楼门。泔淡寺文化深厚,典籍如山,藏书殿自然要足够大,只见这里是一片连绵无尽的宫楼屋宇,气势万千,气象惊天!
  藏书殿无人看管,也不须人来看管,因为寺中有一重宝可完成一切,那就是“振古灵凤”,振古即太古,灵凤即凤凰,振古灵凤就是一只凤凰,只不过它领悟了振古意境,灵性如仙,极为了得。后来泔淡寺将之擒获,并用了一招“万灵入俘”将之降服,于是这只凤凰便踏踏实实地成了藏书殿的“守门人”。
  振古灵凤全身火红,且间杂着熠熠金辉,炫目而幽邃,给人一种多看几眼就能洞彻天下,晓畅万事之感。他全身裹荡着耀眼的光辉,身形悬浮于数万里的高空上,层层叠叠的斑斓宝光围绕着它,作它悬浮于空的基础。振古灵凤虽远在高空,但它的全身血脉穴道已与藏书殿相依相联,藏书殿的每个角落它都洞悉于心,因而,百年以来,藏书殿从未出现过典籍失窃之事。
  并且,振古灵凤已接近化实为虚的境界,故而一般人根本看不到它,也无可感知其气息。
  徐子京叩了两下,藏书点的大门便开了。大门的自动开启令他感到奇怪。
  进了去,是一间高伟的阁楼,烛火荧荧,传出温暖。正门所对的正是一尊金佛。佛像体量宏大,但其金色沉暗,火光比它还明亮,然而那种沉暗却非死气沉沉,而是包蕴着深邃、智慧、仁义等意境,这是金佛百年受供,书香与烛火共同温养所致。徐子京粗粗看了一眼便感到神圣不可冒渎,若细看佛像身上的某一处,就会有一种眼眸空虚,骨肉散落,魂魄失向的异感。所以他赶紧移开眼目,往里走去,里面才是真正藏书的地方。
  一入里面,书籍如山,浩若烟海,而且摆置得十分精致。来此打扫无非就是扫扫地,擦擦窗,还有检查一下书册,看有没有蒙尘或者腐坏等问题。
  徐子京志在求学,一看到这些秘籍经典,心神失控,极度兴奋,急急翻看。而书中记载的功法理论又是那么精彩绝伦,所以徐子京萌生了拿几本回去研究的念头。
  然而当他此念头刚刚产生之际,只觉整个身体都有被缕缕狠力翻绞之感,很是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藏书殿暗中有人?看来必是如此,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会无人看管!而且看管之人肯定非常厉害,看来我是不能拿几本回去了。”想到这些,徐子京心里有些怏怏。
  正是振古灵凤。灵凤有振古之领悟,能洞透人的灵魂,凡是进了藏书殿的人,心里想什么都逃不过它的法眼,除非对方比它还厉害。徐子京的难受正是振古灵凤造成的。
  徐子京只好老老实实地扫地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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