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残缺

  央吾地带又回归到了和平祥盛。
  安静的夜晚里似乎还能够闻得到从冗雄脑门里带着脑浆流出来的血腥味。
  高纬杭住在央吾地带的驿站里,尽管环境优美设施先进,却给高纬杭舒适的感觉不及重镇。
  高纬杭静站在窗子前面,看着一颗接一颗的星闪烁,心里却不同这夜空,难受的很。
  高纬杭的右胳膊,又开始发麻了,连同着肩膀和右半身一起,高纬杭有些吃力的端起胳膊来,就这样看着发抖的胳膊,静等着麻醉之后的狂暴。
  一点一点,抖得越来越厉害,高纬杭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左手上,狠狠的抓着右胳膊,控制不住的胳膊狂甩起来,失控的脱缰野马般。
  桌子椅子床,与高纬杭胳膊接触之后都发出bangbang的声音。
  高纬杭受不了这样的胳膊,控制着脚步走到窗前,左手努力的把右胳膊送出窗外去,就像是把猛兽放到笼子里般,高纬杭狠狠地关上窗子,咔吱一声窗子好似要掉下来般,高纬杭只觉得胳膊一阵疼痛,随后就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高纬杭把胳膊静搭在桌子上,尽管现在这条胳膊安安静静的躺在桌子上面,除了被窗子夹过的痕迹之外,看不出什么不一样,但高纬杭笑不起来,他害怕,害怕这可恶的胳膊伤了袁微翎。
  半开半关的窗子里吹来了一阵凉嗖嗖的风,直吹到高纬杭眼前的蜡烛上面,一时间,只剩下星星来照亮了,昏暗的房间里面照着高纬杭闪光的眼。
  没有睡意,高纬杭感觉不到乏累,就这样一直坐着,黑夜里望着黑暗,等待着胳膊再次失控。
  央吾地带的夜,赶不上国都冷,这里的夜似乎是从温泉里跑出来一样,赶不到丝毫的冷,国都里的夜,恰恰相反的,就算在盛夏也要裹好了被子才能安心的入睡。
  夜晚变得短起来,高纬杭的胳膊也似乎听话起来,直到东方微微泛白,他的胳膊依旧静躺在桌子上,好似里面的恶魔也害怕高纬杭再次把它放到窗子下面狠狠地夹砸般。
  高纬杭眨眨眼睛,一夜未睡的高纬杭,依旧没有乏累的动动身子,今天他要赶回到国都,开始履行他的承诺。
  “咚咚咚~”
  “请进!”
  “高帝。”
  公孙芪早早地起床来,端着饭菜轻放到桌子上面。
  “高帝,吃点饭吧。”
  高纬杭点点头“公孙芪,你可吃过了?”
  “回高帝,在下吃过了。”
  高纬杭轻点头,拿起筷子来夹了最小的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公孙芪,你坐。”
  “是,高帝。”
  高纬杭夹一口小咸菜,馒头和咸菜夹杂在一起在高纬杭嘴里嚼着,唾液淀粉酶把馒头的淀粉转化成麦芽糖的和咸菜的味道混在一起,简单而幸福。
  一日,二人,三餐,四季。
  蓝天,山林,溪水,田园。
  高纬杭所向往的生活,和袁微翎一样的,不需要多么多的钱,不需要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简简单单就是最好的,哪怕每天就只有这些馒头和咸菜,高纬杭也会觉得那是一种很惬意的生活。
  “公孙芪,街上的血迹可都清理干净了?”
  高纬杭只吃了一个馒头的放下了筷子,轻问到。
  “回高帝,已经清理干净了,百姓们也都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了。”
  高纬杭点点头,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了,那位旗国老者,高纬杭需要弄清楚是谁。
  “公孙芪,走了!”
  “是,高帝。”
  空空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馒头和些许咸菜,只身来只身去的高纬杭,连驿站里的床都不曾碰一下。
  央吾地带的盛况,和国都里不相上下,街上的商家们都一副唯利是图的样子,远不及重镇。
  高纬杭和公孙芪来到央吾地带的县官这里,能够不打扰百姓生活的前提下,高纬杭轻踏进了县官家的大门。
  “什么人?”
  恪守职责的看门人轻问了一句,没有呵斥没有蔑视。
  公孙芪从衣袖里拿出来印着高袁还有容量瓶的木牌子。
  看门人一看便知,在县官家里做差自然是认得。
  “高帝,您请进,请进。”
  看门人弯下腰去请着高纬杭向前去。
  高纬杭摆摆手的让看门人继续守在门外,和公孙芪一起走进这不大的院子里。
  在高袁在高纬杭治理下,很少有受贿的贪官,也很少有做乱的人,越是小官他们越是在各自的位职上尽心尽力的干着本职工作,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争取到提拔的机会。
  央吾地带的县官就是如此。
  县官穿的整整齐齐的,一本正经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转身就看见了高纬杭,连忙的弯腰去迎接。
  “高帝,在下有失远迎,望高帝见谅。”
  县官穿着一身褐色的衣服,眉宇之间透出责任感,肩膀直直的能够扛的起一座大山般。
  “解嘉,高帝来是问之前被冗雄杀死的那个老者的事情。”
  公孙芪轻说着。
  解嘉点点头“高帝,请随在下来。”
  解嘉说的很轻,眼睛里透着些悲凉。
  解嘉的房子就只有三间小屋子的,一间会客一间住人一间厨房。
  解嘉走在前面带着高纬杭和公孙芪进了会客的屋子,屋子里有些昏暗,大概是早晨的太阳还未来得及照射过光来的缘故,屋子里很整洁,几张椅子和桌子摆在合适的位置上,茶杯很透亮,门框和门槛像是被上官鱼擦过一样,干净得很。
  “高帝,请坐。”
  解嘉弯着腰伸着胳膊请高纬杭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面,随即给高纬杭倒上茶水。
  “解嘉,公孙芪,你们坐。”
  “在下解嘉见过国相。”
  解嘉稍弯腰的请下公孙芪,听闻过公孙芪的大名,还未曾见过。
  “解嘉,那位旗国老者,在高袁央吾地带或是在旗国可还有亲人?”
  “回高帝,据在下了解,这位老者名叫何笠,已经八十高龄了,年轻之时就来到高袁居住,无亲人。”
  解嘉很认真的说着,带着些许叹息,对于老者的惋惜,一生未做坏事的老者,只是生于旗国便不得以善终,换做是谁,都会痛惜,一切万恶的来源,都是已死的冗雄。
  高纬杭重重的点点头“可查仔细了?”
  “回高帝,准确无误。”
  高纬杭闭着嘴巴,从鼻子里面呼出一口气来,冗雄已经死了,老者也已经去了西方,高纬杭能做的就只有好好的安葬老者了。
  “解嘉,把何笠安葬好了。”
  高纬杭说的很淡,一丝忧伤爬上了眼睛,风吹散在空气里。
  “是,高帝。”
  高纬杭闭上眼睛一会儿,这时候高纬杭觉得有些乏累了。
  “解嘉,你是一个好人,相信央吾地带在你解嘉的治理下会日渐更繁盛的。”
  高纬杭站起身来,拍着解嘉的肩说,这个和高纬杭年纪相差无几的解嘉,眼睛里全是感动,热泪有些盈眶重重点头“高帝放心,在下定当尽心竭力效命于高袁!”
  高袁,之所以成了万邦之首的盛世,绝非仅仅承了前珏的强盛,更多的是有像公孙芪,解嘉这样的人,高纬杭深感欣慰。
  “公孙芪,咱们回国都吧。”
  “是,高帝。”
  高纬杭公孙芪出了解嘉的家门,再次给予解嘉鼓励的拍拍解嘉的肩,和公孙芪一起离开了解家。
  “在下恭送高帝!”
  解嘉和看门人一齐,九十度鞠躬的朝着高纬杭。
  这个时代里的世界,唯一不服高袁的就是赫邦了,如今,赫邦易主成了尤英,冗雄有多么不服气,尤英就有多么敬重。
  高袁盛世,必将永世不衰。
  公孙芪从驿站里把两匹马牵出来,一白一黑的千里良马都很平静的站在他们面前。
  “高帝。”
  公孙芪将白马的马缰绳递给高纬杭,高纬杭接了过来,看着白马的晶蓝色眼睛,像是宝石般发出蓝光的有些刺眼。
  “公孙芪,你来~”
  高纬杭把马缰绳递给公孙芪,拍拍公孙芪家族特有的马“返程,我骑这匹黑马!”
  高纬杭说着就踩着马镫骑到黑马上,黑马前脚一个高抬的带着高纬杭腾空而起。
  “高帝,这……”
  “没事,公孙芪,你看,你这公孙马还很是高兴呢!哈哈!”
  “驾!”
  高纬杭一声驾的,公孙马疾步如飞的一条直线的跑去。
  公孙芪捋捋白马的马鬃的跳上马去,驾的一声,朝着高纬杭的方向奔去。
  从央吾地带到国都,也不过是不足半日的路程,加之千里良马,只不过是几个时辰的时间。
  正值六月的高袁,花草树木各放异彩的时候,天空蓝的彻底,空气清新得很,到什么时候都如同像是被清澈的泉水洗礼过一样。
  央吾地带虽然离得国都很近,但一路之中也有一段荒无人烟的地方,这个地方曾经是一座高山,一道天然的屏障,把国都和央吾地带以外的地方隔绝在外,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数百年前,这里发生了一件令人惊异恐惧的事情,人们一觉醒来,发现挡在这里的高山竟然不见了,地上碎了一地的尖锐石头,好似有一个巨人拿着利器一点一点的把这高山敲平的般,之后,这里土地贫瘠,任凭再顽强的植物也不能生长,这里便就成了不毛之地,在央吾地带来讲,这是一片死地,寸草不生毫无生气,数百年来无人敢涉足居住此地。
  可是,这也是国都到央吾地带必经之路。
  “公孙芪啊,你看,这片土地空旷得很,那些石头就像刀子一样。”
  高纬杭驾着马慢了下来,和公孙芪悠哉悠哉的前行着。
  “高帝,这些石头数百年来未曾移动过,风吹日晒数百年如一日的,这些碎石也未曾改变过一二。”
  高纬杭点点头,那件传说,高纬杭是知晓的。
  公孙马越来越慢,几乎就是拖着四肢的往前走,膝盖快要塌下去的继续往前走着,公孙马有些疲惫,张着大口露出大牙伸着舌头的直吐着热气,眼睛里流出混着沙子般的水,鼻孔里黏黏糊糊的鼻涕混着褐色。
  “公孙芪,你这马……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休息下?”
  高纬杭感觉得到公孙马的异样,热气至上的飘在高纬杭的眼前。
  “高帝,在下不知……高帝,高帝先下来……”
  公孙芪紧簇着眉头说,从未有过的样子,他公孙族的马不会生病而死,只会老弱而死,公孙芪不知道为什么,这匹公孙马就像是染了什么大病奄奄一息般。
  不等公孙芪说完,公孙马的身体里就打了兴奋剂一样,内脏和血管里塞满了TNT一样,想要撑破了肉皮爆炸起来。
  公孙马狂跳着,向前窜去,威慑力好似升天的火箭般,背上的高纬杭被摔了下去,重重的撞到碎石上面。
  “高帝!”
  公孙芪立马的下了马,扶起高纬杭来。
  高纬杭觉得身体麻麻的,感不到疼痛,只有一些黏糊的在身上,碎石头上面,鲜血满满,顺着碎石尖的往下成股的流。
  “高帝!高帝!”
  公孙芪慌了神,连忙脱下外衣来给高纬杭包裹住右胳膊,已经从胳膊肘与高纬杭分离开来的胳膊,被甩出去很远,躺在地上,再也不能够动弹的手,上面带着半颗心形的痦子,躺在碎石上面,扎的很深。
  公孙芪慌忙之中生了满头大汗,被高纬杭的血染透了的衣服,公孙芪紧紧的攥着。
  “公孙芪,你……你把我的胳膊……死死拴住……”
  高纬杭指指半个胳膊的说,公孙芪这样止血很难奏效的。
  “是……高帝……”
  公孙芪声音颤抖极了,牙咬着满是血的衣服狠狠地把高纬杭的胳膊拴住。
  “去央吾地带。”
  高纬杭不觉得疼,只觉得心疼,他失去了手臂的同时,也失去了那颗痦子。
  公孙芪吃力的把高纬杭抬上白马,鲜血沾染了纯洁的白马,高纬杭手撑着白马,不让自己倒下去。
  “驾!驾!驾!”
  公孙芪疯了似的赶着白马,至于他那匹黑马,公孙芪不会管它的生死,它也该死……
  好在,这里离央吾地带不算远,只是,高纬杭余下的生命,就只能靠着半个胳膊来生存了。
  公孙芪跪在高纬杭的床边,忏悔忏悔再忏悔,尽管高纬杭没有生命危险。
  “公孙芪……你起来。”
  高纬杭轻轻的说,已经止住血的胳膊丝丝传来些许疼痛,高纬杭有些庆幸,庆幸再也不用去控制这右胳膊了,但高纬杭的伤痛大过了庆幸,没了胳膊的高纬杭,终究是个不健全的人。
  公孙芪一直低着头跪着,不说话。
  “公孙芪,我说的话也不听了吗?”
  “高帝……我……在下对不起高帝……希望高帝责罚!”
  公孙芪后退一步的狠狠地磕着头,那声响,清清楚楚的传进了高纬杭的耳朵里,很难受。
  “公孙芪,这事……不怪你,全是我自己。”
  高纬杭确实不怪公孙芪,即便不是他自己要骑那匹黑马,更何况是他自己执意要骑的,高纬杭不后悔自己骑上那匹公孙马,不然,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就是公孙芪了。
  “高帝!请高帝责罚在下!”
  公孙芪一直跪着,双手攥紧了拳头的狠狠捶地,他恨自己。
  “公孙芪啊,要罚,就罚你好好的把高袁治理下去!”
  公孙芪依旧跪在地上,眼泪逆流的到了额头上面,渗进额头里有些沙疼。
  “你起来,公孙芪,我和你说件事情。”
  “是……高帝!”
  公孙芪慢慢站起身来,额头上混着血迹和泪水,又跪在高纬杭的床边。
  “公孙芪,坐下来,你坐下来我再说。”
  高纬杭指指旁边的椅子说。
  公孙芪有些颤点点头。
  “公孙芪啊,不必抱有愧疚之心,本就是我的责任……若你真是过不去,那我便说一件我心里过不去的事情……”
  高纬杭顿了顿,歪过脑袋去不再看着公孙芪。
  “公孙芪啊,自打公孙继出生,我就把高袁的大统强按在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本该是拥有一个快乐的人生,可就是因为我,公孙继会失去很多欢乐……公孙芪,你我都不必愧疚,命运就该如此,又何必挣个谁对谁错,又何必在意谁亏欠了谁。”
  高纬杭说的很淡,这么多年了,终于把公孙继这个压在心底的事情说了出来,告诉了公孙芪,高纬杭觉得无憾。
  “高帝……在下……”
  “公孙芪,要知道,这高袁的百姓最重要。”
  公孙芪重重的点点头“是……高帝!在下……谨记。”
  “你别动,公孙芪。”
  高纬杭动动身子撑着床坐起来,他还是那个高纬杭。
  “公孙芪,你想让我更加愧疚吗?对公孙继,对你。”
  公孙芪站起来,微屈膝的“高帝……在下是臣,高帝是帝,高帝对公孙继没有愧疚,只有在下对于高帝的愧疚。”
  高纬杭闭着眼睛摇摇头,他只不过是一个捡了便宜的普通人。
  “公孙芪,你我都一样,帝王不也是人吗,臣难道就不是了吗?都是人,又何必?更何况,像公孙芪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更没有必要分的清清楚楚,要是你还拿我当这高袁盛世的王,就听我的话,从现在开始,就当做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公孙芪,你释怀了,我才会释怀。”
  “高帝……那……微翎姑娘……”
  高纬杭闭上眼睛,摆摆手“公孙芪,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