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 罗兰幽灵
“白岩是吗?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士其甩掉长刀上的水珠,缓缓走向何谨。白岩仓促地起身从士其身后离开,白泽会的人相互搀扶着回到车上,他们已经很明白这场战斗他们无从插手,只有逃命的份,更不要说取何谨的性命。
“他杀了颜格!”何谨指着白岩逃离的方向吼道。
“那你要杀多少人才能平息!?”士其大声地斥问,他把长刀掷出去,斜插在何谨的面前:“来啊,拿起刀来!”
何谨丢掉了手上的指虎,左手抓住右手的手指,用力一推,关节发出啪啪的声音,指骨已经复位。他拔出了面前的长刀——以十八层地狱命名的“陈莫”,双目紧紧盯着士其,雨水从发尖滴下,愤怒使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我隐约记得你是我的朋友,你不该拦着我。”
“正因如此,我今晚才必须要和你打一架。”相比于情绪激动的何谨,士其却非常镇静,仿佛这一切只是例行公事,他拔出腰间的另一把短刀——“春雪”,准备迎接何谨的进攻。
下一秒何谨就发动了攻势,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言语,他的身影突然消失,在雨幕中留下破碎的虚影,长刀的寒光对着士其的眉间袭来,士其只是举起短刀,轻而易举地抵住了何谨的利刃,没有多余的动作,何谨的动作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压制。
“情绪激动会使你的力道无法精准控制。”士其抬起一脚踹在何谨下肋。
何谨捂着肋骨后退,呼吸有些急促,士其的攻击力度和速度完全不是刚才那些混混可以相比的,即便是对昔日的老朋友,他也一样不留任何情分,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留过情分。何谨并不服输,失败只会更加激怒一个失控的男人,他握紧长刀,再次冲向士其。
士其只是简单地左右闪躲,每一刀会划过什么样的轨迹,停留在什么位置,他好像早已经了如指掌,何谨的一招一式,他仿佛都已经看透。
“愤怒使你的眼中只有目标结果而没有过程,你的招式大开大合,直取目标中心,却破绽百出,满是空隙。”士其向后腾空跃起躲避开何谨的长刀,落在了阳台上。不服输的何谨双手握刀,飞跃起来竖砍向士其,士其却没有躲避,他迎着何谨跳下去,右手透过何谨双手间的空隙抓住了他脖颈,然后拖曳着他的身体向下狠狠坠落。半空中的何谨,被士其重重地摔回了地面上。
何谨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但他并没有犹豫,抬脚把士其踢开后从地上翻身起来提刀继续紧逼士其。但是他的攻击再一次落空,士其按住他的后脑,撞向路灯的灯柱。一声闷响,何谨感到眼前一黑,身体差点失衡跌倒,灯柱被撞出了一个凹陷。
“住手!别打了!”许听在一旁大喊道,她看不下去何谨被这般虐打,虽然着急却也根本插不上手。
“放心,他死不了。”士其紧接着就把短刀刺向何谨的后脑勺,何谨感到脑后一阵发凉,赶紧躲开,短刀刺穿了灯柱。
许听心说这真的死不了?这一刀刀可都是朝死里砍的。
何谨立即转身挥出长刀,身后的士其弯腰闪避,长刀斩断了粗壮的灯柱,煞白的灯光瞬间熄灭。巨大的灯柱倾倒下来,像是塌陷的天空一般逐渐覆盖许听的视野,许听吓的腿软无法逃离,在何谨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士其就冲过去挡在许听面前,单手接住灯柱把它推到了一边。何谨抓住了士其动作的空隙,一拳把士其打倒在地。
何谨走到士其旁边,骑在他身上,举着长刀对准他眉心:“你知道这种感觉吗?当你想起那个人对你是多么重要的时候,那个人却突然死了!而你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一声你好想念他!换做你,换做你……你会想立即杀了你的仇人吗!?
“我失忆了一年,我不知道我以前经历了什么,每一天我都在怀疑自己,每一天我都在寻找我曾经存在的痕迹,当我终于想起了一个人来的时候,我感觉我的世界那一刻变得真实,变得清晰,当我准备回到那个光明的世界的时候,那个人却死了。我感到那个世界崩塌了,我感到我的记忆崩塌了,我感到……我崩塌了。”
士其躺在地上看着何谨,密集的暴雨给人一种深沉的压迫感,何谨的身影像是鬼魅一样,发丝在风中微微飘荡。陈莫的刃尖滴着雨珠,打在士其的眉心。
何谨慢慢抬高长刀,然后刺了下去。士其瞬间抬手用春雪把长刀弹开,长刀刺进了地面里,然后士其一个勾拳,正中何谨的下颌,把他打翻,本来的劣势局面立即反转,士其骑在了何谨身上。他一只脚踩住何谨持刀的手,一只手紧紧箍住何谨的脖颈。
“颜格先生是我们都很尊敬的人,他的死我们都很难过!可是,你不能因此大开杀戒,你失控了。”士其说到。
“我没有!”何谨挣扎着反驳道。
“你有!”士其右手掏出92F顶着何谨的额头,“还记得我这手吗?我的手以前拿枪是会发抖的,你还记得为什么吗!?”
何谨的眼中一片茫然,他并没有想起来关于士其的手的故事。
“没想起来是吗,你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对吗?”士其说,“你要知道,你的双手一旦沾了鲜血,你的灵魂就不再圣洁,你践踏了人命,你就和你曾经杀掉的那些行尸走肉没有两样。一旦逾越了人命,你就不再为人!你还有很多没有回想起来的美好的事情,你还有很多光明的未来要去经历,你不要用沾满鲜血的双手葬送这一切,不要用余生来负罪!”
“你知道除了颜格先生,还有好多人,都在等你回来吗!?”士其用枪柄狠狠抽了何谨一个嘴巴。何谨侧脸吐出一口血水,半边脸埋在积水里,在微光中映出破碎凌乱的另外半张脸——
302号房间。所有的灯都开着,房间规整敞亮,像是在等待客人到来。静如的双手被扭到座椅后面铐住,嘴上还打了胶带防止发出声音。因为白泽会的人嫌她太烦了,一直在用各种借口辩解,即使嘴巴被封上了静如还在一直哼哼。雨势没有任何减小的趋势,破碎的窗户还是不时会有雨水吹进来,桌子上全是雨水。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坐在桌子旁边的男人把画本扔到床上,掏出手机来给楼下埋伏的人打电话。
楼下。小区内地势低的地方已经积了大量的雨水,下水道已经承担不起疏水的负荷,花圃里泥泞一片,榕树的叶子被打的噼啪噼啪得响。走道上,拐角处,车棚里,还有园圃的花叶下面,横七竖八地躺着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都已经被打昏,老老实实地在躺尸。最后仅剩的一个清醒的人瘫坐在榕树边上,拿着手机,面前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漂亮女孩,安静端庄犹如贵族公主,若是平时遇到这样的妹子怕是想多看几眼都忙不迭,但是这时候他却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因为女孩手中安静端庄的长刀紧紧贴着他的脖子,刀镡下面刻着醒目的“黑夜叉”三个字。
“没有任何消息,没有任何……人来过。”男子战战兢兢地回应电话另一端的人,对方又确认了一遍以后,挂断了电话。他哆嗦着收起手机,看到面前的女孩收起刀刃用刀柄敲了过来,紧接着就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原本在楼下埋伏等待夏离归来的白泽会成员,已经全被时月收拾干净了,发出的一些细小声响在三楼的人也是听不到的,只是时月有时候隔着墙壁,能听到一楼一些住户的细微哭声。
时月沿着楼梯上到三楼,站在302室门前,想都不用想,门肯定是锁着的。她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进去后的战斗策略,然后抬脚就把门踹开了,门框上的锁扣直接被暴力弹开,里面客厅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情况——因为楼下的队友并没有发来任何提醒——就被时月一招击倒,那可怕的力道远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卧室里的两个人听到客厅的巨响后,一个就近的刚冲出去,另一个人接着就看到他像吊了威亚一样被踢飞了回来。
时月走进卧室,只剩下了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人,他立即掏出手枪,然而枪还没有抬起来,他就看到眼前白光一闪,再看时手里的枪只剩下了一半,枪筒,枪管,子弹,击锤都被整齐得切开,留下一道光滑甚至颇具美感的切面。慌张之中他扔掉枪拿出匕首刺向时月,时月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对准他肘部一个叩击,静如在一旁都听到了清脆的骨折的声音。然后时月抓住那人的脑袋按向桌子,一声沉闷的撞击,桌木的震动带起雨水泛起密集的波纹。
所有的威胁全部解除之后,时月拔刀斩断了静如手上的锁铐。静如起身后赶紧退到一边,撕下嘴上的胶带,问道:“你是什么人?”
时月把黑夜叉收回腰间的鞘中,抬手把刚才凌乱的濡湿长发捋到耳后,对静如说:“我是夏离的朋友,我是来救你的。”——
“你最好尽快冷静下来。”士其站在何谨旁边,他甩掉短刀上的雨水,收入鞘中,“我们都很开心你没死,但我们没有时间开派对来庆祝了,新的战争已经来临,何谨,我们需要你。”
何谨还躺在地上,眼神涣散,看着夜空,任雨水打在身上。或许是士其刚才的一番话,也或许是士其刚才的一顿胖揍让他冷静了一些。那股战斗的热血从他的脑海里逐渐褪去,他开始感受一些细节,像是雨滴落在肌肤上的触感,像是士其提到的他的手的故事,不论是这个世界的,还是他内心里的。
“不要躺太久,我就在旁边等你。”士其说完转身背对着何谨慢慢走开了。许听也没有上前打扰何谨,或许的确应该让何谨冷静一会,刚才的何谨,与她平日所认识的夏离实在有太大的反差,甚至让她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前一秒还在现实,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就仿佛入了梦里。
“小——心!”许听注意到黑暗中的枪口的时候已经晚了,士其察觉到背后的异样的时候也晚了,在街道的黑暗处,一发子弹从消音器里飞出,目标士其的左背心脏位置,仿佛死神追命的号角。
高速行进的子弹突然遇到了锋利的刀刃,椭圆的弹头被刀刃缓缓切开,碎块沿着刀身的角度偏离了原来的弹道,溅起一点点的火星。士其回头的时候,看到何谨站在他身后,弓身横刀,还保持着切开子弹的姿势。
“带着许听快离开,这里我来处理。”何谨说道,语气变得沉着安稳,与刚才冲动鲁莽的何谨判若两人。他在刚才躺着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藏匿在暗处的敌人。
士其微微一笑,皱了一下嘴巴,说:“好,尽快和我们汇合。”
“北边路口有车,你先带许听离开,我会派人尽快去帮何谨。”世玉此刻感到这盘棋的控制权又全部回到了自己手中,每一个人的位置和目标无比清晰而且非常稳固,士其,何谨,时月三大战力全部回归,能短时间动摇这局势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
“别把老子的刀弄丢了。”士其说完就带着许听赶紧离开,刀对于战士来说是信仰,荣誉,性命以及内心,能把刀托付给一个人,那么一定是非常认可和相信他吧。
许听还很担心何谨,但是士其说服了她,因为如果许听留下来只会被敌人当成人质,她离开后则可以给何谨一个无所顾忌的战斗环境。
“万一弄丢了呢?”何谨悠闲地活动着手腕,旋转着刀柄,这是在粗测这把刀的重量,以找到一个最适合发力的握持点。
“丢了就提头来见我!”士其回头喊道。
“好。”何谨提着刀,慢慢走向那个朝士其放黑枪的身影。
对方也慢慢从黑暗中走出,他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但此刻已经全部被雨淋湿。何谨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即使他还戴着墨镜。
“是你。”何谨缓缓举起刀来,指着那个男人。
“果然是一年前那些人吗。”男人收起了枪,从背上拔出一把通体黑色的长剑,剑身上铭刻着奇怪的符号文字。
“你好眼熟啊。”何谨双腿霎那间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如离弦之箭一般地突刺,闪电和响雷同时降临,炫目的刀光像是要把雨幕和长街都切成两半——
“他妈的你的住处怎么这么偏僻。”士其看到车里屏幕上标注出的路线,不由得骂了一声。世玉的住所在远离市区的一处海边,地图上那里完全没有什么房子,鬼知道世玉是不是自己造的违章建筑。
“卧槽,这里安全啊,难道我要大摇大摆住在市中心吗?”世玉一点都不客气地回道。
雨刷左右摇摆着刷去一层厚厚的雨水,接着就有无数的雨点铺满了前挡风玻璃,前面的景物一直都难以看清,雨刷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好在这个天气这个时间路上也几乎是没有任何其他人了,在这样空旷的道路上开车并不算难。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许听觉得气氛终于不再那么紧张了,就想问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的缘由。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才刚到孤门市没多久,刚下火车我就赶过来了。”士其说。
“你是夏离……你是何谨的好朋友吗?”许听看着旁边单手控制方向盘的士其,问道。
“是,不过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一年以前,我们都以为他死了,今晚所有人才知道他活着的消息,于是就都赶过来救他了。”士其说,“哦对了,刚才下手有点重,希望不要介意。”
“没事……”许听虽然这样回答,但是心里还是很心疼何谨的,虽说知道两个人不是以命相搏,但万一失手可能就出人命了。
“他这一年都是以夏离的身份活着的吗?”士其听世玉说了一点何谨近期的消息,但是行动太仓促了世玉讲的也并不多。
“嗯,他失忆了,夏离是静如姐姐给他起的名字。”许听说。
“嗯。”何谨失忆士其是知道的,世玉特意叮嘱过,不过看来何谨现在的记忆并不是完全苏醒,不然刚才也就没必要非要胖揍他一顿,“静如是谁?”
“何谨的姐姐,这一年来,一直是她照顾失忆的何谨。“许听说,“她很善良,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道她有没有牵扯进来。”许听不禁有些担心静如,如果静如被牵扯进来,没有人去救他,恐怕凶多吉少。
“她现在很安全,和时月在一起。”耳机里传来世玉的声音。他拥有最全面的信息,这些行动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颜格去救何谨,时月去救静如,颜格的死是突发事件,那一刻世玉的确感到计划快要崩盘了,但还好士其赶来的及时,而时宁此刻也在接应士其的路上。
“那我就放心了。”许听说。所有人都大概算是安全了,只剩下不知去向的凌海和晓梅,许听打算等到了世玉的住处再好好合计。
车顶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上面。
“趴下!”士其瞥了路口反光镜一眼,右手立即伸过去把许听的头压低,利刃紧接着就穿透车顶刺了下来,士其的手背被割开了一道小伤口。
“该死。”士其立即踩下刹车,巨大的惯性拖着两个人的身子前倾,脑部充血,感觉就要飞出去了一样,还好有安全带拉着。但是车顶上的人可是真的被甩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那是什么人!?”许听惊愕地看着耀眼车灯下的那个人影。
那个人慢慢地站了起来,看样子并没有受多少伤,他穿着黑色的战斗服,那是一种专门设计的衣物,重要的关节和部位都覆盖了护具,腿上绑着匕首,腰间挂载着弹夹和手枪,背上还有剑鞘,而长剑此刻正握在他手里。他一头长发,被雨淋湿后显得有些凌乱,脸面煞白如同幽灵。
“看来不是活人。”士其解开安全带,悄悄拔出了短刀。
那人跳上引擎盖,车子都猛颤了一下,他一道直拳打碎了挡风玻璃,直逼士其的眉间。士其反应丝毫也不慢,他立即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阻挡了拳头。同时,士其注意到他的中指上戴了一个襄着尖牙的指环。
察觉到士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后,那人转身想去抓许听,士其随即用短刀把他挡开,那人接着翻到了车顶上。士其失去了敌人的视野,周围也没有反光的玻璃可以借用。敌人在车顶上一动也不动,没有视野也没有声响,士其完全无法感知他的位置。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间凝固,外面的雨声仿佛都被剥离。万籁俱寂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士其轻轻地拉开车门的开关,用于必要时的行动,总有一个人要打破这僵局。士其听到头顶的声响后立即侧身,匕首从正上方刺了下来,士其几乎同时朝正上方开了两枪。许听旁边的车窗突然破碎,一只手伸进来抓住许听的肩膀用力往外拖拽。士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赶紧朝车窗外点射几枪,子弹贴着许听的睫毛飞过,窗外的人松开了许听,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没事吧?”士其拉开座位的卡扣,向后把座位顶开,给自己腾出了空间。
“没……没事。”许听觉得胸口中了一拳,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很疼,反而有些麻木。她拉开衣领看了看,发现在右锁骨下方三指的位置,有一个小血洞,并没有流很多血,奇怪的是伤口周围竟有紫色的血丝像蛛网一般蔓延。她开始感到头晕,身体发热,视线变得模糊。
“我好像……”许听还没有说完话,身体就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瘫软在座椅上,逐渐失去了知觉。
“是毒。”士其明白了,他刚才看到的那个尖牙指环上是有毒的。
“砰”的一声,那人再次落在了引擎盖上,长剑直刺向士其,士其侧脸躲开,长剑刺入了座椅中。那人左手接着伸过来抓住了士其的脖颈,士其把短刀向前送入了对方的胸膛。那人发出恐怖的低吼,右手缩回来拔出胸口的短刀扔了出去,然后一拳打向士其,士其立抓住他的手腕阻止拳头的逼近,可怕的不是拳头,而是他中指上有毒的尖牙指环。士其在车内这局促的空间里难以发力,脖子还被捏着,呼吸逐渐困难,力量更难以维持,眼看着指环上的尖牙慢慢贴近自己的侧脸,士其努力调整着姿势,最后他终于把双腿从下面狭窄的空间里抽出来,一下把对方踢开。但是敌人更加狡猾,他借势拽住士其的脚踝,把他从驾驶座上拖出来,然后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
短暂的疼痛过后,士其开始感受到麻木,他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他想爬起来但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只是在引擎盖上打滚。他那比常人更加快速的新陈代谢使得毒素扩散得更加迅速。
那个人并没有杀掉士其和许听,他从座椅上拔出自己的长剑收起来,挑衅一般地拍了拍士其的脸,然后悠然地散步离开,消失在了黑夜中。
“好好享受这美妙的感觉吧,你会爱上它的。”
士其挣扎着,他从引擎盖上跌落了下去,路边的积水尤其多,淹没了他半边身子。
“士其,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耳机中世玉大喊着,但是士其已经听不清了,只是冥冥中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简陋的灰色混凝土墙壁,在闪电和雷声的映衬下仿佛一个鬼魅的城堡。黑夜的无人工地,总像是个无法无天的地带,刀光剑影穿梭其中,两个男人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拼杀。他们的刀剑锋利无比,切开了一面又一面的墙壁,他们的身躯犹如钢铁浇铸,不论受到怎样的撞击都能够再次站起来。他们从一层打到顶层,切断了钢铁支架妄图掩埋对方,但都无济于事,他们的刀剑砍断了承重柱,导致了顶层的塌方。无论怎样置对方于死地,他们两个人都会再次从暴雨和泥尘中再次站立起来。
“你好像不如一年前了啊。”罗兰幽灵,也就是相柳,站在钢铁支架的顶端,黑色长剑指着何谨。
“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原来我们以前打过啊,那场战斗结果怎么样?”何谨站在楼层边缘断裂的承重柱上,刀尖指着罗兰幽灵。他第一眼就感到这个人特别眼熟,但是短时间却想不起他是什么人,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不是朋友。
“那一场,你赢了。”罗兰幽灵微微弯腰屈膝,这是个要发动进攻的姿势,“这一场,你输定了。”
面对带着夺命一般冷冽气息袭来的敌人,无处可躲的何谨身体后倾,像是断了线的傀儡一般从顶层坠落。半空中他把刀插进墙体里向下滑行,减缓降落的速度。罗兰幽灵并没有停止,他也跟着从顶层一跃而下,仿佛一颗竖直向下射出的子弹。他在空中挥舞长剑,带着巨大的下落刀压,目标直取何谨的人头。何谨从墙体中拔出刀,在半空中刀剑交锋,何谨硬是接下了这一剑并把对方弹了开去。
两人同时落地,何谨起身时把刀往背后一横,罗兰幽灵的背刺被完美格挡。接着何谨转身反击,但是罗兰幽灵用来防御的不再是长剑而是匕首,那把匕首当然不如长剑坚固和锋利,被何谨的刀切开了一个缺口,但好歹是挡住了这次进攻。而罗兰幽灵的左手却握着长剑,刺入了何谨腹部。
“你的反应能力大不如从前。这一次——”罗兰幽灵往前一步用长剑把何谨钉在了墙上,“你输了。”
突然耀眼的光线照射过来,何谨和罗兰幽灵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那是汽车的前远灯,此时一辆汽车正对着罗兰幽灵高速直冲过来,就像一头暴戾的机械猛兽。罗兰幽灵赶紧飞跃到了二楼,这是最安全的躲避方法,汽车总归是汽车,并不会飞。驾驶员意识到无法命中目标后立即刹车,在湿滑的积水路面漂移打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时月从驾驶座里探出头来:“快上车!”
何谨把长剑从腹部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疾步钻进了车里。罗兰幽灵想要再追,但是时月同时用手枪火力掩护,他不得不后退躲避。何谨上车后,时月再次把油门踩到底,汽车又飙到了满速,把罗兰幽灵远远甩到了后面。
“颜格的尸体还在那!”何谨想起身却被旁边的时月死死按住。
“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活人比死人重要!”时月面无表情地回答。
何谨回头看了看,发现后座上还有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蜷曲着身子,和何谨目光相对的时候,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弟弟!你没事吧?天啊……你身上全是血!”后座的静如探过头来,却发现何谨的衣服上满是血迹。经过了前期白岩的殴打,后期罗兰幽灵的战斗,何谨的衣服上确实没有一点白净的地方了。
“我没事,放心吧姐姐。”何谨歪头给静如一个微笑,“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不不不你要赶紧去医院!”静如轻轻抚摸着何谨的脸,上面满是泥水,嘴角还有血迹。她颤抖着骂道:“谁他妈的把你打成这样的!”
何谨没有回答是谁,今晚发生了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他只是傻傻地笑着,表示自己其实没事。不过他确实应该赶紧去医院,伤口不处理的话短时间内难以止血,他紧紧捂着伤口,但鲜血还是不断从指缝中流出,更何况背后还有一个伤口,那把长剑可是贯穿了何谨的身体。
“你是……?”何谨看着旁边专心开车的少女,脑海里正在搜寻她的名字。
自何谨上车以来,时月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之前在小巷里从面具人手中救下何谨的时候,是时间太紧张她才没有好好看看何谨的脸,而现在何谨就在她身边,她心中却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她花了一年时间让自己相信何谨的死讯,而现在何谨回来了,并且就坐在她的身边。何谨就这样看着这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的侧脸,毫无疑问这张脸他是熟悉的,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好好端详过这张脸。在何谨模糊的记忆里,这个女孩好像一直很严肃,沉默寡言,冷冰冰的。但是现在他发现这个女孩也是有温度的,和其他女孩一样,她的嘴角,眼角,睫毛,也会有那么一点转瞬即逝的开心或者悲伤。
“谢谢你,今晚救了我两次。”何谨说。
“不用谢,应该做的。”时月回答,仍旧目视前方自顾自地开车,曾经她接受的委托是保护何谨,说是“应该做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你的名字叫……时月,对吗?”何谨说。
名为时月的少女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何谨,脸上带着一丝错愕和欣喜。
“你记得我的名字!?”少女问道。就像突然收到礼物的小女孩,对送礼物的小男孩说“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对啊。”何谨笑了笑。
这笑容和以前一模一样,虽然这张脸有时候很干净有时候满是伤痕。时月少有的失神,她就这样看着何谨的脸看了好久。
这个眼睛,静如见过,会映出光芒的眼睛。那天晚上,那个名为张真的男孩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是这样,映出了那家法式餐厅温暖的烛光,灵动得仿佛出水的琥珀——
“下决心想做个坏人结果还是失败了?”那个穿着战斗服的长发男人倚在楼顶的霓虹灯架上,看着倚在灯架另一端的相柳。
这是一栋购物商城,楼顶的霓虹灯招牌晚上六点就自动点亮,彻夜不息。
“成功了一半了,至少我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孩子了。”相柳说道,“你呢?蜉蝣。”
“我给那两个孩子注入了毒液。”蜉蝣看着手上指环,像是看着一件艺术品。那就是他做的艺术品,用他自己的毒牙制成。
“那比死还要难受。”相柳无奈地笑笑。
也许是某节老化的电路进了雨水,硕大的霓虹灯招牌一片一片地熄灭,瑰丽的光线最终消融进一片黑暗里。